谷思清最喜欢上白班,不用颠倒作息,不用煎熬到下班。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
白班下班后,她又一次看到便利店里无人看管。
“不知道余兴腾最近在忙什么。”谷思清喃喃。
这一次她没有进入便利店里等待,而是直接返回家中。
还没进入小区,谷思清眼睛就锁定在一个地方,那个总是出现小狗尸体的地方。她害怕又看见一具小狗尸体。
所幸,今天那里空空如也,一片空白。
谷思清走进白天敞开的侧门,走入二栋楼的楼道。
在走到两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拐角时,她罕见地见到住在她楼下402的胖男人。
胖男人从来宅在家里,谷思清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送至他家的外卖员,也偶尔能见到他的父母前来探望。今日却走出门,正堵在楼梯上。
这是谷思清第一次见到他,两年来。
男人三百斤有余,庞大的身躯完全占据整个楼道。
谷思清没有继续向上走,而是在这稍微宽敞的楼梯拐角缩进角落,为胖男人让出空间。
胖男人的胸膛、喉管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鼓风机,满脸大汗。
下一级台阶便要喘好几下,还要调整角度,以便从始至终都能扶住栏杆。他以左脚下,右脚跟上、左脚下,右脚跟上的节奏缓慢下楼梯。
在胖男人下至最后两三级台阶时,谷思清对他说了声:“慢些,小心点。”
胖男人低低轻轻回了声:“嗯。”始终专注着脚下,目不转睛。
胖男人转过楼梯拐角,谷思清往后缩了缩,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甜品的香甜气息。
男人转走,继续着下一层的逐阶而下。谷思清目视着他又下了四、五级阶梯,重新向上走去。
谷思清上得很慢,她耳中听着男人像鼓风机般的喘息渐渐远离,直到消失,才加快了步子。
站在门前,谷思清将斜挎包拉至身前,刚刚摸索起钥匙,一个穿着黑衣、牛仔裤的男人,手提锥子爬了上来。
他怒气冲冲,像是一口气爬上来的,气喘吁吁。恶狠狠盯着谷思清,压低声音但压制不住他的怒火,嗓音略大地问:“你住这儿?”
谷思清吓得愣住,肩首缩起,只敢诺诺地点头。
男人眼露凶光,再次问喊道:“申清颜住在哪?”
谷思清细声重复:“申清颜......”她不认识,只好摇摇头。
男人指着她对面的门户,“申清颜是不是住这儿?”
谷思清不敢说假话,“我不认识申清颜。”
男人一步跨越到谷思清面前,逼近她,“我找申清颜,他是不是住在这儿?”
谷思清心下慌张,浑身冒冷汗,身体向后退,脑袋止不住地颤抖,“我......我真的不认识申清颜。”
“那你说,是不是有个男人搬进来了?”
她也不敢说出对面新搬来的男人,万一眼前的人要杀人、伤人,她要是说出口了,那她岂不是帮凶?
当下她不敢回话,脑中也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索应答话语。
男人也没有说话,沉默了三四秒,对面501的门突然打开,那个叫申清颜的人一手握住男人拿锥子的手,另一胳膊勒住男人的脖子。
他们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谷思清后退一步,靠上肮脏破旧的墙面,迅速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退入房间后,她关上门,但她不打算袖手旁观。她一眼看到餐桌上的几个玻璃杯,再顾不得其他,抱起四只玻璃杯,打开门。
男人已将申清颜按倒在地上,申清颜额角上挂着血,双手紧扣住男人的两只手腕,相互较劲。
他们喘着粗气,男人嘴里叫喊着、辱骂着,他的情况也并不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谷思清叫道:“别打了,我要报警了!”
男人根本不搭理谷思清,依旧骂着:“贱狗!勾引别人女人你很得意很开心是吧?”
申清颜俊朗的眉毛紧皱,一侧还沾染上血迹,辩驳道:“我早就说了!我不知道她有男友,她从没跟我说过!”
男人听罢,大怒,抬起身子又猛地向下发力,却被申清颜束缚着不得攻击的空隙。他叫道:“你还想狡......”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被谷思清打断了。
谷思清抽出一只玻璃杯向男人的脑袋砸去,但因为她其实并不敢下手,在就快脱手时,她还是卸了力气。
玻璃杯掉落在男人头上,打断了他的话语。
而后完整的玻璃杯从他头上向右侧滚落,下面的申清颜脑袋向左侧躲避,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磕掉了一处缺口。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谷思清便狠心又砸过去一只。
玻璃杯在男人头顶处撞击、破裂,瞬间血液染红了男人的头顶、头发。
黑发混迹着血液,让谷思清回忆起那条沾染着乌黑血迹的小黑狗,它们像极了。原来在黑色的毛发染上血迹后,真的比黑色还要乌黑。
谷思清心脏停跳一拍,怀中剩下的两只玻璃杯也脱手,砸在地上,尽数碎裂。
谷思清害怕极了,她颤抖着双手捂住嘴巴,有泪水溢出,摇摇欲坠。
她撞上墙壁,跌倒在地上。她害怕她杀人了,也害怕她伤人了,她害怕她双手沾染鲜血,害怕她救了无数人却因一条命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她坐在地上,双腿蜷起,双手握拳状抵在脖颈处。看着旁边躺在地上的两人。
申清颜尽力躲过那些,因砸在男人头上而破裂的杯子碎片,但脸颊上还是残留着几块玻璃渣,还滴落几滴男人的血液。
而男人早已脱了力,握着锥子的手虚虚圈着锥子。
申清颜一脚踢开男人。男人的锥子脱手,掉在一旁。
男人捂着脑袋,阴恻恻盯着申清颜,再转头盯着谷思清。他伸手指指申清颜、指指谷思清,说:“你们给我等着!”话音未落,他就跑下楼去。
谷思清脱力,身躯向下放松,低垂着脑袋。
“谢谢你。”申清颜说。
谷思清抬头,看见申清颜拍去脸上的玻璃碎片。
“我......我报警!”谷思清掏出手机。
申清颜蹲下按住谷思清的手,“别报了。”
“为什么?”
申清颜叹口气,“说来话长......总归,我算欠他的,就让他打这一下吧,他也受了伤,算扯平了吧。”
谷思清低眸思索,“真的不报警吗?”
申清颜摇头,“真的别报了。”
不等谷思清回答,申清颜扶起她。
“嘶——”申清颜捂住额角的伤口,痛呼起来。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啊,那真是谢谢你了。”
谷思清带申清颜进入家中,处理他伤口时,他说:“我叫申清颜,请问你?”
“谷思清。”
申清颜笑道:“那我们很有缘呢,名字中都带清。思清思清,好听。”
谷思清也笑笑说:“是啊,很有缘。你也很符合你的名字。”
后来,申清颜在谷思清门口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那以后就多往来吧。”
谷思清点头,“好。”
“这里我来收拾,你进屋吧。”
她见申清颜一手捏着锥子,一手拿起那只碎了一角的玻璃杯,打开房门,问道:“那两件东西......”
申清颜低头看看手中的东西,说:“这锥子总不能扔在这,我带回去好了。”
“那那个杯子呢。”
“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所以,我就把它带回家,当个纪念吧。”
谷思清实在不好意思,“那......那是我常用的杯子,这不太好吧,而且,还碎了一角。”
申清颜歪头笑笑,“没事的,我很喜欢。”
谷思清楞两秒,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脸颊开始发烫。
“你快回去吧。”申清颜说完,便回身进屋去拿扫把,打扫狼藉。
谷思清逃似的关上门,回到屋内。
——
在一日清闲的上午,谷思清在家中看着电视,敷着面膜。
新闻上说,在某个偏僻的仓库内,一位女性被人杀害,凶手逃走,没留下任何痕迹。
那位被害女性的照片,出现在电视中。谷思清觉得她很眼熟,仔细回忆一番,想起她就是在余兴腾店前,同伴被杀、逃离凶手魔爪的女人。
她还是死了,新闻上也并未说明,她的舌头是否被割去、是否为同一人所杀。
而这次的作案地点,凶手选择了远离这两所小区的一个偏僻地方。那里则是完全没有任何摄像头。
凶手到底在不在这个小区内?还是在对面的小区?或者根本不住在附近?
没由来的,那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凶手仿佛出现在谷思清面前。
她看向凶手的脸,帽檐下出现余兴腾的脸,又变成申清颜的脸,再变成抱着博美狗的男人的脸、变成胖男人的脸、变成手拿锥子的男人的脸,甚至变成小区内保安、大爷的脸。
谷思清甩甩头,不去做无谓的猜想。掏出手机,正想查看第二位的死者是否符合杀人漫画上的死法时,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谷思清按停电视,摘下面膜,转头望向门口,大门被一堵墙遮挡。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楼下的胖男人。
谷思清稍感吃惊,已经第二次遇见他了,不知这次他上楼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打开门,胖男人脸上显示出紧张和害羞不安,手中拎着一只粉色的袋子。
谷思清柔声问:“有什么事吗?”
胖男人在与谷思清对视的霎那,低下眼睛,“嗯、呃”半天才说出话:“我......我是来谢谢你的。我叫金鹏,住在你楼下的,请问你叫什么?”
谷思清告知他姓名后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对我说的话!这个给你。”他后退一步,双臂拎着那只粉色袋子举起,他的手肘弯曲着,大臂却坚定举起,似乎他认为这是极其庄重的时刻。
谷思清没有接下,而是疑问:“我说的话?”
金鹏点点头,“三天前,你对我说的话。”
谷思清“啊”一声,她想起来了,她仅仅只是说了“慢些,小心点”,没想到竟然被金鹏记进了心里。
金鹏重复了一遍她那天说的那句话,说:“你对我说的话,让我决心改变我自己。因为,那些善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感受到,也是我等了一辈子的话。”
而后他抬抬头,眼神怯懦地看向谷思清,双手开始细微地发起抖,“我......挣扎、矛盾了三天,才终于鼓起勇气来送你礼物,你不愿意收下吗?”
谷思清听罢,微张嘴巴,立刻接下了他手中的粉色袋子,“没有没有,我愿意的。不过里面是什么呢?”
“我亲手做的蛋挞。”
立刻,谷思清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属于甜品的香甜气息。“谢谢你。”她说。
“是我谢谢你才对。”金鹏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成为一个正常人,正常人的体型、正常人的生活,因为你,也是为了你。”
谷思清慌张道:“不必不必,为了你自己就好。”
接着,谷思清不知道再说什么,金鹏也没有说话。
沉默一会,金鹏说:“我会为了你努力的。”
谷思清不好再打击他热情,只好点点头,“加油。”
金鹏也点点头,微笑低头。“我要是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这时,申清颜的门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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