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隐很少睡懒觉。今天也不例外。
天微亮。算着时间还早，裴隐换上运动装开始绕着居民区晨跑。空气清冽，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镇子不算大，绕两圈就能把大概情况看明白。南北是连绵的山，溪流从山腰直下延伸到平地，再弯弯曲曲地进入小镇。
望溪谷，是这个意思。
回头路上人多起来。前头像是在吵架，人群围成个圈。换了条路，还是被人堵着。
裴隐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听一会就明白怎么回事。
这边地势不好，路不好修，一直没发展起来。楼房都是几十年前的样子，按现在标准都能算是危楼，留不住人，大多是空房。年前发公告说要拆迁，到现在还没数。有栋屋里死了个人，附近的人觉得晦气，都在这边闹，要搬出去。理由五花八门，中心主旨就一个，要钱。
楼梯上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再过一会儿警车过来，人群才散开。
“钱钱钱，哪里有钱。我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还发展，这种鬼地方谁愿意来。”
“就是说。我看，这里不过几年就没人住了。”
浴室充斥水汽，裴隐还在想刚才工作人员的话。望溪谷不算偏，连着几座城市发展都不错，怎么也能作为一个交通要道。还是基础设施的问题。
外面传来阵阵嘈杂声，隐隐约约是在叫卖。裴隐套上外套出门。
下楼左拐进巷子，走到岔路口再右拐进另一条巷子，能通往一块很大的空地，声响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比刚才找事的人还多。摊贩们支起的帐篷一家挨着一家，卖什么的都有，一些炒货和其他小物件在桌子上摆着卖，中间是卖衣服的，还有在边上现包混沌和饺子的，但大部分就是在地上铺了张大袋子，或者直接放在篮子里供人挑选。
吆喝声此起彼伏，过道狭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裴隐往人少的方向进去，他以前去菜市场的次数比去超市的多，总觉得这种地方买的菜会更新鲜些。
天气转凉就应该喝汤。裴隐今天中午打算炖鱼汤。
这边主要卖的是家禽，鸡鸭被关在笼子里咯咯嘎嘎地叫着，鱼在地上啪哒啪哒地翻身，水溅人一身。粪便的腥臭和鱼特有的土腥味交织，混合着摊主用开水烫鸡毛散发出的刺鼻味道，让人望而却步。
裴隐有一瞬的崩溃，速买速回。他挤到鱼贩那，指着那条最闹腾的鱼：“你好，这鱼多少钱？”
摊主忙着给其他顾客装鱼，闻言：“希（十）坝（八）筷（块）意（一）斤。”
“什么？”声音嘈杂，加上摊主的口音，裴隐实在没听清说的多少。
“他说十八一斤。”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傅希莱。他指着裴隐刚选中的鱼朝老板喊，“明着坑人啊。这条先给我装起来。”
“现在天气冷，鱼不好抓撒。算你十四一斤好伐。”摊主被揭穿也不心虚，利落抓起称重，“刚好一斤半，二十一块。收你二十。”
傅希莱挡住裴隐想付钱的手先付了款，把鱼递给他。
裴隐拎过鱼，“怎么个事？”
傅希莱眼底闪过狡黠，抬了抬下巴：“我买的。”
裴隐挑眉：“嗯。”
傅希莱理直气壮：“蹭顿饭不过分吧。”
一回生二回熟，来就来吧。裴隐接受良好，笑着说：“不过分。那我是不是得多做几个菜。”
傅希莱气没那么壮了：“那倒也不用。”
“要的。”裴隐佯装严肃，“让裴大厨给你好好露一手。”
傅希莱翘了一下嘴角，点头：“好。”
裴隐一手拎鱼，另一只哥俩好似的搭在傅希莱肩上：“喜欢吃鸡还是鸭？”
“鸭。”傅希莱回的很快，“钱我来付。”
“行。”裴隐让摊主帮忙简单处理了一下。
两人一起逛市集，几乎是看见什么就买什么。他们站在两个铺子之间，又一次面临选择。
裴隐郑重地问：“炒板栗还是烤板栗？”
傅希莱说：“炒的吧。”
“行。”裴隐愉快地作出了选择。
于是从市集出来，裴隐两只手都拎满了东西。傅希莱企图帮忙，只有一袋热腾腾的炒板栗被塞进手里。裴隐让他慢慢吃。
外壳裂开露出棕色的栗子肉，口感绵密隐约还有焦糖味，热气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又被无情地落在后方。
上楼的时候两个男生迎面走来。
其中个子高一些的男生看到傅希莱，有些惊讶地问：“小希？这个时间，你怎么会过来？”
傅希莱咳了一声含糊道：“我来吃饭。”
男生有些疑惑，看向裴隐：“这位是？”
裴隐看着两男生，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是裴隐，你们好。我们之前见过，在商店。”
男生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对，我们见过。您好，我叫祁书。”
祁书左手指了一下旁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这是我弟，叫祁望。”
傅希莱等他们认识完，视线落在祁书手里的垃圾袋上：“你们这是去…丢垃圾。”
祁书：“嗯，顺便去买饭，家里电饭煲坏了。”
“今天风大，祁望不能出门。”傅希莱说。
祁书无奈：“我也这么跟他说的。小望非要一起。”
傅希莱说：“那我去给你们买。”
嗯？
“不用那么麻烦。既然是邻居，要不直接来我这吃，希莱也在。”裴隐出声。
傅希莱侧头看了裴隐一眼，没说什么。
祁书思忖一番，然后对着祁望打手语。大概意思是，天很冷，不出门，我们去邻居家吃饭。
等祁望点头后，祁书对着裴隐说：“那我们就打扰了。”
裴隐：“没事。你们丢完垃圾直接过来就行。”
到了门口，裴隐双手腾不出来，转向傅希莱：“钥匙在我大衣口袋，左边，你来开门。”
傅希莱把手伸进口袋，有点深，一点动作就能感受到裴隐紧实温热的腹肌，傅希莱手指微微蜷缩。
“没找到吗？”裴隐问。
傅希莱垂眸：“……马上。”
他很是粗鲁把里面东西搅了一圈，很快就找到钥匙。进了门，裴隐把食材放进厨房，多余的塞进冰箱。
傅希莱亦步亦趋地跟着：“你打算做什么？”
裴隐看着食材：“红烧鸭，鲫鱼汤，菠萝咕咾肉，白灼虾，干锅花菜，再炒个空心菜。”
傅希莱惊了：“这么多。”
“四个人呢。”裴隐虽然只来了几天，也发现这边人口味偏甜。三个都还是学生，他就打算做些偏甜口的菜：“剩了根玉米，给你做个玉米烙。吃吗？”
“吃。”傅希莱麻溜点头，“我帮你洗菜。”
“吃就去剥玉米粒去，用筷子，剥得快。”裴隐边剁肉边和傅希莱聊天，不知为何就从做菜步骤聊到了身高。
傅希莱蹲下打开厨台下的柜子找盘子：“我觉得我们还能再长长。”
“第三个格子那。”裴隐把煎好的鱼放进锅里，放入葱姜，倒入开水后调味，笑着说，“那你们是不是从小就得站班级最后一排。”
“没有。以前我和祁望不高，一起在待在前排，祁书高点，能站中间。现在可以。”傅希莱把洗好的菜分别放进不同的盘子里。
“你们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都可以。”
“行。你和朋友都是一个班的？”
“不是。我文科生，他们学的理科。”
“怎么没和朋友一起学理？”
“不想动脑子。学了一学期发现完蛋了，不能再转理就这么着了。”
裴隐哑然失笑：“今天是放假吗？他们怎么也没去学校。”
傅希莱沉默一瞬，老实回答：“祁望跟我一起打的架，我俩一起被处的分。祁书不放心他弟一个人，就请假了。”
“……好吧。”裴隐敲了敲桌面唤起垂头的小朋友，“好了，非常感谢希莱的帮助，剩下的我来就好。去和朋友玩吧，好好招待，桌上有吃的。”
傅希莱哦了一声就乖乖出去了。
厨房一下就宽敞了许多，裴隐动作开始加快。菜一道道做好，傅希莱进来帮忙端出去。中间是鱼汤，其他的以它为中心摆成一个圆，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四人两两坐在一边，坐好后陷入一股诡异的沉默。裴隐打破僵局：“都是今天去市集买的菜，尝尝新不新鲜。”
祁书拿起筷子先给祁望递了一双：“你们，一起去赶集？”
“嗯，今天刚好周三。”傅希莱迎着祁书的目光，又转头给裴隐解释，“周三是这里的赶集日，所以才那么多人。”
“这样。”裴隐点头表示了解，“那下个周三我可以多买点囤着。吃吧，一会儿菜冷了。”
并没有。碗都是滚烫的，米饭晶莹剔透，每一道菜都很下饭。三个小孩都越吃越快，裴隐实在怕他们呛到，多拿出几个碗提前舀好汤。
做饭两小时，吃饭十分钟。菜一道道光盘，汤也被四人瓜分完毕。这回是祁书祁望洗的碗。
收拾完四人都靠在沙发上休息。傅希莱看向裴隐：“你考了厨师证吗？”
裴隐闭着眼笑了笑，胸腹有一下明显的起伏：“没考，熟能生巧。”
“哦。”
“明天是不是得回学校了？住宿还是走读？”
“都是走读。”
“高三紧张吗？”
“我们读书比同龄人晚一年，现在高二。”
“这样。学习成绩怎么样？”
傅希莱：“。”
傅希莱问：“你今年多大？”
裴隐笑着睁开眼，头偏过去：“二十四。这些问题果然显年龄啊。”
祁书没有参与二人的交谈，但会把内容告诉祁望，听见裴隐说年纪才出声：“您看起来很年轻。”
“谢谢。如果没有用您字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一点。”裴隐眨了下眼睛。
祁书笑着喊：“裴哥”
裴隐满意地嗯了一声，目光灼灼地注视傅希莱。
傅希莱：“……裴哥。”
“嗯！”裴隐笑意更加明显。
傅希莱被盯得脖子发热，干脆转移视线：“我成绩一般。祈书成绩好。”
祁书说：“还有一年，慢慢来。”
“也是。”裴隐赞同，“你们学校在哪儿？远吗？”
傅希莱说：“颐实路那边。自行车二十分钟，走路要一小时。”
“挺久啊。”裴隐想了想，查了一下，“明早我送你们过去吧。你们早上多睡儿会。”
傅希莱想也不想地拒绝：“那多不方便，不用。”
裴隐认真地看着傅希莱：“我没觉得不方便。”
“啊。”傅希莱有点呆愣。
裴隐说：“给个机会？我们七点半出发，行吗？”
傅希莱没再反对，慢吞吞应了声好。
祁书看看傅希莱，又看看裴隐，跟祁望不知道聊了什么，笑着说：“那我们就借小希的光蹭个车了。天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两兄弟走后，裴隐看向傅希莱:“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拒绝也没什么用，傅希莱决定省去拉扯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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