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莱刚要走过去，后面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一伙人，不认识。
“还真是你。”其中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跟同伴对视，笑得轻蔑，“听说你被处分了，原来是真的。我说在学校怎么没找着你。”
傅希莱思考一会儿，对他们确实没印象:“你谁？”
“我去你爹的，我是你祖宗。”
傅希莱自己老家都忘记在哪儿了，更何况这些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的祖宗。莫名其妙。但裴隐在，傅希莱没有惹麻烦的打算：“滚。”
“神气什么，你这种垃圾就该直接退学。”
“把同学打住院也做得出来，怕不是有精神……。”
裴隐朝这边阔步走来，他们声音越来越弱。高中生已经不算矮了，但这几个看他得抬头。
“想干什么？”裴隐语气相当寡淡。
面无表情显得裴隐格外凶，再加上身高碾压，附近气压仿佛都低了一些。说话的几个男生不由得感到紧张。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最先认出傅希莱的男生梗着脖子嚷嚷，眼球乱瞟。
裴隐手掌搭上傅希莱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的身体一僵，安抚性地轻拍两下。视线扫过那群男生，没什么情绪道：“小声点，你们太聒噪了。”
修长的手指骨节明显，手背上像树叶脉络的青筋隐隐浮现，傅希莱没忍住多看几眼。
“你说谁没素质！”
裴隐沉沉地看着他们，还没做声，就听见傅希莱语气不耐地说:“听不懂人话就回学校多看书。你们也想休学？”
“吓唬谁呢，这又不是在学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闲言碎语击垮他们的嚣张，气焰很快殆尽。
“你等着。”一群人留下这句话就不服气地离开。
裴隐嘴角微抽，移开放在傅希莱肩上的手:“同学？”
“应该。不是一个班的。”傅希莱眨了下眼睛，“你刚才，表情还挺唬人的。”
裴隐抬了抬眉毛，表情柔和下来：“不笑的时候是有点凶。吓到你了？”
傅希莱摇摇头：“没有。”
小插曲再小，总会影响人心情。
“你沙发选的怎么样？”傅希莱转身往店里走，坐在刚才应该坐下的位置上，倒向一边，感受自己慢慢陷进沙发，“还挺舒服。”
裴隐站在旁边看着，心脏好像被一根羽毛浮过，了无痕迹：“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点？”
“问我？”
裴隐点了下头。
傅希莱来回看了几遍：“蓝色吧。”
裴隐笑了一下：“那就买这个。”
傅希莱噢了一声，把头埋进沙发。
裴隐问：“我去二楼看看，你去吗？”
“你自己去吧，我歇会儿。”傅希莱保持不动，闷声道。
“行。”
家具除了美观更重要的是舒适。裴隐在二楼边逛边选，挑剔这个挑剔那个，最后也没心思再逛，干脆回头去找傅希莱。沙发上却没了人影。
人呢？
“你好，请问您有看到刚刚躺在这个沙发上的男生吗？”裴隐找到附近的店员问。
相貌出众的人总会受到额外关注，店员有印象：“他啊，刚才有一群穿校服的小伙子过来，他跟着走了。从那个东门走的。”
裴隐道了谢，循着方向跑出去。刚打开门，冷风和细雨一下灌进他的卫衣里。来的路上还是太阳，天气变化无常。
四周除了居民区就是商铺，裴隐记不清穿过几次的车流和斑马线。睫毛被浸湿，眼前模糊一片，雨幕中的世界变得朦胧。
他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看到了警车。鸣笛声太过刺耳，裴隐的呼吸有一瞬错乱。
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了角落的傅希莱。傅希莱也注意到他，撑着伞走过来。
傅希莱走得很快。裴隐却觉得很慢，时间被越拉越长，像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心口一阵钝痛，动不了，喘不过气。
傅希莱为他挡住雨：“这么快。我本来想在你买完之前回去的。”
水珠从睫毛下滑落，裴隐不受控制地眨眼。声音哽在喉咙里一时发不出来，他猛地咳了一声，哑声问:“怎么跑这么远？”
“之前碰见的那几个人拿棍子找过来，我想着不能在里面打架就出来了。”傅希莱看着他状态不对，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裴隐，你怎么了？”
裴隐反手抓住傅希莱的手，箍得很紧。傅希莱看他一眼，没喊痛也没有挣开。
警察走过来：“你是傅希莱家属吧。不用担心，那几个学生刚动手就被我们按住了。”
“……谢谢。”裴隐回过神轻呼一口气。
傅希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把手揣进口袋。
几个人吊儿郎当地站在边上。裴隐面色不虞，问警察：“请问这事怎么处理？”
“先回所里。”警察回，“你也跟着吧，你弟要做个笔录。”
十几分钟就到了。
“小傅？”老警察坐在工位戴上眼镜，“刚刚是你报的警？”
“嗯。”傅希莱点头。
老警察视线在闹事的人里转了一圈：“小陈，联系他们家长。”小陈是刚才的警察。
裴隐不是家属，没跟着进调解室，在大厅等。
叫骂声此起彼伏，裴隐眉心微皱，正准备敲门，听清骂的不是傅希莱。停住，肩膀逐渐放松，靠在墙角给朋友回了条消息。
看得出对面朋友快急疯了，电话一下就打过来：“裴隐我日你大爷。”
“文明一点。还有，我没有大爷。”裴隐平静接下这句问候。
对方气笑，一顿输出后冷静一些：“你真去临城了？”
“嗯。”
“临城哪儿？”
“池平，望溪谷。”
“哪儿？大哥你跑山里去了！你要出家啊！”
“……是个镇。”
“没听过，我查查。”对方安静了一会儿，又喊起来，“你还不如跑山里。这什么鬼地方！你查过吗你就去。”
“没查。三儿，不要一惊一乍。”裴隐说，“我在这住得还行。”
“那你打算待多久？”三儿问。
“没想好。”裴隐说完自己乐了，“先住着吧，之后再说。”
“说啥啊。老大，一声不吭跑那么远，不像你啊。究竟怎么了？”
“真没事。你就当我出差了。”
“当毛线的溜溜球啊。老大你很不对劲，我要地址。”
……
“嗯。再说，我这还有事。”裴隐说完就挂了。
老警察带着傅希莱出来。裴隐走上前：“结束了？”
傅希莱“嗯”了一声。
老警察来回打量两人：“小傅，介绍一下？”
“他叫裴隐，是我，额……”傅希莱不想说是朋友。
裴隐笑笑，揽过话头：“我是他哥。”
傅希莱侧目看他一眼。
“这样。”老警察点点头，笑着拍了两下傅希莱的肩，“没你们事了。回去吧。”
“周警官再见。”傅希莱说完拉着裴隐走出派出所。
到电动车旁，裴隐问：“你的手是不是被砸到了？”
“嗯？”傅希莱闻言挽起袖子。他肤色偏白，大大小小的疤痕不少，裴隐眼皮一跳，各种社会新闻在脑子里盘旋。再仔细看看，大多应该是很早留下的，对方似乎毫不在意，裴隐定了定神。
傅希莱按了按新添的红痕：“没事。还行，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到。”
裴隐估摸着过会儿就得青：“行个屁。”
傅希莱被怼得一愣，没吱声。
裴隐说：“去医院处理一下。”
“不去。”傅希莱表情抗拒。
再勉强就算多管闲事了。裴隐未做思考一般：“那去我家？家里有药酒。”刚说完又开始微妙。老想把人往家里带是什么毛病。
“好啊。”傅希莱这次同意得很快。
返程也是裴隐骑的车，稳当但速度不比傅希莱慢。回到家，裴隐找出药箱放在茶几上，翻出药酒。
他解开袖扣往上叠两下，在手掌倒入一些药酒，双手搓热覆盖在傅希莱的伤处，慢慢揉开。
药酒涂抹在手上，清凉后就是辛辣，一阵阵热意刺激着神经末梢。傅希莱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裴隐的动作：“你家怎么什么都有？”
裴隐没抬头：“怎么说？”
“你刚搬来家里就有药箱了。”傅希莱语速很慢，似是感受到微微的刺痛，半眯眼睛，“我是过了好久才想起来买的。”
“多久？”裴隐也就是随口一问，打趣，“家里有怎么还来我这？”
“……有人帮忙为什么不来。”傅希莱撇嘴，“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学校吗？”
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裴隐笑了笑，手里动作不停，又倒了些药酒：“能问啊，这不是刚认识，不好意思问么。”
傅希莱摸摸鼻子：“你问呗。”
“休学是怎么了？”
“打了一架，老师让我在家反省几天。”
“几天？”
“一周。”傅希莱脑子里算了算，“后天就回去了。”
“打赢了么？”
“……嗯。”
“那就行。”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傅希莱靠过来，两人离得有点近。
裴隐撩起眼皮看他：“总归不是你的问题。问来干什么，闹心。”
“噢。”傅希莱慢吞吞地离远，眼神中透露着开心。
非常好哄的小朋友。裴隐看吸收的差不多，去厨房洗手。水声挺大，他扬着声往外喊：“晚上在这吃么？”
“不了，我要回店里。”傅希莱等裴隐出来，举着有些泛黄的老式翻盖手机，“我可以加你的电话号码？”
“行啊。”裴隐瞟了眼昵称，lurk，潜伏的意思，还挺酷。
加完傅希莱没有马上离开：“那什么。”
这种表情，第二次了。裴隐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温和地问:“怎么了？”
傅希莱抿抿唇:“你今天那样，是被我吓的？”
“嗯？”裴隐反应过来弯了弯眉眼，显得更加温柔，“有一点吧。其他原因，以后有机会的话告诉你。”
傅希莱放心了:“噢，你没事就行。那我走了。”
裴隐掰了两根香蕉递给他随口叮嘱:“饭后吃。”
“好。”傅希莱把香蕉攥在手里离开。
一个人吃饭很方便。裴隐回到厨房炒了个西红柿炒蛋，把中午的剩饭一热，就是一顿。
入夜，窗户表面凝结一层薄薄的雾气，像一道结界，模糊了窗外的景象。隐约能瞥见街道的灯光，将房间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裴隐懒得再出门，早早上了床。时间太早睡不着，摸到手机，打开傅希莱的朋友圈。
头像是颗圆滚滚的红柿子，跟本人反差很大，裴隐笑了笑。
动态总共也就十几条，最早的是三年前。只发了一张石头的照片，没有配文。裴隐放大，发现上面刻了一朵好丑的小花。
其他也都是照片，黄色小狗，一块布料，星星很少的夜空……拍照技术一点没有的，但看着挺舒服。
小孩还挺热爱生活。裴隐靠在床头，一条条点赞。
［傅：？］
裴隐看了下时间，快十一点。
［裴：忙到这么晚？］
［傅：整理了一下货架。你给我点了好多赞。］
［裴：嗯，回家了吗？］
［傅：刚到。］
［裴：明天还忙吗？］
［傅：忙。］
［裴：后天回学校，不休息一天？］
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隐没切屏，耐心地等着。
三分钟后。
［傅：不忙。］
［裴：嗯？］
［傅：老板说明天不用去店里了。］
裴隐挑眉，这么巧。
［裴：那刚好可以好好休息，晚安。］
［傅：晚安。］
傅希莱放下手机，扑到床上翻滚两圈，又打开聊天记录，来回看了好几遍，把对话背下来。
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点开裴隐的朋友圈，一条横线，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让看还是没发过。别太得意忘形了。
傅希莱嘴角慢慢扯平，开始思考下一次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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