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荷擦着汗,余光一直瞟向棠海。
棠海不慌不忙进了屋,取了茶壶放到院里的小桌上,坐了下来,道:“知道你爱徒心切,但我也不是冲动行事的人。”
“我知道,师父,就是问问你,能不能……至少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姜荷道。
“过来坐。”棠海道,“山鬼收徒最讲究,既然收了,就要尽一个师父该尽的责任,若都像她这样,山鬼迟早要覆灭,杀鸡儆猴,第一把火就要够旺,往后才不会有人效仿,桔梗是第一个,但只能是最后一个,谁来劝都没用。”
姜荷深深叹了口气,道:“桔梗自创功法的事从没跟我说过,她教茶闵我也没有插手,这事真的不能赖她,有上进心是好的。”
“但不能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更何况那还是她亲徒。我从来没有规定过山鬼不能自创功法,她完全可以在自己身上尝试,练废了我也能救回来,若是这样,我不但不会责怪她,还会为她之后的练习提供便利。”棠海道。
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姜荷呼了口气,道:“我明白了师父,我会安排好桔梗下山的事。”
“你心里难受我知道,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若是想不通,可以怪到我身上。”棠海又道。
姜荷表情一僵,随后立马摇头道:“怎么会啊师父,我拎得清的,再说您也没有冤枉了她,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我知道的。”
棠海点点头,没再说这件事,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平日里很偏向月见吗?”
“冤枉啊师父,我可没有偏心过,非说偏心也是偏心桔梗吧,大事小事都交于她办,第一个徒弟教着总要更上心些,这样器重桔梗,怎么会偏向月见。”姜荷声音激昂,一点也不心虚。
“我知道,声音这么大做什么,真怕我冤枉了你啊,”棠海无奈地揉了揉耳朵,“行了,去忙你的吧。”
姜荷一下子焉了下来,走之前似乎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棠海装没看见,姜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棠海的院子。
丹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姜荷走后才道:“棠海,师姐她的第一个亲徒,这个惩罚是不是有点重了。”
棠海斜他一眼,道:“你师姐粗神经,你怎么也犯糊涂,刚刚我不跟她说这件事处理不当会对她名声有害,就是因为她太不在乎自己,所以只和她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犯糊涂,就是替师姐……惋惜。”丹木道。
棠海笑了一声,道:“丹木,师兄师姐他们和我不一样,我只收了五个徒弟,他们的徒弟比我多得多,虽不全是亲徒,但人数可不少,不然每年怎么会有那么多名字,所以如果是惜才的惋惜,大可不必。”
在四大旁山,亲徒说到底只是比其他人多了名分和师父更多的关心,得了个听上去就厉害的独属于这一脉的名字罢了,比起棠海亲徒的名头,差远了。
“好了小丹木,别操心别人的事了,这次山鬼集会延后,来了的山鬼总不能在定天山待一晚上,没那么多房间,告诉他们未时继续。”
山鬼集会之所以持续很久,是因为山鬼是分批次来的,能力越强排序越前,大多都是花序的,这些山鬼需要棠海处理的事情多,棠海就让他们先集中起来。
不用棠海吩咐丹木也知道,现在他又得当监工了。
刚抬腿准备离开,丹木又听见棠海说:“干什么去,先吃点东西,吩咐小人办事就行。”
“不用我当监工?”
“谁不知道你就是去转一圈,”棠海笑笑,“先垫点,山鬼集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了还有乱七八糟的活。”
其实丹木没有什么活,都是棠海在干,他只是陪着而已,偶尔棠海看到什么有趣的或是重要的,才让他也看一看。
早上去大殿前丹木刚用了膳,这会儿还不饿,棠海就叫小人端了些茶点,两人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去给海棠林里的其他人也送点。”棠海拍拍站在他面前的小人。
别的山鬼在定天山不敢乱跑,生怕哪下碰见棠海冲撞了师祖,所以只在海棠林里走动。
可棠海的亲徒可就不一样了,丹木刚一想到这儿,就看见一片白色晃进了视线。
拾莲师姐往这边来了,带着……月见?
丹木四下看看,没看见姜荷。
“师父。”拾莲自己找了位置坐下,道:“姜荷去忙桔梗的事了,趁着空带月见来,她说有话要跟你说。”
月见慌张地点头,道:“师祖,我,我耽误一点时间,和桔梗师姐有关的,虽然师父说您不会让师姐留下,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清楚,至少,至少说明一下师姐不是那样的人。”
丹木抬眸看了月见一眼,又看向棠海。
其实月见没有必要专门跑来一趟,因为即使棠海不知道全貌,也不会仅凭只言两语对一个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会因为这个人不好而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态度。
活得久了,棠海不能关心每一个人,所以只对亲近的人有所不同。丹木觉得自己有些恃宠而骄,当然,这个宠一定不是溺爱。
“说吧,我听着。”棠海放下茶杯,点点下巴示意月见坐,把糕点盘子推到她面前,让小人再端来两个干净茶杯和一壶新茶,道:“随意吃喝。”
“多谢师祖!”月见规矩地坐在拾莲旁边,看了看几人,垂下眼,开始讲桔梗的过往。
桔梗生于望月城,有一个完满的家。
望月城民风开放,不论是求取仕途还是征战沙场,都有女子的身影。
桔梗从小喜欢舞刀弄剑,在笔墨文书上也颇有天赋,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考取功名,换一家的衣食无忧。
于是她从小便苦读诗书,可惜运气不佳,三年落榜,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或许自己根本没有仕途的命。
桔梗的母亲也不再抱有希望,女儿都这么大了,考那么多年也没半点水花,再不寻个人家真要被人耻笑了。
可桔梗不愿意学刺绣,也不愿意学琴棋书画,她就是个糙人,干不来这精细活。
桔梗的亲舅舅在军营是个将军,常年不在望月城,在桔梗二十岁那年凯旋归家,听闻此事后同她母亲商量:
“妮子刀剑耍得这样好,可不要给我耽误了,既然文不成,那就武,我带她去军营,搞不出名堂再让她学刺绣也成啊。”
她母亲那是百般不愿:“战场上多危险,一个女娃娃去拼什么命,不得行不得行。”
“妮子现在也不肯出门,你逼着她她也不能变成贤惠的样子,她都不稀得看的东西,咋个能学会嘛,我可是见过她打拳耍剑的,放心噻,我带她去,就算是我躺在血泊里,也不能叫她有半点事。”
桔梗躲在门外偷听,她一定要跟舅舅去军营,她不想嫁人,她想有自己的生活,不和别人捆绑在一起的生活。
可惜还是叫她失望了。舅舅都快磨破嘴皮子了,母亲也不肯松嘴放人。
这不行,她知道舅舅是肯收留她的,只要寻个机会偷溜出去,跟着舅舅去了军营,爹娘的手再长也伸不过来了。
桔梗一直蹲在门边,等舅舅出来后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舅舅,别跟我娘讲。你什么时候走?”
“是不是想着偷跑?那可不成,你爹娘要骂我的,你也听见了,你娘怎么都不肯让你去边关,我觉着也是,风吹日晒的,对你来说不是个好出处。”
桔梗一听眼都睁圆了,咬着牙低声道:“你刚刚在里面可不是这么说的,舅舅,我真的不想学女红,你带我走吧,我保准日夜苦练,绝对不偷懒的!”
“听你娘的话吧妮子,我可做不了你的主啊。”舅舅叹口气,摇了摇头。
“妮儿,你是不是在门口,怎么不进来?”母亲在屋里叫她。
舅舅给她使个眼色,轻声道:“我先走了,后日就要回边关了,明日还要去见见老朋友。”
桔梗觉得舅舅是想让她偷跑的,不然怎么会告诉她自己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桔梗都魂不守舍,她娘看得紧,知子莫若母,大概是猜到桔梗想偷跑,还叫她哥看着她点。
桔梗没能考取功名,她哥哥也不是什么好鸟,仗着家里做点小生意有钱,整日出去逛窑子,不务正业。
就这架势,怎么可能看得住桔梗,趁着一家人睡觉,她半夜翻墙出去,在舅舅家门口待了半宿,冻得直打哆嗦。
她怕舅舅赶她回去,不敢敲门,躲在巷子里看着舅舅上了马车,一路跟着出了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跳上车顶,就这么跟着走了一天,直到晚上饿得受不了,才滚下车让舅舅给她点吃的。
“还挺沉得住气,在上面躺了一天,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下来。”舅舅给她拿了水和干粮,她也顾不得解释,狼吞虎咽全塞进嘴里,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舅舅你也太过分,早就发现我了还让我饿一天,马车中途要休息,你为了整我,让马跑了一整天,马都要累死的。”桔梗怨道。
声经百战的将军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跳上了车顶,桔梗还自以为藏的很好。
“我回边关不坐马车,都是骑马去的,你猜我这次怎么坐了车。”舅舅睨了她一眼,“你和你娘一个德行,倔得很,放心吧,路上我给你娘写信,她也没法了。”
桔梗一噎,道:“那之后还要坐马车吗?”
“坐什么马车,骑马只要两日的路程,坐车要拖到多会儿,你会骑马吗?”
“会,我会骑,就是骑的不好,要是拖慢行程……”桔梗皱起眉。
“我着急回去,你又不急,这马车就是给你准备的,车夫是可信之人,会武功,不会叫你有危险,待你到了边关,我再好好安顿你。”
桔梗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一个小兵,跟在舅舅身后行军打仗。
不得不说,桔梗在这方面的天赋是惊人的,再加上她又肯吃苦,不过三年就成了戍边将军,还去京城面了圣,得了奖赏。
她风光满面回家,全家本该为她庆祝,可不知是身份不同往日,还是母亲还是怪她那年偷跑,三年不曾归家,尽管也有嘘寒问暖,一家人却像离了心似的,不再似从前那样亲密。
其实她在军营过得没有那样风光,虽有成就,却无人关心她受的苦、尝的泪。
桔梗觉得无趣,不过几日便重新回了边关,只是这次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家的机会了。
争取每一个角色的故事都相对完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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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不问仙术求旁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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