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风后来又趁着假期找过沈常逢几次。
泾郴的四季都由温暖占据,当南亭已经大雪纷飞,那儿的人都还穿着长风衣。
又到年底,林若风的第二十七个生日。
吃完晚饭,林若风将朋友们一一送走,开车到了沈常逢的小出租屋。
他原先想把房子退了,后来不知怎的又没退,还把钥匙交给林若风,让她帮忙保管。
南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场或大或小的雪,今年的雪比去年的大一点,看样子应该持续不了太久。
她上楼开门,将门反锁,过一会楼道里响起阵阵脚步声,有人在嘻嘻哈哈聊天,时不时有烟雾顺着门缝溜进来。
这让她有点害怕。大门年久失修,很有可能被人一脚踹开。
“咚,咚,咚……”
门毫无征兆地被敲响。
林若风去厨房拿好刀,走到门边,响声又起。
“谁啊?”
“……”外面的动静停下,过了几秒,有人说:“林若风,是我。”
林若风把刀丢在一边,打开门。
廊灯前些日子被物业修好了,门一开就会亮,光线打在沈常逢消瘦的脸颊上,照出他眼里难掩的疲惫。
他看见那把刀,说:“傻瓜,怕还来这里。”
林若风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太多想说的话在此刻也只能变成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到?”
沈常逢说:“没抢到票。”
“饿了吗?”林若风问他。
“饿了。”他说。
“那我给你煮面。”
林若风前段时间往冰箱里塞了鸡蛋,今天来时又顺手买了一袋子泡面,这两者加起来足够顶饱。
沈常逢靠在墙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把料包下好后问:“什么时候买的?”
林若风说:“鸡蛋是前段时间买的,泡面今天带来的。”
沈常逢意识到什么,问:“你买泡面干什么?”
“哦,有时候下班晚了就没回去了,买点吃的来管管肚子。”
沈常逢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这些没有营养,下次多买点肉。”
“知道了。”
碗里落着一层灰,林若风把它拿到水槽里,沈常逢忽然从身后抱住她,头放在她肩上。
“生日快乐。”
“……嗯。”
沈常逢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项链,轻轻帮她戴好。
“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就快点回来。”
再不回来,她真有点坚持不住了。
沈常逢没有给她肯定答案,而是无耐道出一声:“对不起。”
林若风早知他会是这个反应,好在她已经做好足够多的心理准备。
“诶,我觉得异地好难哦。”
“我知道。”他很快说,“有办法可以克服的。”
“分手吗?”
“好像是的。”
“我知道了。”
锅里的水沸了,林若风过去把火调小,沈常逢就顺势将她转身,不给反应时间,贪婪地贴上她的唇。
他身上寒气还未消。
林若风慢慢闭上眼,他却忽然停下,“面煮烂了。”
“哦。”她没了兴致,退到一边让他自己把面装好,又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沈常逢把面端上小桌,“六点半,后天上午九点要上班,得赶过去。”
“嗯,明天陪我出去逛逛吗?”
“好啊。”
雪已经化掉,没下雪豆子,它们便留不了多久。
今天更冷些。
林若风没想好要去哪里,沈常逢开着她的车四处走。
“我们去市里吧。”林若风说。
“好。”
“想去看看叔叔吗?”
“不想去。”
“那好吧,后面我替你去。”
“好。”
……
林若风后来才知道,沈东在里面过得并不好,身体情况逐日下降,好在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才不至于忧思过度。
沈常逢过年不回来,林若风便趁着寒假去找他。
她陪他回去拿衣服,门口摆着很多啤酒瓶,刚要问,他说:“隔壁喝的,丢我这里了。”
“哦。”她信了。
沈常逢在屋子里专心找着什么,一阵风吹来,铁门被带上,对门这时候打开。
男人打着哈欠出来,嘴里忽然嘟囔一句:“我草,他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林若风问:“谁?”
“就你面前屋子里那人啊,他天天大半夜喝酒……”
到酒店时,林若风认真问他情况,他挣扎了会,说是的。
“大半夜喝酒对身体很不好。”林若风知道他压力大,“要喝就白天喝,周末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和你一起喝。”
“放心。”沈常逢说,“我不常喝。”
“你最好是吧。”她没法阻拦他撒谎,“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身体为重。”
如果他带回来的是一个虚弱的身体,那么这才是最大的噩耗。
过完年。
江琴为林若风张罗了一个饭局,把那位她满意得不得了,甚至扬言让人家做女婿的男人请到家里来。
林若风第一次见他,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江琴一定是受了沈常逢的刺激,怕她受影响嫁不出去,着急忙慌下饥不择食。
林若风顺从地和那位交谈,把人送走后,林庚旸问她都聊了什么。
林若风:“哦,我知道他今年三十四岁,做生意的,想明年结婚,想生三个孩子,让我做家庭主妇。”
“加微信没有?”江琴问。
林若风:“还没有。”
“都把人请到家里来了,你微信都没加?你让人家怎么想我们?”
林庚旸不知何时关心起林若风的人生大事来,反应远比江琴要强烈得多,林若风常觉好笑。
好在有唐茹这个和事佬,很快就把林庚旸和江琴哄好,把孩子塞给林若风,把一大一小推进了房间。
“你干嘛老和叔叔阿姨过不去?”她凶道。
宝宝在林若风怀里哼唧,她赶紧轻轻颠,一边说:“是他们在逼我。”
“是我我也逼,你现在到底图他什么啊?他都成这样了,你明知道和他在一起会经历什么,为什么还要自虐?”唐茹每次一提到这事情绪就不稳定,“如果你说你喜欢自虐,那我可以接受,我也随便你去,可你明显就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我想过,我也有打算。”林若风说。
唐茹说:“什么打算?等他还完钱回来,陪他东山再起?我告诉你,那都是在小说里,现实当中,这样的早就玩完了!”
“……”林若风点头,她干儿子正对着她笑。
“可是小茹,我暂时放不下他,不管从哪些角度想,都放不下。”
“我以后一定不会和他结婚,这点我非常清楚,但是现在我做不到离开他,或许等他把钱还完之后,我就会和他分手……”
“至于现在,你就当我蠢吧,硬要热脸贴冷屁股,没办法,谁让我乐意。”
唐茹:“他要多久?两年三年还是四年?这么久,够整个南亭知道你和他的破事儿,到时候哪个男的愿意接受你的这段过去?”
日子总要过的。
林若风说:“随便吧,这个我还没想,就算和他分了,我也很难走进下一段,反正结果都那样。”
她有时候会想,孤独一辈子算了。
整天过一个人的轻松日子,不带孩子不头疼学区房,没有辅导不完的功课和凑不完的钱,无非就是担心老无所依。
老无所依似乎也不可怕,在知道自己已经快死的时候,随便找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开开心心死掉就好了。
—
沈常逢的生日刚好在周六,林若风坐周五晚上的飞机赶过去,熟练地在他下班路上堵住他。
与他同行的人早已不以为意。
天微冷,沈常逢住的地方还算凉爽,浴室也翻修过,分出男女。
林若风就不想去住酒店了。
“这里晚上可能会有点吵。”沈常逢说,“隔音不好。”
“……”林若风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声音,不过她无所谓,“没关系。”
“要不还是住外面吧,你本来就很辛苦了……”
“不用,你去给我卖身睡衣吧,来得太急没带。”
“好。”
沈常逢匆匆出门,林若风坐在椅子上发呆,窗帘拉着,看不清外面的光景,她于是绕过小床,想去把它拉开,却被一堆叮当作响的酒瓶挡住脚步。
都还新鲜。
她的心沉了沉。
沈常逢回来时,见到的是林若风随时会爆发的表情。
“怎么……”
“怎么喝这么多酒?”她问。
沈常逢说:“哦,昨天和一个朋友一起喝的。”
林若风双眼微眯,道:“有什么要紧事,能让你俩喝这么多?”
沈常逢:“一点小事。”
“是吗?”林若风起身,“是谁,我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我男朋友和他彻夜长谈,饮酒作乐……”
“林若风。”沈常逢把住她的手腕,“不去了好不好。”
“你是自己喝的吧。”林若风放缓语气。
“嗯。”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她哽咽着说。
沈常逢最怕林若风哭,忙放下东西,将人带入怀里,说:“不是,我不经常喝的,不用担心我。”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喝酒了?”
“好。”
小床上根本很难容下两个成年人,哪怕沈常逢已经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林若风还是觉得不舒服。
“喂,唱首歌给我听听。”
沈常逢问:“是不是很挤?”
林若风说:“不挤。”
“不挤的话你早就睡着了。”
“……你唱不唱吧。”
“早点睡吧。”沈常逢罕见地拒绝她,“明天要早起。”
林若风其实很恼火,转念一想,这肯定是他将她推远的把戏。
“那我给你唱吧。”
“不用……”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林若风完完整整地唱完这首歌,沈常逢由抗拒变为接受。
“生日快乐。”林若风看了眼时间,刚好零点,“时间刚刚好。”
夜色中,沈常逢忽然说:“林若风,我28岁了。”
林若风慌了慌,问:“怎么了吗?”
“再拖两年,就三十了。”
“然后呢?”
“然后我还是一贫如洗,身无分文。”
“……”
“小风,我们分手吧。”
当沈常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无比轻松的。
但是林若风的沉默,给了不忍在他心中快速蔓延的机会。
就在他将要说出“要不然不分”时,林若风说:“一定要今天说这句话吗?”
沈常逢找回坚定,说:“嗯。”
他总不能让林若风跟着他吃苦,经历这些完全没什么用的事。
“好啊,分吧。”林若风冷冷道,她早累了,分了就解放了。
第二天,沈常逢送她到机场,他那儿有她的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订好了回去的票。
林若风说:“这么急着把我送回去,是想去会你的新相好吗?”
沈常逢摇头,“晚了我就没时间送你了。”
“我可以自己来。”
“那没办法,我已经来送你了。”
林若风笑笑,说:“直说吧,你就是放不下我。”
沈常逢说:“嗯,等你到南亭,我就能放下了。”
周遭人来人往,他们慢慢变成虚影在林若风眼角经过。
这句话真伤人心啊。
“嗯,挺好的。”她说,“你心真狠。”
沈常逢恍惚道:“嗯。”
林若风说:“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样最好了。”
林若风看着他,问:“嗯,那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恋人了吧?”
好半天,沈常逢才说:“是的。”
“行,那再见。”
“再见,一路顺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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