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风当然不会再主动去找沈常逢。
被他那番发言刺激到是一部分原因,另外是因为她的疲惫。
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所谓的“对的”思想,她与他们对立,已然被视为冥顽不灵之辈,被他们所监督。
饶是林若风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耐不过这么多的声音。
她想,是时候开始审视这段关系了。
沈常逢给她发消息的次数少了很多 ,属于一个月下来能用一根手指数清的程度。
他心真狠。
林若风专心准备教师编考试,一边上班一边备考,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好在一路顺利,八月她接到了南亭实力最强的一所公立初中的入职通知。
趁着等待的空当,她想办法去市监狱见了见沈东。
沈东老了不少,发丝里白色占大部分,脸上皱纹比两年前挤出更多,背也越发佝偻,一见林若风,眼里透出点点卑怯。
“叔叔。”林若风张了张嘴。
“是小风啊。”他干笑一下,“最近怎么样?”
林若风说:“我挺好的,今年下半年就去至诚上班了。”
“考上编了?”
“嗯。”
沈东沉默十几秒,期间一直没有直视林若风的眼睛,似乎做了番纠结。
“沈常逢呢?”
“他在泾郴。”林若风说,“去了一年了。”
“……”沈东的头埋得更低,“傻小子。”
“叔叔,您应该知道我们的事吧。”林若风鼓足勇气说。
沈东说:”我知道。”
“但是……”林若风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沈东平静道,“应该的。”
“这是我们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
林若风知道沈东会自然而然以为是她提出来的,所以她要稍微解释,就当是为了她这么久以来的坚持。
“您要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尽情联系我。”
沈东问:“他今年还回不来吗?”
“我不清楚。”
“……行吧。”
监狱在很偏的地方,林若风在国道上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市中心开了一间房,安安心心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直奔新学校报道。
当桂花味已经淡下,寒气再度吹来,林若风又坐上了去泾郴的高铁。
他们已经快三周没有联系。
她想,这次去应该是做了断的。
沈常逢对林若风的到来丝毫不觉意外。
在过往的几个月里,他无数次幻想过林若风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路口,只是次次失望而归。
今天,在他真的要放弃之时,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
可他依旧忐忑,亦无比挣扎。
身体的病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年纪也不算大,为什么晚上有时会被内脏痛醒。
在见到林若风时,甚至也痛了痛。
“等了多久?”他有些紧张。
林若风瘦了,夜风吹过她的白色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条。
她盯着他看了会,说:“你瘦的更多。”
“嗯,这段时间吃得少。”
“那我现在请你吃东西吧。”林若风说,“好久不见了,想和你一起吃饭。”
沈常逢心脏隐隐作痛,因为他觉得,林若风有点冷漠。
“好啊,我现在订餐厅。”
“不用,我已经看好饭馆了,就在附近,先把东西放过去吧。”
“好。”
沈常逢住的地方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林若风站在门口不愿进去,他见状,兀自将行李箱放进屋子。
一回头,眼前一黑。
原来是林若风一头往栽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疯狂又极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松开手,脸贴着他的衣服,泪水不断下落。
“不想分手。”
沈常逢浑身一僵。
他在心软的临界点,但他依旧觉得,对于这件事,他得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好。”他说。
沈常逢从不拒绝林若风的请求,除了分手这件事儿。
“行吧。”林若风的情绪得到释放,当下也算得上冷静,“吃饭去。”
饭馆挨着住宿楼,因此这个时间点出来吃饭的人还算多,大厅里差点就坐满了。
林若风喜欢坐角落,拿到菜单后让沈常逢点,他说:“这边菜都比较清淡,你看着点吧。”
林若风说:“你吃的多,你点。”
沈常逢说:“我没怎么吃,一般都在厂里吃,大锅菜。”
“好吧。”林若风拿过菜单,随便点几道菜,沈常逢买回两瓶饮料,宁可把玩水瓶,也不多说话。
林若风对这种氛围感到绝望,但避无可避。
“你现在连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她淡淡地说,“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是。”他急忙否认,“我不知道说什么。”
“哎,你现在是不是很矛盾,一边想和我分手,一边控制不住想和我接吻……”
“林若风!”沈常逢呼吸有点乱,“能不能不要说了。”
身体里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沈常逢按住腹部,好一会才得到缓解。
“你怎么了?”林若风一来就注意到沈常逢的变化,他变得很干瘦,人也黄了很多,眼睛怎么看着都不正常。
“我没怎么啊。”沈常逢说,“不要大惊小怪的。”
林若风暂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吃完饭后,她没让沈常逢送她去酒店,他耐不过她,干脆在小屋里打上地铺。
泾郴喧闹的夜用不停止,林若风听着车鸣声,问他:“现在还在喝酒吗?”
“嗯,在喝。”
“喝的多吗?”
“不多。”
“真的吗?”
“……”沈常逢沉默了会,说:“其实我是个悲观的人。”
林若风说:”其实我知道。”
“我给不了你未来。”
似乎是的。
“嗯。”林若风应声。
“所以,你不要再耗下去了,不值得。”他说。
“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把事情说清楚。”林若风缓了缓后说,“我也觉得有点累了,我确实选择很多……”
黑暗中传来沈常逢的话,他说:“是啊,你值得更好的未来。”
林若风抹了把泪,又说:“只是,一想到以后不能跟你拥抱,不能和你吐槽,还是有点难受。”
沈常逢说:“你还是可以和我吐槽啊,反正我在这,又不会死。”
“呸呸呸……真舍不得。”她说。
沈常逢说:“总要向前走的。”
向前走。
最好都能向前走。
林若风适应好黑夜,翻了个身,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问:“我觉得你状态不怎么好,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
沈常逢说:“没什么不舒服,就一点小毛病。”
“我刚刚看你柜子里有止疼药,你有在吃吗?”
“没有,这是很早之前的……”
“沈常逢,都要分手了,你连句真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林若风严肃道。
“真的没有,你放心吧,我身体没什么问题。”沈常逢柔声说。
那他身体就是不舒服。
对于他这种一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来说,答案已经跃然纸上。
“嗯。”她嘴上应着。
沈常逢痛得睡不着,小心翼翼起身,确认林若风已经熟睡,探身抹黑去拿柜子上的止痛药。
他摸到了一只滚烫的手。
接着,灯开,林若风已经坐在床上,对着微弱的灯光看药瓶的名字。
“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说这里面装的是安眠药。”
“……”
“为什么吃止痛药?”她认真问。
沈常逢别开眼,睫毛眼影打在脸颊上,“痛。”
“哪里痛?”
“肝。”
林若风足足愣了两分钟。
然后说:“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我不用……”
“再说这种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泾郴十一月天,温度尚且算暖和。
林若风却在这个只穿一件薄外套的时节,如坠冰窖。
她是知道以后和沈常逢的人生错开,也明白和他缘分已断,亦清楚他们没有以后。
可她从没想过他会生这么严重的病。
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这个世界。
医生的话久久在耳边萦绕。
“可能是肝癌,情况不太好,初步推断,晚期。”
日头正好,林若风撑不到出医院,在花坛边蹲下来,抬头看着一脸淡然的沈常逢,嗓子很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什么感想。”
沈常逢平静的眼眸中慢慢溢出一些悲凉。
他笑了笑,说:“难怪我说,这段时间怎么一直不舒服,又累又痛的,还经常被骂,原来如此……”
他越假装云淡风轻,林若风心中的苦涩便越盛,她也笑,应该笑得很难看,“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晚期了呢?”
“命运吧。”很久之后,他说出一句。
烟雾慢慢升天,模糊他病态的脸。
“好好治病吧。”林若风起身,疲惫道:“我想你好好活着。”
沈常逢微愣,道:“可是,我的钱还没还完。”
林若风想也没想,“你还差多少,我身上有点钱,可以先借给你,你当务之急……”
“林若风,我身上有钱,我还得起。”沈常逢温柔地看着她,在晨间的日光下,她双眼中的水汽越浓,他想,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是一直哭,该有多么暴殄天物,“可是,我不想治了。”
林若风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对眼泪失去控制。
“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不负责吗?”
声泪俱下。
“我都肝癌晚期了,还有什么责任可负的?”他平静道,“我真的不想治了,可能命数到了。”
“沈常逢!”林若风吼他,她想抡起拳来捶他,又怕弄痛他,手悬在半空,被沈常逢托住。
“小风,我身上有钱,还有最后一点债,我这两天还清,过几天就回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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