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衍庄奔波过来的吗?”黄衣女子问道。
“我路上经过那里,停留了几日。我肩上的五梅烙你看到了是吗?”解远舟索性躺倒在地,享受着片刻安宁。
“方才是浮久生帮你换的衣服。他一看就知道你从那里来,有些事他必定问你。别的都可以欺瞒,衍庄的事你知道多少如实说吧,免得他发疯。”
“我脸上是写了骗子两字吗?怎知我会隐瞒。”解远舟抻了抻腿,感到阳光的刺眼,缩了缩头,用袖子盖住了半张脸。
“今后大家都是一起生活在恶人峰的蝼蚁,多个人多条照应,我劝你认真想想。”黄衣女子轻叹一声,拿起捣药的家伙什,准备离开。
“还是告诉你,解药第一味最重要的就是这容器。浮久生为什么舍得给你解毒,我不想知道,但是这份人情你确实欠下了。”语音刚落,五叔的声音响起。
“衾儿,你说的太多了。去夏爷那还东西吧。”五叔拿起椅子坐下,并不多话。
名叫衾儿的女子不知作何反应,也悄然无声的离去了。
解远舟伸手摸到地上掉落的树叶,摩挲着,暗含心思。浮久生这个名字并未在衍庄听人提起,但那衾儿又没道理骗他,难道浮久生是为留他一条狗命寻找线索,可衍庄就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与传闻中的相比未曾有何异变啊。上五梅烙,歃血立誓,仅此而已。
骄阳西沉,凉风降了些温度,五叔开了口。
“窑掌门的意思,让你自己寻第二味的解药。”
“多谢五叔与掌门的搭救之恩,小人必好好活着,报效恩人。”解远舟一骨碌忍着痛爬了起来,反正摸不着北,背对着五叔磕了个响头。
“扁石,云弗镇有你要的东西,你在此再呆一日便上路吧。要快,你的病拖一日就少活一日。”五叔拂袖而去,茶盏落地,遍及处燃起青烟。
个个想要他死,个个又想法子搭救,人性叵测啊。解远舟叹了口气,低下身子准备摸着地回屋里。
“拿着。”是浮久生的声音,多了根竹竿在他手上,新鲜的叶子还残留着,扎手。
“浮将军,你大可以将我拖回去,省时省力,好好一根竹子没了形,浪费啊。”解远舟废话连篇,逼得浮久生纵身一跃,重新劈了根竹子下来。而竹子则准确的击在了絮叨某人的屁股上和背上。
解远舟乖乖闭上嘴,挪着步慢慢前行。看不见真是要了命,明日如何去云弗镇,简直鬼门关里浇滚油。不,后面有个现成的武家子,假如……
“浮将军可否陪在下远行几日?在下愿将知道的一切尽悉告知。”解远舟的声音向上扬了扬,仿若自己大义凛然的做好人一般。
“噗呲。”浮久生看着这个滑稽的人,笑出了声。
解远舟不解的停下步子。
“你既已知道了宋衾所言,就该明白是我的容器救了你。你现在宛如废人,明明是需我相助,何必讲的义正严辞。”
锋利的掌风擒住解远舟的肩头,没来得及挣扎,一道亮光在他眼中模糊的一闪而过。
“啊……”解远舟冷哼一声,小刀破了他的肩头,取了五梅烙的钉芯,疼的他跪倒在地。
“五梅烙才刚种下,等其与你的血肉黏合,取下来才更要命。钉芯是我要的东西,就当我陪你上路的报酬了。”浮久生捏着东西,欣喜的离开了。
解远舟虽不解五梅烙的真实含义,只知衍庄过,恶人缘,所以咬着牙被种了钉芯。看施术者表情恐惧,更信服此乃害命的利器,这浮久生莫不是在恶人峰呆久了痴傻,拿丧命的玩意寻开心。
冷汗直流,努力呼了几口气,解远舟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不管不顾的倒在了床上,至少舒舒服服的死。
什么解药,什么云弗镇,什么钉芯,一切都消失吧。他也消失,多好。
屋里解远舟丧气昏迷,屋外秉灯交接。
“那小子的命挺硬,看样子明日还能出发,我去找浮久生交代事情,你在此照看。”一个身形高大,眉毛稀疏的老者望了望屋内,轻身上檐。
扎着双髻,模样懵懂的少年拍了拍手,兴高采烈的在园子里用手挥舞偷拿的玉如意。
泛白的云如意在月光照映下熠熠生辉,突来的一声鸦鸣,惊的他撒开了手。一股淡淡的幽香从破碎的如意里扩散,惊慌失措的少年正不知如何,点点幽光开始在园子里的树上此起彼伏。慢慢的,幽光汇聚成一道直线,飞入了屋内。少年好奇的扒望在窗台,看到原本疼痛不已的男子嘴上滴着幽光洒下的水珠,泛血的肩头也开始愈合起来。不过须臾,幽光又飞出了屋子,远离了园子。
“阿弥,你是不是闯祸了!”是衾儿姐姐的声音。
少年惊恐的转头,宋衾正冷冷的望着地上的如意碎片。
“衾儿姐姐,我只是好奇,没想打碎的。我改日央求师傅赔你一个,你别生气。”他小跑着奔向宋衾,用手扯着她裙摆,生怕她恼怒。宋衾姐姐假若不理他,就没人下山带好玩的给他了,可不能惹好姐姐生气。
“玉如意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吗?这笔帐我非告诉你师傅不可,顽劣可不是你的借口。”宋衾的脸上少了冷意,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满意的移步到窗外。月光皎洁,盈盈清水,但平静的日子仿若起了涟漪,自从扁石到来,不知名的暗流涌动正逐渐逼近周遭事物。
思虑至此,她转身望去,解远舟正呼吸平稳的做着春秋大梦。敞开的肩膀已没了五梅烙的印记,该不会……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宋衾焦急的问向少年,他眨着茫然的眼睛,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连心粉,绿衣虫。看来是浮久生迫不及待的挖了钉芯走,巧合下阿弥招来绿衣虫愈合了扁石的伤。这一批绿衣虫飞走,又得训练半年,江叔的心血又白耗费了。一步行错,步步难行。
美人蹙眉,轻纱拂动,另一双眼睛也注视这一切。
另一边,浮久生的屋子,正煮着一锅白粥。刚还带着血的钉芯被劈碎,无味液体滴入白粥里,刹那间成了一碗青色的粥。
不对。还是不对。浮久生怒从心起,一掌将碗打碎,渣子粘了满手。
“浮将军还是耐不住性子,这下又是一无所获。”老者从帘边现身,看着浮久生。
“大长老何必言此,我失策也不是一次两次,最多再等机会便是了。”浮久生望着血色的手,表情凝重。
“能从衍庄活着到恶人峰,得到掌门允许活命的人可没那么多。浮将军还是该做好本分事,稍安勿躁为好。”大长老大步向前,从手上滑出一幅画,摊于桌上。
“明日前去的云弗镇,将军可要好好上心,说不定有转圜。”指尖一定,画上是一栋不起眼的沈宅。但标注的梅花,眼尖的浮久生顿时提起了兴致。
“与那小子一起去的途中好生看护。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有我应得的。”大长老拾起画卷,以烛火燃之,悠然离开。
浮久生依旧沉迷于得到五梅烙消息的狂喜中不能自拔。
浮久生是安襄人。少时遇马匪,被劫到密林,后又辗转到衍庄长大成人。衍庄原先只是普通的村舍,十余年后,随着恶人峰的壮大,路过衍庄前往恶人峰的人越来越多,窑金山也下了命令。为过路人上五梅烙,既然一心求死,那就真死一回。五梅烙采自每年寒冬的白梅制作而成,加上一滴寻梦丧,炮烙在人的身上。五朵细细的梅花,仿若含苞待放,但钉芯只在其一,如若想拔出但找不准,必丧命。所以能活着入山的人也大多在毒发时讨枚解药便当了事,不甚在意。
浮久生不同。他没想过被种上五梅烙,是遭人迫害。衍庄的日子平淡,大家都将上五梅烙当作一份差事,直到让浮久生看到昔日的马匪。短短十几载,他变得苍老异常,还妄图上山继续作恶,可笑至极。浮久生生平第一次向许大哥请求,让他为仇人种钉芯。许大哥没想太多,答应了,于是他乔装一番,镇定自若的进行着。那人尚在疼痛带来的窒息中,浮久生悄悄的打下了第二根钉芯。谢他的掠夺,让他孤苦无依长大,双亲如何至今未有消息,此仇不报难解心头之恨。
三日过后,山上传来消息,马匪死了。浮久生露出满意的笑容,大胆起来。他早熟知山中捷径,想潜上山,看马匪最后一眼。许大哥说他太轴,报仇心切也蒙了双眼,人既死就无需纠缠,可他不信。当人的手沾上第一抹血,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占据了他的理智,看着自己憎恶的人按照自己的愿望去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窑金山好似猜到他的意图,在他激动的拉下裹着尸首的白布,一枚银针刺入他的脖子,当场晕厥。醒来已发现自己被中五梅烙,正是许大哥。
一向憨厚的他正美滋滋的手捧金器,漫不经心的开口“我说了让你不要来,你非不信邪,现在你只能留在山上了。”心口的疼痛让他跌下床,才发现种的位置是最毒辣的,他怕他报复,下了狠手。原来所谓的仗义比不过黄金白银,想要的复仇只是瓮中捉鳖,浮久生心如死灰,苟且活在了山上。每次如狗一般抢解药时,窑金山都看乐子般拍手称快。他受够了,徒手抓起一柄刀,杀红了眼。鲜血从旁人的身体喷涌,他浑身沾染了杀戮。
“现在终于可以看到你的本性了,浮将军。”窑金山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望着他,他从不起眼的奴仆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将军。或许从第一次决定杀人开始,就没有了回头路。
五梅烙想要根治也并非不可,可从夏爷那无意间他才得知,给他上的五梅烙是唯一一株红梅,只有找到相同的钉芯才可化解。他要活命,要杀了许大哥,要逃离恶人峰。现在是个好机会,扁石,那就一起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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