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口猛地一痛,忙咬住下唇,轻轻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耳畔传来他的心跳,才将那股酸楚慢慢压了下去。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
她仰起脸,望进他深邃的黑眸。镇北军将士们皆着黑衣玄甲,英武肃杀。可这浓重的黑色衬在他身上,反倒显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沈郁离指尖轻抚过他左胸旧伤的位置,声音闷闷的,满是不舍,“程老说这场病把这伤彻底激发了出来……你其实一直很疼,是不是?”
“别听程老吓唬人……”虞明远说着,掌心轻轻抚过她的背脊。
“骗人……”昏迷中都不得安睡,却偏要说不疼。她哪里会信?“现在虽然用药压着,可这伤一旦再发作起来,咳血不止便会危及性命。在把伤养好之前,不要再亲自上阵了,好吗?”
她极少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字字带着颤音,敲得他心头生疼。从小被当作掌上明珠般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何曾需要这般担惊受怕?虞明远心中一沉,只觉得到底还是让他的小公主跟着自己受了苦。
见他不语,沈郁离又轻声央求:“答应我,好不好?”
虞明远垂首将一个轻吻印在她发间,“都听阿离的。”
她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将身子又往他怀里埋了埋。
两人正温存间,帐外传来军士通报,“几位将军到了。”
听到将军们来了,沈郁离噌的一声从他怀里蹿出来,匆忙理了理衣服,“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了。
虞明远望着仍在晃动的帐帘摇头失笑,片刻后就听到韩宗烈的大嗓门远远传来。
“将军!”
听说虞明远醒了,韩宗烈、韩宗耀和齐怀安他们三个放下手头的事情,急匆匆就往这边赶。裴子归和梁彪得到消息也一起跟了过来。
五人鱼贯而入,见他醒着,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虞明远冲他们微微一笑,示意大家都坐下说话。
“将军……”齐怀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见他面色虽苍白得厉害,精神却尚可,悬了多日的心总算又放回了肚子里。这些天只知道他情况不好,一直醒不过来,他们哥儿几个都要急疯了,还得硬绷着稳住军心。前天刚听说他醒来了一下,结果又昏睡过去。他们几个心里七上八下的,干着急上火,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两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还好……都过去了。
韩宗烈见他倚在床头难掩虚弱,心里一阵难受。韩宗耀更是憋着口气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自己又绷不住要开嚎。
眼见弟兄几个都是一脸疲惫,眼下发青,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虞明远故作轻松道:“早就说这点伤病奈何不了我。你们这是……几天没睡了?”
“将军啊,啥奈何不了你……”韩宗烈摇头长叹一声,“你不知道这么多天有多吓人。程老那脸天天黑得和锅底似的,我们都不敢细问。你要是再不醒,咱哥儿几个都得给急出毛病来!”
韩宗耀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我哥心里着急,脸黑得也和锅底似的。营里弟兄们见到他都绕路走,就怕哪一下没弄好给他点炸了,再伤及无辜。谁都看出来不对劲,结果一个个都来找我问,我又不敢说实话……”
韩宗烈照他后脑勺就是一拍,“净瞎说!哪有那么夸张?!”
梁彪看着他们哥俩小声插了一句,“小韩将军说得没错。这几天韩将军看着是挺吓人的。”
裴子归干咳两声示意他别再说了。
梁彪显然没有领会,又添了一句,“我见了都心里发怵。”
韩宗烈闻言一阵尴尬,闹了个满脸通红。
裴子归暗叹他这弟兄哪都好,就是说话太实诚,忙着圆场道:“韩将军那也是心里着急。大将军没事就好。”
“将军,程老说这次实在是太险了。”想起那天程英说的话,齐怀安还是心有余悸,“这场仗,往后战事由你坐镇指挥,冲锋陷阵的事情就先都交给我们吧。”
虞明远见众人满面忧容,心下歉然,温声应了声“好”,又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韩宗烈忍不住凑近,“将军你可是亲口答应了啊。再这么来几回,我可禁不住吓。”
虞明远失笑,“现在可以放心了?”
韩宗烈左想右想,搓着手讪笑道:“要不……你立个字据?”
“还没完了是不是?”虞明远扫他一眼,让他自行领会。
韩宗烈挠挠脑袋,终于不吱声了。
说起战事,虞明远言归正传,正色问道:“这几天敌军情况如何?”
韩宗耀禀道:“敌军仍旧不动。只是秦兴城内瘟疫愈演愈烈。据探子来报,情况已经逐渐失控。昨日叛军将染疫的人都聚在一处,驱赶出城,不管他们死活了。”他说着不由眉头紧锁。此举不仅罔顾人命,更会加速瘟疫蔓延。听到消息,他已经在脑子里把尹子清骂了个千百遍。
“不能让这些疫民四处流散。”想起阿离此前所言,虞明远当即下令,“怀安,你带上些人手,请程老调配几名医官,和石姑娘一起先把这些人带回来,安置在临时军帐集中诊治,能救则救。”
“是!”齐怀安点头应道。
虞明远又叮嘱道:“你们务必小心,不光要防备敌袭,还要注意别被感染。石姑娘精通防疫之道,具体如何防护,一切听她的。”
齐怀安郑重点头,又应了声“好。”
石灵跟着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江南。疫情能这么快得到治理,有她莫大的功劳。这些时日,将士们对这位女大夫都是打心眼里佩服。
韩宗耀继续禀道:“前几天还有军情来报,日前有达钽人现身秦兴。其中一个看着眼熟,似乎是巫仑崇光。”
“将军,”韩宗烈浓眉紧锁,“巫仑崇光这孙子这时候出现,该不会是想与尹氏勾搭成奸吧?”
齐怀安也说道:“苍州也有消息传来,达钽那边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巫仑崇光和巫仑烁的王位之争也陷入了僵局。他这时候潜入大晏,是要另寻出路?”
“巫仑崇光此人心思诡谲,与尹氏结盟,也不无可能。”虞明远眸光微沉,“看来敌军不会固守城池太久了。这几天他们有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这段时间他们派了不少探子来。昨天又抓到两个。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就咬毒自尽了。”韩宗烈说道,“我已经吩咐弟兄们增设岗哨,谨慎行事,每日更换口令。”
“果然沉不住气了。”虞明远说着若有所思。
“咱们怎么应对?”齐怀安追问。
“以静制动,等他们自乱阵脚。”虞明远深黑的眼睛掠过一丝锐气。此前一直按兵不动,一是因为军中瘟疫蔓延多人染病,又救了数万灾民,一旦开战难免顾此失彼。二是因为大军远道而来一连数场恶战已经兵马困乏,秦兴城城墙高大驻兵众多守备森严,不宜强攻。既然敌军已经沉不住气了,不如以逸待劳,等他们自己先行露出破绽。“届时咱们或取秦兴,或直捣海岩,速战速决。”他说着,撑着床沿就想起身。
几人被他吓了一跳。齐怀安急忙按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多天没在营中现身,将士们肯定也察觉到了不对。时间再久,消息传到敌军耳中只是早晚的问题。”虞明远气息微乱,“云泽城中还有数万灾民、百姓,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你才刚醒!”韩宗烈急得眼睛都瞪圆了,“方才你还答应我们……”
“又不是要去杀敌,我就在营中走动一下……”他说着又要起身。这些天被伤病耗去了太多体力,这一折腾,又牵起一阵闷咳。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毫无血色的容颜像是覆了层薄霜。
“你要去哪?”
这声轻问自帐门传来。几人闻声回头,才发现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沈郁离声音柔柔的,听不出什么喜怒。虞明远下意识缓缓吸了口气,后退寸许,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帐中安静得过分。几位将军你看我,我看你,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虞明远见他们手足无措的模样一阵无语。
“都去忙吧。”
几人如蒙大赦,急匆匆撤了。出了军帐,直到走出十余丈外,才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将军醒了就好……”韩宗烈说着,把宗耀和怀安的脑袋挨个拍了拍。这几天他们差不多弦都要绷断了,现在终于可以稍微松下来一些了。
裴子归也跟着长叹,“还好将军撑过来了。这场瘟疫,总算是止住了。”
韩宗耀年纪小,说起这一场大疫,仍是心有戚戚,“要不是公主来得及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梁彪闻言也跟着感慨:“公主金枝玉叶,却能跑这么老远来救难扶危。单是这份胆魄,就胜过多少七尺男儿!难怪连大将军这般人物都被治得服服帖帖。”他这些日子耳濡目染,习惯了镇北军的爽直作风,说话也越来越无拘无束了。
裴子归见他又要开始口无遮拦,等会儿还不一定能说出什么,赶紧给他递了个眼色。
韩宗耀一脸惊讶地接了一句,“连梁将军都看出来了?”
齐怀安听得额角直跳,心想你这憨憨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非接上一句,那不是坐实了咱将军惧内吗?
“我又不瞎。”梁彪还没会意,反倒振振有词,“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惧内咋了?!咱要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咱也得给供起来。谁要是笑话,那都是**裸的嫉妒!”
他话虽糙,却也在理,听得几个人直笑。裴子归猛拍了他一掌,“什么惧内,这叫铁血柔情!你小子好生学着,回京就让你嫂子为你说门好亲事。”
梁彪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一张脸红得发紫。众人见状,顿时一阵哄笑。
连绵数日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乍破,远山含翠,被春雨洗过的柳梢头已悄悄抽出新绿。
欧克,没有了。阿刀前几天折腾种花种草无法自拔扭伤了老腰,先歇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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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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