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的船队在预计时间顺利返航,江海带去的琉璃被三吴郡多宝阁的掌柜卖出了好价钱。
玉哥儿做的十几个毛毡玩偶,则被放置在北凉府女子常光顾的衣裳铺与首饰铺里寄售。
价格定得极高,目前还没卖出去,但江海临走时特意嘱咐过那些掌柜,强调这玩偶来头不小,务必大力推销,坚持卖个高价。
出发草原这日,楚枫领着送货队一行人马,前往城门口与阿十汇合。
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两辆满载的驴车跑得风风火火,气势十足。
北城门外,阿十骑在马上正等得百无聊赖,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一群打扮怪异的人策马而来。江海等侍卫见状,立即警觉地握住了刀柄。
打头的楚枫见对面要拔刀,忙抬手高声示意:“别动手,自己人!”
说完勒停坐骑,一把扯下脸上围着的方巾,露出面容让江海等人辨认。
江海认出是楚枫,示意手下收起戒备,招呼道:“楚老板,世子等候多时了。”
话虽是对楚枫说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那群人身上瞟,满是好奇。
楚枫对江海抱拳一笑:“江统领,好久不见。”随即驱马向阿十走去,石头与周小牛紧随其后。
赶着驴车的夏承良与夏承光等人则将车往后赶,汇入了王府的车队。
豆子与刘子明等人也加入了王府护卫队,骑着马护卫在驴车旁。
王府的赶车人、护卫们,无不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心里都在纳闷:这是什么打扮?
“世子爷,早上好。”楚枫与阿十打过招呼,调转马头与他并行,方便说话。
石头与周小牛向阿十行过礼后,也调转马头向前几步,跟在了江海旁边。
阿十感觉自己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看看身旁的楚枫,又看看前面的石头和周小牛,好半晌才指着石头头上的东西问道:“你身上这穿的是什么?还有石头头上顶着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没错,在阿十等人眼中,楚枫一行人今日的穿着只能用“奇装异服”四个字来形容。
送货队全体成员今日清一色西部牛仔打扮。帽子是楚枫提供思路、画了草图,玉哥儿带着手工作坊的人用羊毛毡精心制作的,款式多样:有用铆钉、皮绳和多彩宝石装饰的,也有素面朝天、毫无修饰的。
只有石头这显眼包,突发奇想让柏哥儿在他帽檐上用羊毛毡做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
只是柏哥儿的手艺不如玉哥儿精妙,毡出来的老鹰非但不显凶猛,反倒像只圆滚滚的肥鸡。
除了帽子外,送货队穿的衣服也是地道的西部牛仔风格:脖子上系着色彩斑斓的扎染方巾,上身穿中式立领衬衫配深棕色马甲,马甲上用铆钉固定着许多皮绳装饰,随着马匹的走动轻轻晃荡,下身是深褐色苎麻布裤子,脚蹬一双硬朗的牛仔靴。
楚枫取下头上的牛仔帽在手上潇洒地转了个圈,对阿十介绍道:“这叫牛仔帽,骑马放牛时戴的,怎么样?好看不?”
阿十:“?!”
楚枫接着回答阿十的第二个问题:“石头那帽檐上停着的是他夫郎用羊毛毡做的老鹰。”说完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瞅着更像只肥母鸡。”
阿十:“......??”
楚枫把帽子重新戴好,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马甲,带着点炫耀的意味问阿十:“怎么样?我这身行头,您瞧着如何?”
阿十再次认真打量了楚枫一番,点评道:“看着古里古怪的,但……倒挺利索,感觉有点……”他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
“酷?野性?粗犷?”楚枫热心地替他补全形容词。
阿十又将楚枫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轻哼一声:“是挺野的。”
楚枫咧嘴一笑:“这是我为草原人量身定制的风格,符合他们的气质。”
阿十回头看了看已经加入车队的两辆驴车:“两车都是这样的衣服帽子?”
“只有帽子。”楚枫道。
阿十难以置信地再次回头,确认那两辆驴车装得满满当当:“两车全是帽子?”
楚枫点头:“上次换的羊毛太多了,毛毡玩偶销路还没打开,我就让玉哥儿他们先做成帽子。这东西不能压,里面撑了竹编骨架,看着体积大。”
阿十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楚枫帽子上装饰的绿松石与玛瑙上:“这就是你找高家买的?”
“嗯。”楚枫颔首:“就买了些边角料。高老板很热情,还帮忙做了抛光、打了孔。”
设计这牛仔帽时,楚枫就想好了,这东西要卖给草原人,才能穿出那种粗犷不羁的牛仔气质,所以特意融入了许多草原人喜欢的元素进行装饰。
阿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高瞻正愁找不到机会巴结你,别说花钱买边角料,你就算开口白要,他都会乐颠颠地双手奉上。
楚枫拍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盘算着:“我这身衣裳要是草原人能看上,回来再找赵家合作一下,去料加工,也算让他们作坊的人多点活干。”
阿十吐槽道:“我定北王府在北凉府几十年,没干过与民争利的事。你倒好,一来就薅上几大富商的羊毛了。”
石头成亲时,阿十替楚枫收下了徐家和其他几家富商的贺礼。
第二天,楚枫就让老五带着东西去还礼。除了徐家是原样退回,其他三家都重新备了厚礼送回,顺便还谈了点小生意。
向高家采购宝石边角料,委托赵家作坊为羊毛染色和方巾扎染,找付家回收鸭杂和鸭绒。
杨正先在南城门外带领百姓养殖的第一批鸭子已经出笼了,足有五千多只。
阿十让付家收购做成肉干,日后送到镇北军充当军粮。
付家收了鸭子,却不懂如何处理鸭毛与鸭杂,正好蛋糕铺子因粮食紧缺每日限量,楚枫便让老五去把鸭杂鸭绒都收了回来。
鸭杂交给蛋糕铺子的人卤制成风味小吃,就在蛋糕铺子外支摊售卖。
卖的虽是些不上台面的下水,但冲着“王府蛋糕”这块招牌,买的竟多是些有钱人。买回去一尝,味道出奇的好,一来二去,生意竟然供不应求。
鸭绒则被拉回庄子,交给杨素清和刘芳这些熟手加工处理,只等出海商队带回合适的布料,便可着手制作羽绒服。
楚枫听了阿十说王府没干过与民争利的事,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还没争呢?那北凉府最好的皮货、山货生意是被谁垄断的?
阿十浑然不知楚枫内心的腹诽,他被石头后背晃动的皮绳晃得有点眼花,忍不住问:“你们衣服上挂那么多皮绳子有啥用?”
“没用,纯为了好看。”楚枫坦然道,“做靰鞡鞋和皮靴剩下的边角料太多,我就让他们收集起来,装饰到帽子和衣服上了。这样能显得更特别,卖个好价钱。”
阿十不由得有点同情即将见面的朝鲁了——楚枫这奸商,过一道手,把好皮子留着做靰鞡鞋和皮靴,剩下的边角料加工装饰一下,又拿回去准备跟朝鲁换新的好皮子了。
楚枫似乎察觉到了阿十眼神里的含义,皱眉问:“您那是什么眼神?”
阿十没好气地呛道:“我能有什么眼神?被这日头晃得眼都睁不开了!”
楚枫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好心问:“这帽子你要不要来一顶?遮阳效果一流。还有这方巾,能遮住口鼻,省得吃一嘴马蹄子扬起来的土灰。”
他如此热情让阿十难免起疑,眯着狐狸眼问:“白给?”
楚枫翻了个白眼:“从来都是你占我便宜,我何时在你那里讨过好处?”
他心底确实藏着点小盘算,但这心思却不足为外人道,更不能告诉阿十。
其核心目的,就是想借阿十这位尊贵的世子爷来“带货”。
试想一下,一个平日里温润端方、连骑马装都讲究用上等绸缎配金丝银线的王公贵族,突然画风陡变,一身粗犷不羁的行头,这般巨大的反差,落在别人眼里,原因无非有二。
要么是永隆刮起了新的流行风潮,连贵族都趋之若鹜。
要么便是这位贵人“为悦己者容”,在迎合某位特别的欣赏者。
在楚枫看来,这两样,可都是能精准撬动朝鲁心弦的砝码。
阿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只吐出一个字:“要!”
楚枫随即朝领头的周小牛喊了一声:“小牛,去拿两顶帽子和方巾过来!给江统领也拿一套!”
“好勒!”周小牛应声调转马头,往后头拿帽子去了。
江海闻言扭过头,对楚枫抱拳道:“多谢楚老板。”
楚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对着周小牛的背影追加了一句:“给世子爷挑个宝石多的!”说完对阿十促狭地挑了挑眉,“得配得上您世子爷的身份不是?”
阿十轻哼一声:“边角料而已!”
楚枫强词夺理:“什么边角料?这叫天然去雕饰,每一颗都蕴含着自然之美!”
说话间,周小牛已将帽子和方巾取来。楚枫接过递给阿十:“就算用的是边角料,那也是帽中贵族。这一顶,我得跟朝鲁换一头牛!”
阿十接过帽子,仔细看了看上面形状各异的绿松石与玛瑙——它们只是简单地用皮绳串着固定在帽子上,实在谈不上精致:“朝鲁疯了才会换给你。”
朝鲁确实有点“疯”,或者说,他被楚枫一行人这身行头彻底击中了审美点。
到了目的地,大家依旧像上次一样,先远远确认身份。
李春生指着对面人群中最矮的那个身影,对豆子低声道:“看到没,那就是你爹。”
豆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想将那模糊的身影看得更真切些。
江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在身后:“小兄弟,不可妄动!对方不明就里,万一误以为我们要动手就麻烦了。”
楚枫也侧过头,沉声叮嘱:“豆子,稳住!按咱们事先说好的来。”
豆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激动,只是那投向对面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燃起火来。
待双方队伍下到盆地中央,甫一照面,朝鲁那双锐利的眼睛就亮得惊人。
他根本没跟阿十打招呼,而是大笑着几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重重拍在楚枫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楚枫晃了晃。
“哈哈哈!楚老板!你们这身打扮,我刚才远远瞧着,还以为是草原上哪个新冒出来的部落勇士呢!”说着他还比出个大拇指,用地道的官话夸了句,“爷们儿!够味儿!”
楚枫忍着肩膀上残留的力道,笑道:“朝鲁王子,好眼力!上次与王子相谈甚欢,草原牧民马上英姿更是让我大开眼界,回去后对草原人自由奔放的英姿念念不忘,才让人做出了这套牛仔装。”
“这叫牛仔装?”朝鲁饶有兴致地问。
楚枫点头,随后便向朝鲁讲述起西部牛仔的故事。
他口中那个在马背上放牛牧羊的牛仔,自由又孤独、勇猛又悲情、浪漫又艰苦、还带着英雄主义,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仿佛戳中了朝鲁的心坎,让他格外触动,感觉简直就是在形容自己。
两人谈兴正浓,将阿十晾在一边。
阿十倒也不在意,他就在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枫忽悠。朝鲁听得越上心,他越高兴,因为那就意味着朝鲁要吃亏了。
石头和周小牛等人则被楚枫讲的故事吸引,听得津津有味,伸长脖子,就差瓜子和小板凳了。
石头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哥讲的故事比三叔祖讲的有意思多了。”
周小牛虽然没听过三叔祖讲故事,但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豆子则借着车上货物遮挡,仔细的打量起李冬生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李冬生不知是事先有猜想,还是对豆子的目光有感应,虽垂着头,但目光也总是不轻易的往豆子这边瞟。
父子俩就这么你一眼,我一眼的远远互看。
那边,楚枫与朝鲁说完牛仔的故事,便取下头上的牛仔帽,在手上潇洒地转了一圈。
“这帽子不仅与草原人自由坚韧的气质很配,夏日可以遮挡阳光与风沙,秋日也可保暖,非常实用。”
朝鲁打量着楚枫手上那顶做工谈不上精致的帽子,不自觉点了点头。
楚枫又指着帽子上那些造型奇特的绿松石和玛瑙道:“王子您看,这些宝石都是天赐之形,蕴藏自然之力,是不是暗合了你们草原文化?”
阿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省去了能工巧匠雕琢的边角料,竟还可以被楚枫形容得如此玄妙?
朝鲁接过那帽子,认真端详起上面镶嵌的宝石,显然已经被深深吸引。他毫不犹豫地取下自己头上的钹笠帽塞给旁边的随从,迫不及待地将那顶牛仔帽戴到了自己头上。
可惜他那颗脑袋比楚枫大了不止一圈,帽子只能勉强卡在头顶,帽檐歪斜,配上他那粗犷的络腮胡和惊喜的表情,显得既滑稽又格外有种草原的原始豪放感。
他毫不在意形象,粗糙的手指爱惜地摩挲着帽绳上冰凉的绿松石和玛瑙,感受着那细软羊毛毡独特的质地,爱不释手。
“好东西!这帽子好!比皮帽轻便,比我们自己做的毛毡更软和!就是……这宝石小了些。”
楚枫心说这羊毛我特别处理过,当然比你们的细软,脸上却不动声色。
“王子有所不知,这羊毛我们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筛选,上次从您这里换过去的羊毛,十斤才能选出一斤能做这帽子的精品羊毛出来。”
他也不知道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具体有何讲究,反正前世广告词里听得挺多,似乎加上这些数字才能彰显东西的来之不易。
参与了羊毛处理过程的石头与周小牛听得满眼佩服,心说:就清洗、蒸煮、浸泡了三四遍,怎么还扯上剩法口诀了?
那边楚枫还在继续:“这宝石虽小,但正是如此,才不会有束缚感。王子试想一下,若宝石有拳头那么大,戴在头上固然尊贵显赫,但纵马驰骋时是不是很不便?牛仔与草原人一样,有一半的光阴都在马背上,怎能被沉重的宝石坠住了脚步?”
他说完,抬手示意朝鲁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阿十:“王子请看,咱们北凉府最尊贵的世子殿下,头上戴的宝石亦是如此大小。”
朝鲁顺着楚枫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抱手而立、稍显沉默的阿十。
只见阿十头上果然也戴着一顶崭新的牛仔帽,帽檐下压,遮住了部分俊朗的面容,但帽子上镶嵌的宝石在高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宝石大小确实与自己手上这顶差不多。
阿十以往见朝鲁,为了彰显身份地位,也为了刻意与这草原蛮子区分开来,都会特地打扮得华贵儒雅。
这次却被这顶狂野的帽子和系在颈间的扎染方巾一衬,竟奇异地糅合出一种既矜贵又不羁的矛盾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朝鲁的目光在阿十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惯有的戏谑:“哈哈哈!没想到世子殿下也会做这般粗犷打扮,只是不知你这副模样,会不会让人想起草原呢?”
阿十这次难得的没跟他呛声。
一是因为他与黎希悦的关系突飞猛进,朝鲁在他眼中已无足轻重。
二是想到朝鲁这冤大头此刻正被楚枫坑着,待会儿还要被自己坑,他便厚道地决定不与这冤大头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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