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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十八 相士

沿着南雍山一直往里走,山路斗折层叠、峰峦绵亘不绝,仿佛这山川走不出的天荒地老。不知翻了几个起落,道路越来越崎岖狭窄,连马都骑不了时,转过一个山头,忽现一段开阔谷地。这片山谷夹在两山之间,土地平旷,中有谷水暗汩汩远去,不知归向何方。水滨花木掩映,波光忽明忽暗,两岸山石累累,一谷树木丛生。几棵枯松欹斜倒挂在溪岸,又有树木盘曲蜿蜒在水中,花花草草从山坡一直蔓延到水面。水上木桥横斜,连接两岸,几畦耕地便围绕着溪桥铺展在谷水两边,土地平整松软,新破土的庄稼迎风舞摆,满眼油绿。

站在溪桥之外,透过花木石溪,依稀可见山坡上的屋舍。一处篱院虽简陋、却宽阔整洁。几间茅舍虽低矮,却是修缮一新。

郭霁命仆从将两匹马拴在水边的树上,便与郭述一前一后上了木桥。木桥狭窄,仅容一人行走,跟来的两名仆从便跳下溪水,在旁护持。

过桥之后,房舍俨然在前。透过稀疏的木栅依稀可以瞧见院内的树影炉烟,也能听到阵阵鸡鸣与犬吠。

开道的家仆正要去叩门,却闻里面人声传来,脸上现出讶异之色,抬起的手便停在门上,回头看向郭述姊妹。郭霁眉头微蹙,走上前去,听得有人漫不经心地闲谈,所谈却是犹在门外未及叩门的郭霁等人。她心下一惊,不由驻足倾听。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怎知有人来?”一男子声音慵懒,却不掩清朗。

“这可不是我有什么妙算,君侯不知,都是这黄犬之功。”又一人开口,听声音却是个少年,只听他才回应了先前那人的话,又高声喝止那犬,而咻咻不止的狂吠随即戛然而止。

“呵呵呵……”一阵笑声之后,那个被称为“君侯”的人笑道:“此处得天地精华,又有神仙人物,难道这黄犬竟也得了神气,会算不成?”

“君侯有所不知,我这黄犬耳力最灵,隔着一座山谷都能听见马蹄声,不用眼看也知来人欲往何方。”那少年慢条斯理地说完这话,忽又呼家中童仆道:“阿奴,去看看谁来了,若非紧要来客都不见。”

郭霁正诧异于所谓黄犬的未卜先知,眼前忽然一亮,那柴门已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童仆挤在窄窄的门隙间,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郭霁等人。

“你是何人?是来拜访我家小先生,还是游山累了要讨饮食歇脚的?”那童仆问得熟练,显然是专门应门的。

郭霁向那童子一笑,道:“烦请通传你家先生,只说北地郭家人特来求见。”

那童子眼皮一垂,又一翻,呀,摇摇头道:“我家先生不认得什么北地之人。今日先生有贵客,不便见人。娘子还是回去吧。”

郭霁见这童子说的不客气,便从袖袋中取出一封拜帖递向那童子,道:“情将此贴转呈你家主人,他见了自会明白。”

那小僮垂目瞅了瞅那拜帖,伸手接了,转身离去。

他去得急,门还半开着,这院落不似世俗,没有影壁,直是四面大敞的通院。郭霁站在门前很容易便望见里面情景,只见这院子虽建在山坡上,却经过铺垫整修,并不随山势而高低起落。房前种了桃李榆枣等树,又随机点缀了几丛修竹,沿着墙角是犬舍鸡窝,园中鸡飞狗跳,看着与寻常农家无甚差别。

此时院子中央弯腰站着一个少年,身上松垮垮裹着一件灰麻宽袍,正对着一个硕大的四方形石砌的炉子扇火,看起来年纪只二十上下,因胡乱垂散着头发,看不出加冠与否。一只黄犬就在他身侧,虽然不再狂吠,却对着门口咻咻喘息,眼神不善。

那少年对面有个男子背对院门,虽也站姿欹斜散漫,却掩不住体态挺拔修长。虽只见背影,然察此人头戴峨冠,身着金丝暗纹蜀锦紫袍,腰悬玉珩、长剑,可见身份不凡。

郭霁此来,实因南雍山中有个神仙般的人物,名唤罗朴,上可精研天象,下可绘制作舆图,如铸剑、烧瓷、造纸、医药之术无所不通,而为雍都豪贵所向往的却是他善于相人。

据说沫阳侯被抄家没族之前,曾得他警示;又有景氏游山偶遇,曾遇一罗姓少年言其“欲成功业,还当故处。天下纷纭,桑梓安身”等语。故而此人虽长居山中,少有人识,却颇有名气。

她倒不是来相面的,却是因郭述久无子嗣,正百般求医问药无果。顾绘素亦闻此事,便荐了这罗朴,又亲自写了书信拜帖。正逢郭霁休沐,便陪同郭述同来。她一面想着便暗自揣度,那华服高冠者必然不是此间主人,然则那麻衣少年竟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仙”?

她正想着,约见那童子已经跑着将名帖递给了麻袍少年,少年接过去拆开一看,便向华服男子低语几句,随即抬头往门外一瞧,便与郭霁看了个对眼。郭霁便在门外长揖,那少年却并不回礼。

倒是那华服男子“咦”了一声,旋即转身,瞧见是郭霁,赶忙迎了过来。

“久不见郭长御,山中邂逅,不亦乐乎!”

“韩侯清雅,入此仙山,不期而遇,妾姊妹何等有幸!”郭霁认出了那高冠华服男子竟是西乡侯韩懿,虽无主人之命不得入院,却也隔门遥遥揖见。

韩懿不顾主人态度,款款来迎,到了门前才发现郭霁身后尚有一女子,雪肤玉颜,正是大将军梁略夫人郭述。韩懿心下一惊,立时便行长揖之礼。本朝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夫人常常获封女侯,郭述虽暂未获封,然夫荣妻贵,韩懿虽是县侯之爵,先向她行礼亦合礼制。故而郭述也并不诧异,从容还礼。

郭述为梁略之妻,身份贵重,不欲人知其**,如今见了韩懿,只怕行迹显露,郭霁便上前悄悄向韩懿低声数语。

韩懿听罢,心领神会地一笑,道:“我明白,郭长御放心。”

不过平平一句话,从他含笑的口角中吐出,郭霁竟凭空多了几分安心。她从前听多了韩懿心机深沉的说法,后来共事过几次,亦知此人精明,却不想今日只觉他令人安心。郭霁也分不出是因他容颜如玉到了蛊惑人心的地步,还是此人果真笃诚。正思忖间,院内主人声音已经传来。

“远来是客,既然来了,就请进来饮一杯浊酒吧。”

那麻袍少年拾起几块劈好的柴往炉子里塞,并不看郭霁等人,好在终于还是发话了。韩懿便赶紧替主人迎客,礼仪极其周备,那少年也不觉得什么。

郭述入院后,上前行礼,所带仆从极有眼色,不动声色地将见礼搬至廊下,便不再妄动。

“久闻罗先生大名,欲拜不得门路,幸得顾女傅引见,今我姊妹得见仙人,实在幸会。”郭霁亦上前拜谒。

罗朴听见郭霁问候,只略点点头,并不说话,目光却落在郭述面上,久久凝视。起初面无表情似有所思,后忽眉头一皱,一脸惊奇。

被一个少年直视,郭述又是疑惑又是尴尬,只觉对方无礼之至,正要开口,韩懿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向罗朴道:“这是郭长御的从姊。”

罗朴望向郭述的目光更加幽沉,嘿嘿干笑两声,并不说话。郭霁等人既闻此人之能,便有些疑心,正要追问,那罗朴已经开口。

“二位识得石玄?”

郭霁道:“雁台一见,得窥潜龙;河西重逢,引为挚友。”

罗朴向郭霁上下一扫,点头道:“雁台之事,早听元若提过。若没猜错,娘子当初必是与邵侯、顾女傅同在雁台的少年。”

郭霁本就知他曾受顾绘素周济,却未曾想他居然也知道邵璟,便点头道:“先生识得邵元璨?”

罗朴却摇了摇头,道:“未曾有幸得见,然在故友信中屡屡提及,可谓君子也。”

郭霁点头称是,心中却疑惑,若传闻为真,罗朴之能,未必在石玄之下,既然石玄得用武之地,正可将他荐于邵璟,为何他至今未能出山?亦或是此人尚且年少,欲待历练?还是他果真清高至此,不惹尘埃?

“罢了,既是顾女傅所托,少不得献丑了。今日二位娘子来,所为何事?”

郭霁瞧了瞧韩懿,迟疑道:“今日带我阿姊来……”

韩懿会意,便要回避,那罗朴便摆摆手道:“既是私事,便入内一晤吧。”

郭郭述姊妹便道声“有劳”,跟着要入草舍。罗朴却拦住郭霁道:“既是令姊一人之事,那便一人而已。”

郭霁一怔,犹豫起来,郭述却回头道:“罗先生至圣之人,阿兕不必顾忌。”

郭霁见郭述发话,只得作罢,目送郭述与罗朴先后步向茅舍。那罗朴临入内室,回头吩咐童儿道:“好生看着那火,正是紧要关头。”

不待那童儿回应,韩懿先就高声道:“我替先生掌控火候。”

罗朴便大步导引郭述入室,又大开了门窗。郭霁透过洞开的窗扇,瞧见罗朴与郭述分宾主相对而坐,才放了心。

韩懿正抱了柴放入砖炉中,笑道:“罗朴可谓君子,无需担忧。”

郭霁回头,亦笑道:“韩侯何尝不是君子?”

韩懿知道她的用心,摇头,看着她道:“君子算不上,却非小人。无益于己、有损于人的事自然不说,也不会做。”

郭霁被看穿心思,反而无可回话,刚巧见他大刺刺地抱柴烧火,毫不顾惜华丽的衣袍,道:“不知此炉中是何物,竟令韩侯不惜自身。”

韩懿见问,来了些兴致,指着那临时筑成的砖泥炉,说得津津有味:“这可不是寻常泥炉,是罗先生依照江东磁窑仿制,专烧瓷器的。”

郭霁好奇,弯腰上前瞧着那熊熊堂火,问道:“瓷器?难道就是韩侯宴客用的那种精美器皿?”

韩懿道:“难为郭长御还记得那些些微细物,我今春才从会稽郡运来一批,分送了些友人,如今家中还存了些,若能入长御青眼,明日我派人给长御送去。”

郭霁摇头道:“会稽瓷器,何等贵重!我家口单薄,哪里用的着?”

韩懿忙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些土烧的,什么贵重东西?只因路途遥远,物以稀为贵罢了。郭长御见惯金盏玉杯,必然是看不上那些粗劣之物。若郭长御看不上,我家中还存有一对夜光杯,一并敬奉长御吧。”

郭霁起初还当是笑谈,一边看着那奇怪的炉子一边与他闲谈,闻见此语,不觉抬头瞧了他半日,笑道:“韩侯是怎么了,为何非要给我送礼?这样不清不明的,我可不敢收。”

韩懿一拍大腿,道:“郭长御果真聪慧,韩某确实不是白送,本是有事相求。”

郭霁瞅着他叹笑道:“多亏我没贸然收韩侯的礼,若是收了,却有辱韩侯之命,可丢人了。”

韩懿道:“郭长御也太小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前我去关东巡察黄河水务,便暗中清查当地人口户簿并田亩之况。谁知那虞贺一族早嗅到了味儿,派了个族侄偷偷拿来财物来,意在隐瞒田亩并奴婢。我最看不上虞贺这老狐狸,便没答应。”

“难道他就此恨上你了?”郭霁便看着他笑道:“虞贺前些年获罪,蛰伏数年,去岁才借着梁王之乱还京授职。有大将军在,他能奈你何?”

韩懿蹙眉叹息道:“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谁知偏赶上今春青黄不接,百姓乏食,我正兼任颍川太守,便将官仓之粮贷与百姓,这可好——颍川大族,十家倒有九家恨上我了。”

郭霁听了,点头笑道:“你以官仓贷粮与百姓,利率低,自然要妨碍他们与百姓私贷。这样一来,他们不但损失利钱,更少获多少破产农户的田亩!你挡了人家财路,人家向你出手了吧!”

韩懿道:“郭长御所言不虚,他们便联名告我私贷粮仓,从中渔利,中饱私囊。”

郭霁道:“虽然可恶,却也无惧。韩侯清者自清,朝廷派个御史过去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韩懿摇头苦笑:“长御在太后身边,自然知道如今为了要不要变革法度,大将军与太尉已是水火不容。大将军所拟新法,便有建常平仓,逢荒年贷粟于民等条例。太尉等一干旧臣便抓住建常平仓贷粟,往往成为官吏贪公肥私、获取私利之法。如今我这事偏巧撞在风口上了,太尉一党怎肯轻易收手?又加上虞贺衔恨在心,弄了一帮刁民要来京告发我。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郭霁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知虞贺老奸巨猾,既然抓着新旧两派斗法这机会,必然会往死里整韩懿。韩懿虽被梁略看重,然正因如此,梁略为了避人口实,丢卒保车也未可知,于是思忖道:“可我不过是一介宫人,人微言轻。”

韩懿道:“长御虽不直接参与朝事,然在太后身边,自能探幽知机,甚或一言而能兴人,一言可以废人。长御若能以一言相济,韩某不敢或忘。”

郭霁有些迟疑,她在梁后身边,自然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讽喻,却又深知若帮了韩懿,自然得罪虞贺。便是虞贺不足挂齿,姜策却不能不顾及。当初郭家与姜家亦有交谊,得罪姜氏实为不智。可是自与韩懿往来,又深赞此人之能,如今他心怀仁慈,却被人所诬,若袖手旁观,何其不仁。况他也是梁略的人,如今郭氏败落,全靠与梁氏之姻亲……

“此事,韩侯该托顾女傅或……令狐卫尉。”郭霁思忖再三道。

“顾女傅久矣不在太后身边,令狐卫尉如今远在北宫,鞭长莫及啊。”

“韩侯心系百姓,为人笃厚,妾实感铭。”郭霁顿了一顿道:“若太后有问,不敢不以实对。”

韩懿听罢,当即深深一揖,口中称谢。

郭霁还礼罢,又瞧向那炉子,道:“这炉子为何高低不平?”

韩懿上前指点道:“这是有意为之,故意要建在斜坡上,你瞧这烟囱也不同寻常。都是为了要使炉火更加均匀,那样所烧制的瓷器色泽、火候便会更加均匀。”

“这火就这样一直烧?”

“那是自然,要一昼夜火不息。就这样,还未必能成。烧制瓷器须高岭土,以石灰釉上彩,若烧的好,瓷胎薄而声脆,表面油亮如玉,较之陶器,彩色鲜艳斑斓……”

韩懿见识广博,娓娓道来,郭霁听得入心,不觉时光流逝,已近日中。

郭霁再透过轩窗瞧向室内,却见罗朴已经起身向外,而郭述也随之起身,想必二人已经言谈已经结束。

韩懿望着室内二人,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如令姊那样的女子能有什么事要降身这山野之间。”

郭霁不好回答,便道:“人生不如意,十之**。我从姊一向自尊,不愿示弱于人罢了。”

韩懿点头微笑,眼见着罗朴与郭述已经出了草舍,他才似有意似无意道:“大将军德能超迈,身居高位,娶妻如此,何其有幸。只可惜有个不省心的弟弟……”

郭霁听见此言大有深意,忍不住问道:“梁武?他怎么了?”

韩懿似笑非笑道:“他日前向我借了一大笔钱。”

郭霁心中大惊,语气却还平静,道:“他还缺钱?”

韩懿摇头不语,郭霁犹豫片刻,只觉哪里不妥,问道:“他可曾与韩侯说借钱何用?”

眼见着郭述与罗朴已近在眼前,韩懿的叹息声在耳边低低传来:“你不如亲自去问问他吧。”

郭霁心中疑云更深,可是郭述已走了过来,又向罗朴道谢告辞。罗朴乃方外之人,不重俗礼,也不留人,只在门前揖拜送别,临别又道:“娘子此去若见着邵元璨,请转达山人谢意。”

郭霁便谓他是谢邵璟曾出手救他的挚友,如今又令石玄有所作为,可是又听罗朴道:“谢他当日救石玄保住了我二人的一番心血,谢他令石玄得绘河西舆图!”

罗朴不似适才礼仪简慢,揖拜倒地,十分虔敬。郭霁不好受他的礼,侧身一旁。罗朴也不在意,只瞧了郭霁一眼道:“他年离京之时,郭娘子别忘了告与邵元璨,莫忘了取那河西舆图。”

郭霁听他言语颠三倒四、荒诞不经,全然不明白,再想问时,那罗朴却已决然转身,趔趄着脚走向院中那烧窑的炉火,再不回顾。

见主人如此,郭霁等人只好别去,还是韩懿替主人送客。眼见着郭述姊妹沿着山谷迆逦而去,韩懿这才返身而回,关了院门,便与罗朴一同参研那烧窑的火候。

“这柴烧虽已是上好,终究不若煤炭。”

“煤炭怎比柴草?”

“先生不知煤炭的妙处,烧灼炽热非柴草可比,就是价钱太贵。然先生无需担忧,我自可供先生烧瓷所用。”

“韩侯慷慨,那便拿来试试?”罗朴虽犹持疑虑,却也并不虚情客气。

“明日我便派人送来,只是……”韩懿笑吟吟道:“上次去求先生再为我打造一柄……”

罗朴不待他说完便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给你铸剑,是你那铁不行。根本铸造不出你想要的那种天下利刃。”

韩懿似乎不信,道:“那铁可是自域外所得……”

“嘁!域外的便都是好的?难道域外的朽木烂泥也是好的?也只好欺你求见心切罢了!”

见罗朴毫不留情,韩懿不好再说什么。罗朴见他沉默,反而笑道:“若说极致的铸剑铁胎,我父亲倒曾见过一次。说那铁胎乃天上陨石所坠,至坚至韧,若能铸剑,见血封喉,吹毛断发!”

韩懿听得悠然神往,忙道:“何处见过?”

罗朴不觉失笑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此人已不在世。”

韩懿听了,十分惋惜,颓然而叹。

“别急啊,此人虽死。犹有后人,我也认识几个铸剑高手,从没听说过这后人出手这铁胎。”

韩懿便道:“此人是谁?他这后人在何处?只要你说出来,我必设法弄到手请你为我铸一柄绝世利刃。”

极致铁胎,世所难求,罗朴擅长铸剑,虽不据为己有,却也渴求一见,于是道:“倒与今日来的二位女子是一家。”

韩懿心痒难止:“谁?”

“已故城门校尉、镇西将军郭誉!”

“哎呀,何不早说?”韩懿不顾衣袍华贵,就往地上一坐,道:“适才向先生请托的夫人,便是郭誉之女。”

“竟是她的女儿?”罗朴若有所思,“我早该有所察觉的,适才儿女气度不凡,而那年长者犹甚。我见顾女傅书信中说是北地郭氏,只道是他族中之女,不想竟是嫡亲女。”

韩懿却心心念念都是那块玄铁,便道:“郭誉的家当都便宜了他那个庶子,既如此,那块玄铁也有着落了。改日我便拿他欣羡已久的那块肥田去换,想他必然不能拒绝。”

“哎!”罗朴年轻的面庞上却划过一丝深沉,道:“韩侯啊韩侯,你本有匡扶天下之命格,偏要流连这些玩物之中,岂不蹉跎?若你早些布局……罢了!罢了!时也!命也!”

韩懿正沉醉于求得玄铁,铸造绝世利剑的图景之中,猛然听见他这些云里雾里的话,不由一呆,半日方道:“不如先生替我相个面?”

罗朴瞧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算什么算?你韩氏一门数代累积的福泽好处都被你一人占尽,将来娇妻美妾、生子至贵,年近八十,寿终正寝,享世代血食祭祀,乃是至贵至高至尊的命格!”

韩懿听此不经之言,便翻了个白眼道:“罢了,你别戏弄人了。”

“我说的是正经话,你偏做戏言!”罗朴十分无奈,忽望着韩懿若有所思,喃喃道:“适才那个女子命格奇贵,当生贵子。君其有意乎?”

韩懿正笑得没心没肺,骤闻此言,大为惊骇,犹如巨石跌落心底。他茫然失度,手上一松,拨火的柴便落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埃。

罗朴见他这样一副见了鬼似的的样子,起了戏谑之心,笑嘻嘻道:“人家女子生的美,又当生贵子,就把你迷惑成这样啦?雍都城的韩侯,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韩懿见他戏弄,这才回过神来,神色转瞬如常,讪讪笑道:“你说哪个女子?郭长御的从姊?且不说她早成婚了,且夫婿身份不低。别说笑了,她因为成婚多年而无子闻名雍都……哦……我知道了,她是不是找你来求子的?怪道郭长御神神秘秘不让我将今日事道于外人,必是如此。”

罗朴却摇摇头,不再调侃,转而正色道:“她如今夫婿是谁,我长居山中,并不知情。将来的事……罢了……说给你这些做什么……罢了罢了!”

韩懿见他一本正经,不由大笑,道:“不如你我赌一场,就赌此女生子一事。”

罗朴到底是个少年,也起了好胜心,道:“怎么赌?”

韩懿不假思索道:“若她当真生贵子,只要是我韩懿所有,任你予取予求。”

罗朴想了一想道:“好,若你输了,便去会稽给我运一船的高岭土来。”

韩懿当即应道:“别说一船,十船也可。只是若她果真无子如何?”

罗朴十分自信,昂首看向韩懿道:“别说她无子,便是她生子不贵,此后我便只为你一人铸剑!”

“一言为定!”韩懿生怕罗朴后悔,当即拍定,说完了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凑近了问道:“这贵子怎么个贵法——以她如今的地位,只要生了就自然贵。”

罗朴十分不屑,道:“富贵枯荣,不过转烛飘蓬。今日贵显贵、明日微贱、后日生死难卜!可是……此子至贵,非君望尘所及。”

韩懿见他说的郑重,也有些疑疑惑惑的,于是沉思不言。

忽闻那罗朴声转凄恻,道:“可惜这个女子,命运不济,至贵之身,至薄之命,终将流离他乡,委身尘泥。”

韩懿见他说的惨切,也随之默然不语。山中空寂,唯有柴火烧灼的声音哔哔啵啵,有时火烈异常,噼啪炸出一个火花来,倒显出几分热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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