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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后一炉铁水

一九八四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十一月,西伯利亚的寒风就像裹着冰碛的刀子,呼啸着掠过龙江市红星机械厂那排连绵的灰色厂房。

林为国缩了缩脖子,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红星机械”字样的蓝色工装裹紧了些。工装硬挺的布料摩擦着他粗糙的脸颊,带来一丝熟悉的、混合着机油和铁锈气息的踏实感。他跺了跺脚,那双穿了三年、鞋头已经有些开裂的翻毛皮鞋,在覆着一层薄冰的厂区路面上敲打出沉闷的声响。这条路,他走了整整十五年,闭着眼睛都能数清哪里有道裂缝,哪里有个坎。

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直刺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幅褪了色的版画。墙上那些曾经鲜红夺目的标语——“大干快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如今在风吹雨打下也变得斑驳黯淡,字迹边缘卷起,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厂区的广播里,正播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歌声依旧欢快,却似乎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沉郁。路上遇到的工友们,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少了往日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虑。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全工资了,每个月只能领点基本生活费,剩下的打白条,说是等效益好了再补。效益……效益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没人知道。

林为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揣着刚领的三十块钱生活费,还有一张一百二十块的欠条。薄薄的几张纸,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妻子赵秀芹在街道纸盒厂做工,收入微薄,儿子致远正要考初中,女儿致清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家里处处都要用钱。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像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弦。

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干燥的空气,肺叶一阵刺痛,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是红星机械厂三分厂的技术骨干,管着几台关键机床的维护。技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在这日渐颓败的环境中,唯一能紧紧抓住的东西。

刚走到三分厂那扇巨大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外,林为国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平日里,厂房里传出的应该是机床运转有节奏的轰鸣、天车滑过的嘎吱声、以及工人们中气十足的吆喝。但此刻,传入他耳中的声音却杂乱无章,机器的嗡鸣声里夹杂着一种不祥的、断断续续的金属摩擦嘶吼,更重要的是,那股熟悉的、作为工厂“心脏”搏动象征的、低沉而稳定的锅炉轰鸣声,变得异常微弱,仿佛一个垂危病人的喘息。

“不好!”林为国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厂房。

厂房内部空间高大而空旷,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进来,在弥漫着金属粉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几台老式的龙门铣床和立式车床像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阴影里,但此刻,大部分机器都停止了运转。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茫然。车间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不了多少,失去了锅炉提供的稳定热源,巨大的空间显得格外阴冷。

“林工!你可来了!”一个年轻的学徒工眼尖,看到林为国就像看到了主心骨,急忙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三号锅炉!王师傅他们搞了半宿了,还是不行!眼看着……眼看着这最后一炉料就要保不住了!”

林为国心头一沉。三号锅炉是三分厂仅存还在勉强维持运行的核心设备,负责为整个车间的热处理工序和部分供暖提供蒸汽。如果它彻底停了,不仅意味着这炉价值不菲的特种合金钢水将报废在炉膛里,更意味着,三分厂最后一点生产的火苗,可能就要熄灭了。

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锅炉房方向跑。

锅炉房门口,围着一大群人。浓重的水汽和煤烟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直咳嗽。分厂厂长周德福也在,他搓着手,在原地不停地踱步,额头上全是汗,也分不清是急出来的还是热出来的。几个厂领导模样的人站在他旁边,脸色铁青。

人群中央,老锅炉工王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他们试图用长长的铁钎疏通堵塞的送煤链条,但链条卡死得很厉害,纹丝不动。炉膛内的火光透过观察孔忽明忽暗,映得王师傅那张被煤灰和汗水弄得一塌糊涂的脸更加焦灼。

“不行啊,周厂长!”王师傅直起腰,用胳膊抹了把脸,声音嘶哑,“链条传动轴好像也出问题了,卡得死死的!光靠捅,根本弄不开!必须停炉冷却,然后派人进去检修!”

“停炉?!”周德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尖利,“老王!这炉料是给省里重点工程赶制的特种件!停了,这炉几十万的钢水就全完了!而且停了再点火,光烘炉就要一天!我们哪还有那么多煤?哪还有时间?”

“可是不停炉,没法修啊!”王师傅也急了,“现在蒸汽压力一个劲儿往下掉,再这么硬撑下去,万一锅炉出了大问题,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只有锅炉偶尔发出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噗噗”声,以及蒸汽管道里传来的、有气无力的嘶鸣。

“让我看看。”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是林为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林为国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技术好,肯钻研,脑子活,不仅是机加工的好手,对厂里这些动力设备也颇有研究,平时机器出点什么疑难杂症,老师傅们搞不定的,有时他就能想出些歪点子给解决了。

周德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林为国:“为国!快,快想想办法!你是咱们厂里脑子最活的,不能眼看着这炉料就这么废了啊!”

林为国没有说话,他快步走到锅炉控制台前,目光迅速扫过上面那些斑驳的压力表、水位计和温度计。指针在危险区域的边缘颤抖着。他侧耳倾听锅炉内部的声音,那是一种沉闷的、带着杂音的轰鸣。他又蹲下身,仔细检查了链条传动部分的外部结构。

“不能停炉。”林为国站起身,语气果断,“停了,这炉料肯定保不住。而且,锅炉一旦彻底冷却,内部结焦硬化,检修难度更大,时间更长。”

“那怎么办?!”周德福和王师傅几乎异口同声。

林为国目光锐利,看向王师傅:“王师傅,现在炉膛温度大概多少?”

“估摸着……还有七八百度。”王师傅答道。

“够了。”林为国眼神一凝,“不能从外面硬捅,我们得从里面下手。”

“里面?”众人都愣住了。炉膛里还有余火,高温和煤烟,人怎么进去?

“不是让人进去。”林为国解释道,语速很快,“找一根最长最结实的无缝钢管来,头部给我焊上我们加工特种件用的那种耐热合金钢的钩爪!要快!”

他虽然不明白林为国想干什么,但出于对这位技术尖子的信任,周德福还是立刻吼着让人去准备。

车间里瞬间动了起来。有人跑去材料库找钢管,有人跑去加工车间找焊工和合金钢头。林为国则拿起粉笔,在地上飞快地画起了简图。

“王师傅,你看,”他边画边说,“送煤链条是在这个位置卡死的,主要是因为煤块结焦,粘住了链节。如果我们用这根加长的特制钩爪,从投煤口斜着伸进去,利用炉膛的余热保持钩爪前端的红热状态,找准角度,不是去捅,而是去‘撬’和‘拉’,破坏结焦块的整体结构,就有可能让链条松动!”

王师傅盯着地上的图,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有道理!从里面发力,破坏结焦的根部!就像挖树根不能光砍枝叶,得刨根!林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工具很快准备就绪。一根近五米长的无缝钢管,头部按照林为国的要求,焊接了一个用耐热合金钢打磨出的、带着倒刺的怪异钩爪。几个壮实的工人费力地抬着它。

林为国亲自上手,他和王师傅,还有另外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戴上厚厚的石棉手套,握住钢管的中后部。投煤口被打开,一股灼人的热浪混合着刺鼻的烟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

“听我口令!”林为国眯着眼睛,透过弥漫的烟雾,紧紧盯着炉膛内隐约可见的堵塞点,“左边一点,再往下沉……好!稳住!”

沉重的钢管在四个人的操控下,如同一条缓慢而坚定的巨蟒,从投煤口探入炽热的炉膛。高温瞬间传导过来,即使隔着厚厚的手套,依然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烫意。林为国的手臂肌肉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灼热的地面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他全神贯注,凭借对锅炉结构的深刻理解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和力度。他能感觉到钩爪前端传来的触感——那是结焦的煤块坚硬而顽固的抵抗。

“不是硬推……是旋转,对,一点点拧进去……找到那个受力点……”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抚手中的工具,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锅炉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那根伸入炉膛的钢管,看着林为国那因为极度专注而显得异常刚毅的侧脸。

周德福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知在向哪路神仙祈祷。

突然,林为国感觉手上一松,钩爪似乎突破了某个障碍!

“动了!!”几乎同时,守在传动机构旁边的学徒工惊喜地大叫起来,“链条动了一下!”

“别停!”林为国低吼一声,趁热打铁,“大家一起,往后慢慢拉!”

四人同时发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咔嚓”声,那卡死已久的送煤链条,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慢地、艰涩地重新运转起来!

“成功了!成功了!”锅炉房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王师傅立刻扑到控制台前,熟练地调整送煤量和鼓风机。炉膛内的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明亮而稳定,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如同巨兽的心脏恢复了强劲的搏动。蒸汽压力表的指针,也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升。

温暖的气息,重新开始在这片空间里流动。

“好小子!真有你的!”周德福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林为国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救了命了!真是救了命了!”

林为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摘下早已被汗水浸透、边缘有些烤焦的棉手套,看着上面被高温炙烤出的痕迹,咧开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惯有的沉郁,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危机解除,工人们各就各位,车间里重新响起了机器运转的轰鸣。但这轰鸣声,比起林为国刚进厂时听到的,似乎少了几分底气和规模。

周德福指挥着稳定生产,然后拉着林为国走到锅炉房外相对安静些的角落。他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抽出两根“大前门”,递给林为国一根,自己点上另一根,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周德福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无奈。

“为国啊,今天多亏了你。”周德福吐着烟圈,声音低沉,“可你也看到了,咱这厂子……就像这台老锅炉,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修好了这里,那里又坏了。光靠修修补补,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林为国默默地点燃烟,没有说话。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他知道周厂长说的是事实。红星机械厂,这家曾经在建国初期立下汗马功劳、生产出无数重要设备的大型国企,如今已是积重难返。设备老化、产品滞销、管理僵化、负担沉重……问题多如牛毛。

“听说,”周德福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总厂那边……可能在研究‘合资’的事。”

“合资?”林为国抬起头。

“嗯,跟外国人。好像是日本的一家商社,看中了咱们厂的这块地和部分设备。要是谈成了,大部分工人……可能都得下岗。”周德福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咱们这些人,摸了一辈子扳手、榔头,除了这点技术,还会干啥?下了岗,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林为国的心猛地一沉。虽然他早有预感,但亲耳从分厂厂长这里听到如此确切的坏消息,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冰凉。下岗……这个词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忧愁的面容,看到了儿女因为学费而无助的眼神。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办法?”周德福苦笑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上面的事,咱们这些小人物哪插得上手。为国,你是咱们厂里最有本事、最年轻有为的,脑子活,技术硬。听老哥一句劝,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有机会……就给自己找条退路吧。”

“退路?”林为国喃喃道。他的世界,从十八岁顶替父亲进厂当学徒开始,就围绕着红星机械厂。厂子就是他的家,他的信仰,他的一切。离开这里,他能去哪里?

“南方。”周德福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耳语,“我有个远房表弟,前年去了深圳,那边现在搞特区,搞得红红火火,听说遍地是机会。他写信回来说,那边缺的就是有真本事的技术工人!像你这样的,去了肯定吃香!”

南方?深圳?特区?这些词汇对林为国来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他只知道那是一个与龙江的严寒、厚重截然不同的,充满未知和传言的地方。

“我……我能去干什么?”林为国下意识地问。

“干什么?凭你的技术,干啥不行!”周德福语气笃定,“修机器?开模具?或者干脆自己弄个小作坊,接点活儿!总比在这里等着发那几张打发叫花子的生活费强!为国,人挪活,树挪死啊!”

就在这时,厂区的高音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午后的沉寂。但播放的不再是熟悉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而是一首旋律激昂、充满力量的新歌——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这歌声是如此新颖,如此充满朝气和希望,与红星机械厂这片灰暗、沉重的环境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它像一道强光,猛地刺破了龙江上空积郁的阴云,也狠狠地撞击在林为国的心上。

“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

林为国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这陌生的歌声,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周德福的话——“南方……遍地是机会……人挪活,树挪死……”

他的心,乱了。

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如同潮水般涌出厂房。林为国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澡堂泡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和油污。他只是简单地在水龙头下冲了把脸,冰凉刺骨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随着人流缓缓向厂外走去。走到厂门口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

夕阳的余晖,给红星机械厂那高大的门楼和斑驳的墙壁涂抹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金红色。那颗巨大的、曾经鲜红夺目的五角星,在暮色中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时代的印记。

十五年了。他把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都留在了这里。这里的每一台机床,都曾在他的手下焕发过生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汗水和青春。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离开了吗?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茫然和依恋,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夜幕彻底笼罩了龙江市。林为国推着自行车,走在昏黄路灯映照下的工人村街道上。道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筒子楼”,窗户里透出零星而温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煤烟味。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谈论着厂里的闲言碎语,算计着这个月的开销。这是他所熟悉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但今天,这一切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

他走到自家住的那栋四层红砖楼下,把自行车锁好,却没有立刻上楼。他仰头望着四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窗帘后面,是妻子和儿女等待的身影。那里是他的港湾,也是他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周德福的话,广播里的歌声,锅炉房的危机,工友们焦虑的面孔……这一切在他的脑海里交织、碰撞。

去南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一切从头开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不再是可以不管不顾的毛头小子。他有家庭,有牵绊。

可是,留下来呢?守着这个日渐衰败的工厂,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下岗”命运?拿着微薄的生活费,眼睁睁看着家人的生活越来越拮据,看着自己的技术在这停滞的环境中慢慢生锈?

他不甘心。

他林为国,有一身的技术,有一膀子的力气,有一颗不服输的心。难道就要这样被现实磨平棱角,困死在这里吗?

“春风啊吹绿了东方神州,春雨啊滋润了华夏故园……”那激昂的旋律,仿佛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南方,那个被歌声描绘成充满奇迹的地方,那个被周德福称为“遍地是机会”的地方,像一颗充满诱惑的种子,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种下。

他深吸一口北方冬夜寒冷而清冽的空气,仿佛要借此压下心头的翻腾。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挺直了因为疲惫而有些佝偻的脊背,转身,迈步上楼。

家里的灯光,温暖而坚定。

然而,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插入锁孔的那一刻,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声音:

“为国。”

林为国动作一顿,猛地回头。

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线,林为国看清了来人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竟然是总厂的刘副厂长,那位平日里严肃寡言、主管技术的领导。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刘厂长?您……您怎么来了?”林为国十分意外。

刘副厂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快步走到林为国面前,将那个牛皮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怀里。

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

“为国,”刘副厂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你先把这个收好。回去再看。”

林为国下意识地接过,触手之处,感觉像是一本厚厚的书,或者……笔记本?

“刘厂长,这是……?”

“别问。”刘副厂长打断他,眼神锐利而深沉,里面似乎翻涌着无数无法明言的情绪,有惋惜,有期望,甚至还有一丝……决绝?“记住,今晚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林为国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为国心头巨震。然后,刘副厂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脚步匆匆,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道拐角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为国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个突如其来的、神秘的牛皮纸包,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起来。楼道里的穿堂风吹过,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这包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刘副厂长要如此神秘地、在深夜亲自送来?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究竟预示着什么?

一阵强烈的不安和好奇,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林为国的心脏。

他站在家门外,明明只有一门之隔,却感觉仿佛隔着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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