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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下的抉择

怀里的牛皮纸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为国几乎站立不稳。刘副厂长那匆匆消失的背影和那句“今晚我没来过”的低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站在自家门前,钥匙捏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只狂跳不止的鼓槌,将那个引人遐想的纸包迅速塞进工装内侧的口袋,紧紧按住,仿佛那里藏着一个能颠覆他世界的秘密。

“咔嚓。”钥匙转动,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白菜炖粉条和玉米面饼子香气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从楼道里带来的寒意。这是家的味道,是他奔波一天后最坚实的慰藉。

“回来啦?”妻子赵秀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从狭小的厨房里探出头,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疲惫的温柔,“今天怎么比平时晚?澡堂没去?”

“嗯,有点事耽搁了。”林为国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去看妻子的眼睛,低头弯腰换鞋,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他感觉到那个纸包在胸口硌着,存在感强得惊人。

“爸!”儿子林致远像个小炮弹似的从里屋冲出来,手里举着一本《趣味物理学》,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今天学电路了!你看这个并联和串联……”

女儿林致清则安静地坐在饭桌旁的小凳子上,就着昏黄的灯光,小心翼翼地给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缝补裙子,针脚细密,神态专注,像个小大人。

看着这一双儿女,林为国心头那股因未知而产生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些许。无论如何,这里是他的根,是他奋斗的意义所在。

“先吃饭,先吃饭,别缠着你爸。”赵秀芹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盆从厨房出来,招呼着。

一家四口围坐在那张用了十几年、边角已经磨得发亮的木头饭桌旁。饭菜简单,却足以抚慰饥肠。席间,致远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致清偶尔小声补充一句,赵秀芹则絮叨着街道纸盒厂活计不多、可能要减少工时的担忧。

林为国默默地听着,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味同嚼蜡。他几次想开口,说说厂里锅炉房的事,说说周德福厂长关于南方的话,更想说说怀里这个烫手的山芋,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怕一旦开口,就会打破眼前这看似平静、实则脆弱的生活假象。

饭后,赵秀芹收拾碗筷,致远趴在一旁的缝纫机上写作业,致清则继续摆弄她的布娃娃。林为国坐在那张唯一的旧沙发上,目光扫过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兼作客厅、餐厅和儿女的活动室,角落里用布帘隔开的就是他们夫妻的卧室。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是他历年被评为“厂技术能手”的证明,还有致远在数学竞赛中得的奖状。这个家,拥挤,简陋,却承载了他们全部的生活和希望。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那个硬物。

“怎么了?为国,看你心事重重的。”赵秀芹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十几年夫妻,林为国眉头皱一下,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为国抬起头,看着妻子眼角的细纹和那双依旧清澈、此刻却盛满关切的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低声道:“秀芹,你进来一下,有点东西……给你看。”

他罕见的郑重语气让赵秀芹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用布帘隔开的“卧室”。

狭小的空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林为国坐在床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牛皮纸包。纸包被他的体温焐得有些温热。

“这是……?”赵秀芹疑惑地看着。

“刚才在楼下,刘副厂长塞给我的。”林为国压低声音,将傍晚在锅炉房抢险以及后来遇到刘副厂长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赵秀芹听得脸色微变,尤其是听到“合资”、“下岗”这些字眼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围裙边缘。

“他……他给你这个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为国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牛皮纸包。

里面没有信,没有文件,只有两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本蓝色塑料封皮的、厚厚的笔记本。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上面用钢笔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字:“机械心得”。字迹是刘副厂长的。

下面,则是一沓崭新的、印着工农兵形象的钞票——十元面值的“大团结”。林为国粗略一数,足足有三十张。三百块钱!这几乎相当于他在厂里不吃不喝大半年的工资!

夫妻二人都被这厚厚的钞票惊呆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么多钱?他……他什么意思?”赵秀芹的声音发紧,带着恐慌。在这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代,三百块钱的巨款,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冲击。

林为国没有立刻去碰那沓钱,他的目光,被那本笔记本牢牢吸引。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扉页上,是刘副厂长更加详尽的字迹:

“为国同志:厂之将倾,非人力可挽。技术不死,匠心不灭。此笔记为我与厂里几位老师傅数十年心血所集,涵盖各类机床疑难杂症排查、工装夹具改良、特种工艺参数等,或可助你在外谋生。钱不多,聊作盘缠。切记,风物长宜放眼量,勿效愚忠,困守危墙。前路漫漫,善自珍重。刘,匆笔。”

没有落款日期,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

林为国一页一页地翻下去。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机械原理图、故障分析、维修技巧、材料特性数据,甚至还有一些对于国外先进设备的分析和猜想。字迹工整,图文并茂,有些地方还用红笔做了重点标注。这不仅仅是一本笔记,这是一位老技术专家毕生经验的结晶,是红星机械厂技术传承的“火种”!

捧着这本沉甸甸的笔记,林为国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明白了。刘副厂长这不是简单的馈赠,这是一种无声的托付!他看到了厂子不可避免的衰败,他不愿意看到林为国这样的技术尖子随着沉船一起淹没,更不愿意看到这些宝贵的经验技术被埋没。他用这种方式,为他指明了一条生路,也为这些技术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延续。

“刘厂长他……这是让你走啊!”赵秀芹也看懂了那封信的意思,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哭腔,“为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厂子真的不行了吗?我们……我们以后可怎么办?”

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她。作为传统的家庭妇女,她的世界就是工厂和家庭,如果厂子没了,家的支柱也就塌了。

林为国放下笔记本,将那沓钱推到赵秀芹面前,声音沙哑而沉重:“周厂长下午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他劝我去南方,说那边有机会。”

“南方?”赵秀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去能干什么?我们娘仨怎么办?”

“我可以去闯一闯!”林为国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秀芹,你看看现在!厂子三个月发不出全工资,锅炉都快烧不起了!今天要不是我,几十万的料就废了!可修好了一次又能怎么样?它能一直好下去吗?刘厂长把压箱底的技术笔记都给了我,连盘缠都备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告诉我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可是……可是……”赵秀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去了南方,就一定好吗?听说那边乱得很,骗子多……你要是找不到活干,我们……我们不是连现在这点生活费都没了吗?”

“留在这里,那点生活费就能保住吗?”林为国反问,语气痛苦,“秀芹,我不想看着致远、致清将来连学都上不起!我不想看着你为了省几分钱,在菜市场跟人磨破嘴皮子!我有技术,有力气,我就不信,在别的地方养不活这个家!”

他拿起那本蓝色笔记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这是刘厂长和老师傅们的心血!它代表着希望!有它在,我这身技术,就有了根,就能发出新芽!”

夫妻二人的争论声惊动了外面的孩子。布帘被掀开一条缝,林致远和林致清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带着惊恐和不安,偷偷望着里面。

“爸,妈,你们……吵架了吗?”致远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怯意。

看到孩子们,林为国和赵秀芹都瞬间沉默了下来。所有的争论、恐惧和无奈,在孩子们纯真的目光下,都化为了沉重的酸楚。

赵秀芹别过脸,默默擦掉眼泪。林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没事,爸和妈在商量事情。快去写作业。”

这一夜,林家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林为国和赵秀芹背对着背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着。三百块钱和那本笔记本,就放在床头柜上,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的思绪,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林为国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听着耳边妻子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心脏一阵阵地抽紧。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将彻底改变这个家庭命运的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林为国照常上班下班,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平日里沉稳寡言的技术骨干,身上多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东西。他的眼神不再仅仅专注于眼前的机床和图纸,偶尔会飘向远方,带着一种深沉的思索和挣扎。

他更加沉默,干起活来却更加拼命,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力量,都发泄在那些冰冷的钢铁构件上。

周德福厂长又找过他一次,悄悄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十块钱和一张写着他表弟在深圳地址、工作单位的纸条。

“为国,想好了就早点动身。开春了,那边机会多。”周德福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厂里这边,我给你想办法,办个停薪留职,好歹留条退路。”

停薪留职……这已经是周德福能为他想出的、最大限度的保全之策了。林为国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感觉薄薄的纸片重若千钧。

与此同时,关于厂子要和日本人合资、大部分工人要下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厂里私下流传开来。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车间里再也听不到往日的说笑,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更加沉闷压抑的气氛。每个人都感到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种氛围,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林为国,逼着他尽快做出选择。

家里的气氛同样凝重。赵秀芹明显消瘦了,眼圈总是红红的。她不再明确反对,但也不再主动提及南方的事,只是更加精打细算地操持着家务,默默地为林为国准备着出行可能需要的物品——将最厚实的那件毛衣拆洗重织,把那双翻毛皮鞋仔细地打好油,甚至悄悄去供销社称了两斤耐存放的炒面。

她的沉默,是一种无奈的默许,更是一种深沉的担忧。

这天晚上,林致远悄悄蹭到正在修理一台老旧收音机的林为国身边。

“爸,”小家伙声音很低,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你是不是……要出远门?”

林为国修理收音机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双酷似自己、却更加明亮的眼睛。儿子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很多事,瞒不住他。

“嗯。”林为国没有否认,他放下螺丝刀,摸了摸儿子的头,“爸可能……要去一个叫深圳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是因为厂子要不行了吗?我们班王小军的爸爸,好像也在说要走。”致远小声说。

林为国心中一震,连孩子都感受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致远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爸,你去吧!我不怕!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我……我以后也要学很多很多本事,不让家里为难!”

儿子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为国心中最后一道犹豫的堤坝。他的眼眶有些发热,用力揽过儿子的肩膀,重重地拍了拍。

“好儿子!爸相信你!”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林为国下班回来,没有直接上楼。他推着自行车,在工人村附近那条已经冰封的小河边慢慢走着。寒风凛冽,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

他需要最后一点推力,或者说,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最终理由。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河边枯柳下蹲着的一个熟悉身影——老铆工孙师傅。孙师傅是厂里有名的“老黄牛”,技术好,脾气倔,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是那种坚信“生是红星人,死是红星鬼”的老工人。

此刻,孙师傅却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他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地在冻硬的土地上划拉着。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凉。

林为国走过去,轻声打招呼:“孙师傅。”

孙师傅抬起头,看到是林为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想扯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是为国啊……”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天冷了,早点回去吧。”林为国在他身边蹲下。

孙师傅没有动,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茫然地望着冰封的河面:“回去……回去又能干啥?听说……听说名单快下来了……”

林为国心里一沉。他知道孙师傅说的“名单”是什么——下岗人员的名单。孙师傅家里条件不好,老伴常年吃药,儿子还没成家,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为国啊,”孙师傅忽然转过头,看着林为国,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切,“你脑子活,路子广,要是……要是有机会,拉你孙大哥一把……他要是下了岗,这个家……就完了……”

看着这位为厂子奉献了一生、如今却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老师傅,林为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刻,所有的犹豫、彷徨、对未知的恐惧,都被眼前这活生生的、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让自己,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孙师傅这样的境地!

他猛地站起身,对孙师傅郑重地说道:“孙师傅,您放心,只要有我林为国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孙大哥!”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家走去。脚步前所未有的坚定。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依旧沉闷。

林为国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目光扫过妻子和儿女,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决定了。去深圳。”

赵秀芹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头,看着丈夫,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捡起筷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林致远握紧了小拳头,眼神亮得惊人。林致清则怯生生地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小声问:“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回来?”

林为国心中一酸,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去给清清赚学费,买新裙子。会很快回来的。”

他转向赵秀芹,语气放缓,却更加坚定:“秀芹,我知道你担心。但你看孙师傅他们家……我们不能走到那一步。刘厂长和周厂长都把路指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不走,不仅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我这一身技术!”

他拿起那本一直放在手边的蓝色笔记本:“有这个,有这双手,我就不信在南方闯不出一片天!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就把你和孩子都接过去!”

赵秀芹看着丈夫眼中那久违的、如同年轻时代般炽热的光芒,看着他紧握笔记本的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了,或者说,她内心深处也明白,这或许是这个家唯一的出路。

她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站起身,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手帕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一些零散的毛票和硬币,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块。她又拿出周德福给的那五十块,和刘副厂长给的三百块钱放在一起。

“这些……你都带上。”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家里你放心,有我。你在外面……别舍不得吃,遇到事……多留个心眼。”

她没有再多说,转身开始利落地收拾林为国简单的行装。那件厚毛衣,那双皮鞋,那两斤炒面,还有她连夜赶做的一双千层底布鞋……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她无声的支持和沉甸甸的牵挂。

林为国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承受最大压力和不安的,是留守在家的妻子。

第二天,林为国去厂里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周德福厂长亲自帮他跑的,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没有再见到刘副厂长。

出发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林为国去买了一张从龙江到广州的硬座火车票。当那张小小的、印着车次和时间的硬纸板车票拿到手时,他才真正有了一种“要离开了”的实感。

临走前的晚上,赵秀芹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有肉有蛋。饭桌上,大家都沉默着,离别的愁绪弥漫在空气里。

夜深人静,孩子们都睡着了。赵秀芹靠在林为国的肩头,最后一次低声嘱咐着在外要注意的种种事项。林为国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一遍遍地保证:“等我站稳脚跟,就接你们过去。”

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在床头那本蓝色笔记本和打包好的行囊上。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林为国就起身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女,在他们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赵秀芹红着眼睛,帮他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领,将那个装着她全部牵挂的、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递到他手里。

背包里,装着那本蓝色笔记本,装着盘缠,装着炒面,也装着他未知的未来。

他没有让妻子送下楼,怕彼此更加难过。轻轻带上门,隔绝了门内那个他熟悉的世界。

楼道里一片漆黑、冰冷。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推开单元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东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旧棉袄,将帆布背包甩到肩上,深吸一口这熟悉而又即将远离的、北方寒冬的空气,迈开步子,准备走向通往火车站的那条路。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出工人村的巷口,准备踏上大路时,一辆黑色的、在这个年代极为罕见的上海牌小轿车,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为国绝没有想到会在此刻见到的脸。

车里的人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审视,一丝探究,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意味。

“林为国同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请上车,有些事情,想在你离开前,和你谈一谈。”

林为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认得这张脸,这是……总厂人事科的科长,一个以作风强硬、不近人情著称的领导。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找自己要谈什么?

是停薪留职的手续出了问题?还是刘副厂长送笔记和钱的事情……暴露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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