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茘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立马起身去翻另外几个相同症状的病患。
无一例外，他们的脖颈处皆有一道暗红色的游玉纹。
那游玉纹就这样被暴露在众人的眼中，暗红的颜色像另一种形式的风悬草，扎进在场所有人的眼中，便再也甩不掉了。
“这……”
是人为的。
飞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些扎眼的纹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人为的，那他这个山君便太过不称职。
为此，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芍茘，期待她能推翻自己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想。
但少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者说没空理他。
“阿禧，帮我翻一下他的身。”
话音刚落，飞云就瞧见一道黑影飞一般地从他身旁闪到少女身边，相隔不过几秒。
面前的病人神色痛苦，瞳孔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涣散，祁禧将他翻过来后，他身上的红血丝显得更加明显。
少女手上施针动作不停，随着雪白的针扎进去，病人脸上的痛苦也缓和了不少。
“还有霖幽草煮的药吗？”
芍茘拔下病人身上最后一根针，又马不停蹄地去治另一个病人。
祁禧已经提前帮她把人都翻了过来，让她能抽空转过头同在场的妖医交流。
“有。”
很快便有妖医听到她的声音并回答道。
自从芍茘送口信来灵溪山后，飞云便收集了大半个山的霖幽草，一半给山中没染病的妖民发下去用以预防，另一半则让妖医常在病患营里煮着，以备不时之需。
“灵溪山可有赤愿果？有的话加进药里熬一个时辰喂病人喝下去。”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妖医愣了一下，又道。
“有，但……”
妖医面露难色，看向飞云，飞云忍不住皱眉。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药库的赤愿果只怕是不够用啊。”
灵溪山常年覆雪，赤愿果分布少，而且又难保存，所以药库存量并不多。
“先用着，剩下的我去采。”
得到飞云的示意，妖医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小跑到药房，去给病人熬药去了。
一时间，除了地上躺着的病人，营帐内便只剩下飞云，祁禧和芍茘三人。
营帐内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有病人因为痛苦偶尔发出细碎的呻吟。
芍茘还在施针，祁禧给病人翻完身之后，也没停下，而是很有眼色地帮忙用无忧火压制病人体内的风悬草，减轻他们的痛苦。
飞云看着二人，想说的话留在嘴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原地转圈。
芍茘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飞云，你可有旁的话要说？”
“这……”飞云看向她，少女抬头同他说完，又低头去给病人治病，留下飞云在原地踌躇。
“芍茘，你等一下……可以跟我去一趟灵溪山阳吗？”
“……”
芍茘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手中的针差点扎歪了，祁禧闻言也抬头看他。
飞云被两人盯得有些尴尬，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我不认识赤愿果长什么样，只知道它们长在灵溪山阳……”
飞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语。
但他沉迷占卜算卦，实在是无心医术。
故而对药物皆是一知半解，方才情急之下拍板说他自己去采，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并不认识赤愿果长什么样，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再麻烦芍茘了。
“阿荔你要是帮我这次，下次你要我做什么，我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飞云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他现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怕她不答应，干脆先给了芍茘一个承诺。
芍茘施完手上最后一根针，站起身来，同他面对面，她生得美极，艳丽的眉眼望向他，眼神却毫无波动。
飞云甚至都以为他开的条件对她来说是不是不够诱人。
殊不知芍茘只是在思考，灵溪山是不是也有很多秀英山没有的灵草。
“我要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吗？”
飞云正处于一种忐忑中，骤然听见芍茘松口，忙应道。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飞云答得过于坚定，芍茘也不再为难他。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要什么了。”
飞云只当她是答应了，便不在那里给他们添乱，出去营帐外等她。
营帐外妖医端着药来来往往，只有飞云站在那里，活像个冰雕，空长了张好看的脸，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今晚必定要好好占上一卦。”
飞云抬手摸了摸腕间的龙骨链，内心暗暗发誓。
风悬草他帮不上忙，但这风悬之症的幕后黑手他可未必算不出来。
还有芍茘和祁禧，他才不信他们只是正常的契约关系。
营帐内，芍茘这一通针施下来，病人的情况基本上都稳定了下去，加上用赤愿果的药喝上五日，应该便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游玉纹……”
病人后脖颈处的游玉纹明晃晃地暴露在视野中，如果一直留着，指不定哪天又会有意外。
芍茘虽然在医书上见过蛇族的游玉纹，但她却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过。
游玉纹是蛇族特有的东西，每条蛇的游玉纹只有他本人才能解开，如果要强行破除，只能靠世间至阳至纯之火。
想到这，芍茘松了口气，至阳至纯之火，不就在她面前吗？
“祁禧，能帮我个忙吗？”
少女两只眼睛突然亮晶晶地看向他，完全不见了初见时的清冷模样，祁禧一愣。
她求人时总是这副表情，像只单纯无害的狐狸，不自觉地朝你摇尾巴。
祁禧三百年前不曾拒绝，三百年后便更不会拒绝。
“什么忙？”
听见祁禧开口，芍茘便知道这事已经稳了一半。
“帮我用无忧火破除他们身上的游玉纹。”
芍茘直接了当地开口，身后的狐狸尾巴像是从来都没有过，又成了他不熟悉的谪仙模样，清冷却不可指摘。
祁禧没犹豫地半蹲下来，指尖蹭地一下燃起无忧火，往病人后脖颈的穴位靠近。
指尖一碰到那暗红的游玉纹，一股至阴至暗地寒意便像条蛇一样，湿滑粘腻地缠上他的手腕。
至阳至阴在这小方寸之间互相争夺阵地，无忧火的火焰颤颤巍巍地在他指间燃烧，行过之处，游玉纹节节败退，最后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在病人的脖颈间。
“可有发现什么情况？”
芍茘看着祁禧站起身来，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他的手吸引，他的手很漂亮，苍白得像秀英山上最好的美玉，骨节分明，像她屋后的翠竹。
“留下这游玉纹的人，心里应该有十足的恨意。”
祁禧回忆了一下方才的过程，那游玉纹里不肯退去的恨意拼死抵在他指间的触感还历历在目。
在芍茘看不见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指间，抬手的动作不大，却惹得腰间的铃铛轻响。
“恨意？”
祁禧十分确定地朝她点头。
芍茘不清楚飞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让人不惜逆天道而行，也要让灵溪山起风悬之症。
“这飞云成天占卜算卦，得罪了谁，把人得罪成这样？”
芍茘不禁摇头，营帐外的飞云猛得打了个喷嚏。
风雪又起，雪呼呼地朝飞云脸上扑，好不狼狈，他冷得有些受不了，朝营帐内喊道。
“芍茘，你结束了没有？”
话语刚落，面前的营帐便被掀开，掀帘子的人力道很大，要不是他站得远，那帘子估摸着能甩他脸上。
飞云看着那人的脸，敢怒不敢言，也不知道得罪祁禧什么了，打一瞧见他，他便黑着一张脸，活像屋里烧的黑煤球。
“走吧。”
芍茘慢悠悠地从祁禧身后出来，接下来飞云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变脸。
上一秒的黑煤球，这一秒被成了让人如沐春风的俏公子。
仿佛方才的黑脸，只是飞云被冻晕前的一场噩梦。
“要是有任何情况，及时联系我。”
芍茘方才在营帐内已经同祁禧说过一遍，但还是不放心，不知为何有种隐隐的直觉，她此行并不会太简单。
她话音刚落，飞云福至心灵，成功闭开了祁禧突然的注视。
祁禧原本是要同她一起去的，可她说营帐情况并不稳定，那布下游玉纹的蛇妖又不见踪迹。
如果他们都走，便是将营地的众人置于危险不管不顾，这不是她身为山君要做的。
哪怕这并非她的山民。
她的语气太过毋庸置疑，他从不怀疑她的决心。
于是他不死心地说。
“那我同你一起去，飞云留下。”
营帐那的火为了照顾病人，燃得很旺，账內很暖和，但他却感觉他此刻正走在冰弦之上。
“不行。”
芍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灵溪山这么大，我们俩不识路，会很耗时间……”
芍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斩钉截铁，顿了顿，那双眼睛又开始柔和地看向他。
他其实知道她未尽的言语。
时间长没事，但对病人而言，那便是少一秒活下去的希望便少一分。
而她，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让人活下去的希望。
他想说不就是灵溪山阳吗？那条路他走过千百遍，他熟得很，但他忍住了。
他心里不情不愿，手上开门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只是看到飞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像是要剜下他身上的一块肉。
芍茘跟飞云走了，只给他留下两道远去的人影，然后消失在雪中。
他一身玄衣，双手环胸，头倚在旁边的柱子上，腰间的铃铛被吹得叮当响，然后被风掩盖在雪中，活像个绝望的鳏夫。
芍茘不知道祁禧的心理活动，她跟飞云一同往灵溪山阳飞去。
灵溪山阳离病患营约莫五十余里，气候却与病患营截然不同。
芍茘跟飞云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日头毒辣，灵溪山阳连一粒雪的影子都没有。
满目苍绿，草木葳蕤，此时还是夏天的样子。
“灵溪山阳跟别处不同，常年如夏，不沾风雪，所以灵溪山的赤愿果，便是在此处最是密集。”
飞云看她神色淡淡的，眼神却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密林，便很有眼色地同她介绍。
芍茘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密林看起来不深，旁边还有一处碧蓝的湖泊，时不时有鸟惊起湖面，荡起浅浅的涟漪。
“走吧，趁着日光明亮，去采赤愿果。”
芍茘说着，双手掐诀，闭眼默念。
“万物有灵，寻我所念。”
随着少女清脆空灵的声音缓缓念出，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金线慢慢从她手上往密林深处。
语毕，少女缓缓睁眼，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额间，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神性，清冷又那么艳丽不可侵犯。
飞云有些看得呆了，无论如何也挪不开眼。
同为山鬼，他一直都知道山鬼的脸算是被上天眷顾过，可见到芍茘，他才知道眷顾与眷顾之间，还是另有区别。
“别愣着，走了。”
芍茘给他丢了一句简短至极的话，便跟着金线的指引前行。
少女自顾自地朝前走，留给飞云一个背影。
飞云也不敢多愣，怕她嫌自己烦，赶忙顺着她留下的金线痕迹追上去。
最后两人停在一棵矮小的灌木前，那灌木枝叶茂密，树上长着枣子大小的黄色果子。
“这便是赤愿果？”
飞云靠近那果子，果子外观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没想到居然能治那麻烦的风悬草。
“嗯。”
芍茘给了他点时间，让他把赤愿果的样子记下，然后两人定了开始到的地方用来汇合，就分头去找赤愿果了。
芍茘去的是飞云的反方向，是方才看到的湖泊那边。
没招了，上的毒榜感觉道心破碎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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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游玉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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