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莫兰捧着手里的两枚铜币,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一笔钱,两个铜币撑不过今天。
如果他找不到一份工作,这两枚铜币也会是他生前仅剩的财产,在他饿死前,两枚铜币买不到一个面包。
两枚铜币是今早路过的旅人施舍的,他拖着那破旧、衣不蔽体的样子坐在路边没有丝毫力气,也是希望碰碰运气有人能施舍一些吃的。
只是施舍他的同样是位穷人。
握紧两枚铜币,他打算去人多些的广场,去那里的公告栏上寻求一份工作,哪怕没有工资,包吃住,或者只包餐食,一餐也好。
今天是剑圣杀死度尔王的纪念日,广场上人来人往,虽然他的出现与那个欢庆节日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为了到广场上的公告栏看看有没有能讨生活的工作。
他就必须穿过可能不太欢迎他的人群。
拖着沉重饥饿的身体,慢慢地向广场的公告栏走去。
果不其然,那略带酸馊味的身体和破烂的衣服让广场上的人群略微扫兴地捂住口鼻避开。
这些人都身着节日特制的华服,一身衣服的价格可能抵他半年的面包,可能吧。
**的脚踩着广场上冰凉的石板,常年赤脚造成的厚厚的茧子保护着他的脚不被路上的小石头划伤。
走到公告栏前,抬着头勉强地用孤儿院学来的字分辨上面的信息,虽然只是认识招佣、招聘、洗碗这些字眼以及一些数字,字数多的可能是房屋出售,少的那些才大概率是工作的信息。
还有可能是收购头发,而他的头发在很久之前出售过一回,那时候得到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巨款,现在的头发黯淡无光,也不够长,没有人会要这种头发。
脚步声从身后接近,还没来得及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就被一只脚踹上他的腰窝。
像纸片一般,轻易地被踹倒几米远的地上,甚至来不及捂住被踹疼的地方,因疼痛颤抖的肩膀就被有力的脚踩住,原本握在手上的唯一的资产也滚落到远处,消失在视野里。
全身上下,没有哪是不疼的,甚至叫不出声,更怕叫出声后遭受更兴奋的虐打。
耳朵产生强烈的耳鸣声,听不清楚周遭的话,眼睛就更不提,在砸到地板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痛感让他很想就此闭上眼睛,永远陷入沉睡。
凭着痛得恍惚的视觉,他看到踩在他肩膀上的人的衣服,这个特殊的颜色他太过熟悉,是城里警卫队。
往常他们负责驱赶他这种在城里酸烂的蛀虫,平时自己都是避开他们,但这次,要是再不找到工作,他真的要饿死。
蛀虫主动暴晒在秋日的阳光下,他们发现后能立马消灭,消灭这个在贫民窟的下水道里居住的不属于这个城市的幽灵。
如果今天是他迎接死亡的日子,那么久违地在阳光下消失也挺好。
大庭广众下承受着警卫队的拳打脚踢,渐渐地意识模糊,随之而来的是意识坠入黑暗中。
这就是死亡吗?
警卫队看到一动不动的人,嫌弃地戴起手套抓住单薄的衣服,把这个一动不动,似乎是已死之人的克莫兰拖行到广场旁的后山草堆里。
旁边围观这一切,在欢庆纪念日的居民们对这画面一言不发,直到克莫兰被拖离广场,他们才松口气。
随后像克莫兰从未出现过一般,与身边的人讨论着这次的盛典。
警卫队本来就是维护广场的治安,而这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不该出现在举办盛典的地方。
警卫队把受伤的人随意丢弃到后山的草丛中,没观察躺在那的人是死是活,这不重要,这城市的郊外时不时有不同的尸骨碎片,再晚些路边饥饿的野兽也能饱餐一顿。
克莫兰的意识沉浮,置身黑暗中一般,找不到出路,秋天的夜晚寒露爬上枝头,让被丢弃在路边的人呼吸渐缓。
广场上灯光、篝火的温暖达不到偏僻的后山,也照不到这具似是尸体的人。
随着歌舞越来越盛,后山的小道上也传来窸窣穿过草丛的踩踏声,由远及近,直到不小心踢到草丛里的克莫兰。
“哦?是个孩子?”
这名身着劲装毛发糟乱还浑身酒气的醉汉晃晃悠悠地蹲下,手伸向躺在地上那具身体的脖子,确认人还活着,醉汉松口气。
“这、这节日有什么好过的,孩子倒在路边都没人管。”醉汉嘴里低声嘀咕着,把身上的外套脱下裹着克莫兰把他抱在怀里。
他猜想,怀里应该是一名未满十二岁的孩子,瘦成了一把骨头,身上还带着伤,既然还活着,就带回家治疗。
他走出草丛,沿着小道走入一间破旧的屋子。
屋子里满是瓶瓶罐罐的酒瓶堆在地上、桌上,积满屋里,让人无从下脚,醉汉也不例外,他把地上的酒瓶踢开,勉强扫出一条道。
他虽是醉汉,但眼神不错,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没有踩错楼梯地走上二楼。
把克莫兰放在似乎许久没有人睡过的床铺上,从桌边拿起一瓶标识模糊的药剂掰开克莫兰的嘴强行灌入。
沉睡中的克莫兰只无意识地吞下一点药剂,剩下的顺着嘴边流下,昏迷中的人因为嘴里突如其来的苦涩微微皱起眉头。
克莫兰只觉得自己身上满是灼烧感,但似乎也有些发冷被冻住一般。
喉咙满是腥味,稍微吞咽的动作都是吞下血水的味道。
这就是地狱吗,贫穷的人死后也会遭遇痛苦不得安生吗。
那死亡的意义在哪,他后悔放弃生的希望,不应该走入那个装饰华丽热闹的广场。
身上的痛感过于真实,随着不断吞咽的血水腥味,他判断不了这是真实,还是虚幻?
突然脸颊被捏住,嘴巴被用力掐开,甘甜的液体灌入喉咙冲刷腥味,脸颊酸痛的被迫接受这一粗暴的行为。
也因为这一动作,唤醒了克莫兰模糊的意识。
勉强用没恢复的眼睛模糊看到眼前的人,一个粗犷的壮汉在给自己灌水,而随着吞咽不及时,水从嘴巴溢出,顺着脸颊流到头发浸湿枕头。
那人看到他醒来,没等克莫兰挣扎就收起这一粗鲁的动作,让因为灌水难受的人得以喘息。
虽然喉间依然留有铁锈般的腥味,但比之前干涩吞咽血水的感觉好得多。
想撑起身体,这微微一动,牵动全身的肌肉共同反抗他这一动作。
关节的大面积挫伤、皮肤的擦伤,而因为疼痛龇牙咧嘴牵扯脸上的伤,一切的一切让他不得不流下眼泪。
起不来,他想起身,手支撑不了,腰窝也留下之前钻心的疼毫无支撑力气,双腿做不到发力坐起这一动作。
他看向旁边那人,想张嘴求助,喉间涌起的腥味和干涩以及久不说话让他说开不了口,震动声带都困难。
这一幕在对方眼里可能就是微弱的一动。
“你要起身吗?”这些动作可能足以让对方心领神会,他问了克莫兰想请求的事。
他用酸痛的脖子艰难微微点头,这一点头牵扯头上的伤口,他咬住牙齿,没有叫出声,担心可能因为叫破嗓子直接吐血。
克莫兰被对方精壮有力的手臂扶起上半身,躺久的后背疼得如雷击一般直发麻。
这些身体的痛苦不知为什么比当时被踹飞的痛苦大多了,那似乎是一瞬间的疼,没过多久在不断的殴打下便失去知觉,而现在身体的疼痛仿佛是在对他进行那天之后连皮带肉的延迟性凌迟。
在男子的帮助下起身后,他的视线才从天花板换到屋子的全貌,并不温馨,就是简单的木房子,房间的霉味缠绕鼻腔,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打扫。
身上和伤口磨擦的衣服也不是之前那件带着酸臭味的。
现在这件衣服比之前的舒适很多,虽然只是洗得泛白的旧衣服。
闭眼能想到、听到谩骂殴打声,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而现在秋日阳光的温暖、衣服皂角清香、身体不再有酸味,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之前经历噩梦而现在经历美梦,虽然身体上刺骨的疼痛提醒着他,这里是现实。
腰部被踹的那个地方传来的一阵阵钝痛,脸上的肿胀和身上红肿灼热的痛感提醒着他真的经历被从那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强烈地驱赶出来。
但是现在的一切,久违的,他变回了一个人。
不是在贫民窟苦苦挣扎的虫蚁,既然还睡在床上,虽然这一切可能是暂时的。
对他来说也是足够美好、奢侈。
他想就这样死去。
如果不是现在行动艰难,他也许会给眼前的人鞠躬道歉,或者磕头致谢。
如果能允许他穿着这干净的衣服了结余生,更好。
他看到对方拿起一瓶药剂,递给自己,在惊讶地看着对方时,对方耐心耗尽。
啧了一声过后,直接把药剂瓶口对着他的嘴巴往里灌。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泛起,这个味道他记得,昏迷时候似乎也有喝过,药剂流入喉咙让他泛起恶心感,反胃的感觉忽然涌上。
他微微摇头反抗,对方也足够细心观察到他的动作,收起灌药的手。
勉强咽下嘴里的药水,胃因为恶心引起一阵痉挛酸痛。
但对方是好意的,动作略微粗鲁可能是没照顾过病人,特别是自己这种近乎濒死的人。
看着对方把药剂放回桌面,然后问到:“躺下还是坐着,躺下眨一下眼,坐着眨两下眼。”
克莫兰当然选择坐着,他想慢慢试着活动,如果能说话,他第一句就要对这人道谢。
得到克莫兰的答案后,对方思考了一会,随后走出门,没过多久再回到房间,手里就多了一碗汤。
香气刺激着克莫兰的鼻子,口腔分泌出口水,身体所有感官渴求着这一碗汤。
结合之前的行为,克莫兰发现对方似乎不大会照顾人,也可能是没有经验。
喂汤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是对方抽手快或慢,勺子拿歪或者怼到克莫兰的牙齿。
喝完汤,衣服和被子上多少都洒了汤汁。
接下来几天慢慢的修养恢复身体,这几天是克莫兰离开孤儿院后过得最舒适的几天,待可以走动后他迫不及待的下床。
‘谢谢’是他对这位救命恩人说的第一句话,也知道了对方的姓名。
他叫文迪,是一名佣兵,偶尔会到佣兵协会接一些简单的任务换取佣金。
现在的住所虽然年久失修,只要可以勉强生活,他不打算花费多余的费用来修这个破房子,偶尔雨天漏水的地方,在天气不错时他会自己动手修理。
眼看着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克莫兰提出离开,这几天居住的费用他会努力找工作还给文迪。
随后他被文迪打趣道。
“你能做什么,你不就是一个孩子,你和我说自己十五岁我还以为你十岁,你去哪找工作别人会同意?”
一时间,克莫兰不知道怎么反驳,说得也没错,还钱在说出口的瞬间可能对他就像谎言一样。
接下来文迪的提议让克莫兰震惊,这位佣兵提出可以作为他的助手留在他家工作还钱。
怎么还?怎么做?克莫兰想不到。
看到克莫兰震惊又疑惑的样子,文迪笑道,他可以教克莫兰习剑,到十六岁注册成为佣兵拿到佣金再还钱,在此之前,需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说这件事时,对方正在练剑,一次次挥舞着剑的样子,真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剑士。
但他也没有很珍惜自己的剑,使用完后就随手丢到地上。
这一优越的工作条件,克莫兰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这对他来说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生活。
他问过文迪,为什么要这样做,家里多个人就增加一份生活负担。
文迪只是说,因为想到自己年幼就去世的弟弟,他弟弟生前最后的状态和那天自己被丢在后山时差不多。
当时醉醺醺的他可能把他错看成自己去世已久的弟弟,但是既然已经救回来,那就继续帮到底。
他是这么说的,克莫兰也只能这么信。
文迪找来适合克莫兰的木剑,看样子应该是自己随意用木头制成的,意外趁手。
多自己这个小孩本以为食量不算大,但克莫兰低估自己正是需要营养的年纪,刚开始他只是吃一些东西,发现吃不饱也没好意思多拿,只能饿着,直到有次练剑时晕倒。
文迪请来的医生说,是饿晕的,每天如此大的运动,只吃一些是不够的。
之后每餐文迪都会把很多食物堆到克莫兰面前,说是为了不让别人以为自己虐待孩子。
“你知道医生和我说你是饿晕时我有多丢脸吗?”这是文迪的原话。
克莫兰想的是不能把文迪吃穷,文迪告诉他,请一次医生还要费钱,现在大多医生都被强征上前线成为军医,一个城市里很难请到医生,就医的费用很高。
之后一天又一天的练习、进食,克莫兰越长越高,文迪在此期间也没怎么让他照顾生活,文迪嫌麻烦,克莫兰做的最多的就是收拾酒瓶、洗餐具。
“我能叫你师父吗?”克莫兰问,文迪教他那么久剑术,教一句师父也不为过。
但他被拒绝了,文迪说自己不收徒,和自己扯上太多关系的人没什么好下场。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习剑,他到十六岁,到了年龄,注册佣兵这件事他主动向文迪提起。
意外的是,文迪和他说,他改变主意了。
文迪打算让他进入公立学校,去学习更多的剑术,而他准备去战场。
与隔壁科亚克之间的战火逐渐蔓延,前线死太多人,佣兵协会开始组织前线的任务,克莫兰还太年轻,不适合上前线。
当然克莫兰觉得文迪在撒谎,十四岁进入前线的年轻人大有人在,他也可以去。
文迪听到这一发言大笑起来。
“所以这个国家年轻人越来越少啊,父母把自己年幼的孩子卖给军队,幸运的孩子活下来还要给家里寄钱,直到战争结束或者战死为止。”
但战争不会结束,他打算把克莫兰送到一个现在没有战争的国家公立学校就读,在这个国家,说不定有一天在公立学校的孩子没毕业也会被征召入伍。
不久后,文迪在动身前往前线时,找了商队让克莫兰跟着前往另一个国家,去往德拉的德拉国立学院,十六岁的孩子通过考试后会在学校学习七年直到毕业。
真要离开这个地方,克莫兰有些慌张,说不出什么感觉,在这城市他有过不美好的回忆,但是后山也是他新人生的起点,这一年不愁吃穿,每天练剑学习新知识。
文迪是一名好老师,见多识广,把克莫兰的学习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比起之前说的让克莫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更像是他在照顾克莫兰生活起居。
“走吧,不要再回来这个国家。”文迪把一枚戒指塞给克莫兰,他说这是他们家族附着空间魔法的戒指,里面有他所有的财产,进入军队后他的衣食住行都有军队负责,用不到这些身外之物。
但需记住一点,财不外露,在别人面前就当是普通戒指就好
同是秋天,今年秋天两人在城门口的商队催促下分开,一身整洁的克莫兰坐上马车,和货物挤在一起,没有任何煽情的话,今日一别可能是永别,在战火波及的死亡阴影下所有的告别显得苍白无力。
克莫兰随着商队上了马车,从这座名为卡亥的小城到达德拉需要半个月。
坐在车上的克莫兰看向后方越来越小的城镇,战火还未波及这个小城,这是传奇剑士与度尔王最后一战之地,那场决斗结束人类阵营与魔族百年的战争,为之后的世界赢来短暂和平时间。
没过多久,各个国家之间又因为各种利益冲突战事频发,多数人依然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
这些事是在文迪那学到的,这一年除了习剑,文迪还把文化这方面给克莫兰补上,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人既然‘文武双全’。
每辆马车里塞满货物,能让人坐着的位置只有前后两边的边角,克莫兰坐在后边,对面是一名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似乎只有十岁,他是商队员工的孩子,叫海文,年纪轻轻随着父母四处奔波。
这个见多识广的孩子每天给克莫兰说着他在外边遇上的趣事,以及遇上奇怪的人。
能生火、让小水球漂浮在半空中的的魔法师,扛着一把超级大剑的剑士,手艺精湛的矮人,以及漂亮的精灵。
“你怀里抱得是剑吗?你也是剑士?”海文好奇的指着克莫兰怀里的剑问道,这把剑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文迪外出时一眼相中给他带回的礼物。
“嗯。”克莫兰抱紧剑,原本发呆的他听到对面的话应了一声没有继续理会,这是两人相处五天的模式,克莫兰大多时候不说话,而海文是个话痨。
克莫兰捂着手上的戒指,空间戒指一听就知道是好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文迪要把这个‘传家宝’交给自己,是觉得不会在战争之中活下来才交给自己吗?
第六天,商队到达第一个城镇,在城外扎营后告知克莫兰可以自己进城看看,下午出发前回到扎营的地方集合就行。
克莫兰点头道谢,他不打算离开营地,人太多的地方会让他感到不适,即使过了一年依然能轻易察觉别人的恶意,适应不了人太多的地方,即使可能这恶意根本不存在。
营地没过多久就只有他和一名驻守营地的青年剑士,这剑士是一名佣兵,随着商队出行是为躲避对于佣兵的征兵。
自愿加入军队的人并不多,痴迷于战争杀人的恶棍、后方作战指挥熬军功资历的军校生、为了领主‘荣誉’的骑士,可能也就这些人,真正走上战场、回不来的是那些被强征带到前线什么都不懂,匆忙塞入一些战场基础知识就被推上前线的人。
文迪不希望他成为这些人之一,但是他为什么要去?他不可以和自己一起走吗?作为监护人一起走。
就这样到战场上,结束短暂的一生?自己还没这种勇气,而且这个国家并不是只得让他拿起剑守护的地方,虽然这样说对于文迪有些实力,但他真的觉得,不该就这样去往前线。
分开前克莫兰也提过这件事,他希望两人一起离开这,文迪远离战场。
但是文迪拒绝了,那时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先是有些错愕再笑着解释为什么不能和克莫兰一起离开的原因。
“我出生在这地方,一直寂寂无名贫困潦倒,但我离不开这,这是我的家乡。”
“我双脚扎根在这,原谅我不能和你同行,即使可能在将来的某天我可能会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与世界永别。”
克莫兰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与这个国家、这城镇的感情微薄,唯一能在意的,就是在后山捡回克莫兰的文迪。
现在文迪去前线,而他则是离开这个国家,这也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遗憾,遗憾文迪的离开,即使两人相处仅有一年的时间。
仅仅一年,是十六年里最放松的一年,没有干不完的活、流浪街边、乞讨,而是吃好穿好,虽然是简单的面包和肉汤以及发白干净的衣服。
但那是文迪能给出最好的生活保障。
再过不久,他将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虽然之前十几年‘生活’的国家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但他知道,那会是新的开始。
克莫兰坐在营地的空地上擦着剑,这柄剑是文迪离开前赠与的,在教他怎么使用空间戒指时,指导他从戒指里如何拿出这柄剑。
文迪说没有学过魔法的人很难自如的从里边存取物品,但是剑士比不会魔法和不习剑的人好一些,修行中于身体亲和的元素产生感应,从而模仿魔法,存取空间里的物品。
克莫兰现在是能勉强调动戒指,对戒指于自己之间的感知也是时有时无,这是自身感知元素不稳定造成的。
能做到感知元素时这一年文迪一直督促他苦练修行的成果,去到学院里能学到更多的剑术。
至少有了一些保护自己的能力。
无论是戒指还是剑,都是他很宝贵的东西,是文迪赠与他的礼物,等之后有点钱会把这柄剑收回戒指里,他舍不得用这珍贵的剑。
擦拭着剑突然发现一滴水珠滴到剑身上,是雨。
把剑收入鞘,向帐篷走去,商队没有钱进入城里,他们是在外扎营。
这只商队是小商队,因为没钱进城,接下来也需要绕路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
克莫兰觉得只要不遇到盗贼就好,不然他们可能到不了目的地。
被抢是最好的结果,剩下的任何克莫兰怎么都不想遇到。
在帐篷里看着外边的雨越来越大,外出进城的人渐渐回到帐篷,除了海文,已接近原定出发时间,海文的父母早已出去寻找海文。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比以往更快暗下。
今天是离开不了了。
看着天色和还未归队的海文,这是克莫兰的第一个想法。
已接近傍晚,雨依然下着,并且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自天空而来是一颗颗圆滚的水珠打在地上,驻扎的营地悄无声息,没有人说话,呼吸声被大雨吞没。
还没回来,海文和出去找他的父母似乎被这场大雨与商队营地隔离开。
最终,商队队长罗拉决定明天再出发,除了因为海文一家还没归队外,现在的天气不适合继续前进。
“要是今晚他们还没回来,明天一早我们进城找人。”她看着摊开的地图,作为队长,必须对商队的成员负责。
十几人围着桌子沉默不语,暗沉的烛光打在脸上,帐篷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要是找不到呢···。”
打破沉默气氛的是一个稍矮的年轻女性,她是罗拉的妹妹罗娅,听闻和海文一样年幼时一直随商队走南闯北穿梭各个国家城镇之间。
“就一早上,我们不能耽误。”罗拉给出答案,商队不是她一人的,所有人都赔不起耽误行程的后果。
作为临时跟随商队的‘外人’,克莫兰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外围看着围着桌子轻声讨论的几人,如果商队不能按时启程,他打算离队自己寻找方法前往德拉,当然,最好是和罗拉所说的一样,明天无论海文一家有没有归队都会在正午启程。
克莫兰在黑夜里勉强辨认他的帐篷穿过雨幕回到帐篷里,里边因积水很是潮湿,坐在狭窄的小床上,在潮湿的雨夜里入眠让他想到在还没被文迪收留前,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面对雨天,他只能躲在别人家屋檐下,白天可能会遭到被驱赶,只有夜晚才能勉强避雨。
现在有个小帐篷算是不错的居住条件,本以为需要睡地上,没想到商队还能发简易的小床,这算是意外之喜。
夜里雨渐渐减小,克莫兰没睡着,满脑子都在想海文的事。
要是他们明天真的没回来怎么办,就像之前孤儿院的孩子,出去后再也没回来,也没老师寻找,毕竟孤儿院养那么多孩子,少一个就节约一点开支。
明天尽力找吧,尽力找过就不会后悔,就像当初孤儿院的孩子失踪自己每次都寻找一样。
想着想着,思绪沉了下来,迷糊的进入睡眠状态。
雨依然下着,打在周围的草丛上窸窣声是很好的白噪音。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雨夜。
踩入泥泞的脚步声、重物的拖行声、已经金属间的碰撞声,在这雨夜异常清晰。
强撑这困意起身,甩甩头拿起剑大步向外走去,掀开帐篷看到外面情况的那一刻,克莫兰止住脚步。
营地的空地上有人,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地上的三人身下有拖行的痕迹。
“快,快起来,出事了。”
克莫兰压着嗓子的惊喊声打破宁静的雨夜,快步冲入雨中向地上的人跑去,三人仿佛身形融入夜色,呼吸没入雨声。
各个帐篷的人被惊醒,纷纷起身走出帐篷,皆被躺在地上的三人吓得愣神。
“药水呢,罗娅,去拿药水。”是罗拉慌慌张张的声音。
克莫兰伸手探向三人鼻底,感受到都有微弱的气息,紧绷的身体才放松。
被拖行到营地的三人就是久久未归的海文一家,此时他们身上很多红肿的伤口,脸部也因为遭到殴打难以辨认,但身上的衣服克莫兰记得。
与营地里的人把三人转移到帐篷里处理伤口后,克莫兰掀开帐篷走入雨里,看着前方的森林,那是那个海文他们拖到营地,并且离开的方向。
那个人没走远,就在他蹲下查看三人情况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他锐利的视线,直到人多时,他才转身离开。
那视线,欣赏自己杰作的视线,满意自己成果的视线,让克莫兰在一同被注视时汗毛竖起。
就像一年前自己还在流落街头时,被警卫队盯上的那种视线。
压抑着想跑的本能,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危险,不能轻举妄动,除了和其他人一样手忙脚乱的把三人抬入帐篷,他要忍住看向那片树林的冲动。
直到那人走远,他才敢看向那个似乎充满死亡的森林。
必须离开,现在,要趁现在离开,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
他的第六感在脑子里尖叫,本能的想保护自己。
但怎么才能说服其他人,说服他们带着三位病人马上赶路。
“罗拉队长,可以商量一些事吗。”
克莫兰快步走进罗拉所在的帐篷,满身潮气的站在罗拉面前请求。
罗拉的视线从海文身上离开,看着克莫兰摇摇头,她以为克莫兰是担心能否准时到达。
“不要担心,我们不会耽误到达目的地的时间。”
“不,不是这件事,是,其他的事,虽然我知道现在很混乱,但是我们能说一下其他事吗。”
克莫兰发觉罗拉误会他的意思,即使其实他确实也很想能快点启程。
罗拉总算同意克莫兰的请求,穿过雨幕随克莫兰去到他的帐篷里。
“队长,长话短说,在我们救治海文他们之前,把他们丢在营地的凶手就在对面树林里看着,他有可能之后会继续针对海文他们或者商队。”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今晚马上离开。”
听着克莫兰的话,罗拉一时间什么都没说,作为商队队长,她做生意那么久当然能察觉到这些危险,只是没想到克莫兰那么早把这件事挑明。
“我尽量,让我想想该怎么办。”罗拉抱紧双臂手指不安地抓紧手臂,在看到海文一家时她就知道危险可能随时降临,眼下顾着海文他们的伤口无心细想这件事。
罗拉衡量的时间没多久,跨步离开帐篷通知大家赶紧收拾好物品,带上受伤的海文一家立刻离开。
克莫兰把海文抱上自己每天和他面对面坐着的车,驱车的已经由他父母换成了其他人。
比起其他人,自己和海文父母是接触最多,一家人开朗和善,即使是面对着沉默寡言的自己,也很是善待。
海文看着在对面靠着毫无生气的海文,雨点打在他的防水披风上,时不时的还滴在脸上,身子随着马车晃荡,但身体的主人与平时喋喋不休不一样,他此时只能无力的靠着车厢。
就像看到一年前的自己,如果他没有发现有人靠近,那么海文他们可能就这样在这一雨夜里永远的离开这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海文一家会遭到这种非人的对待,但那人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早就向丢垃圾一样随手丢掉走人,而不是看着自己的杰作一般驻足欣赏。
闭上眼睛不再看海文这副模样,放大感知,透过层层细雨警戒那人是否还在附近。
这是文迪教他的方法,剑士最基本的,能开发感知来警戒敌人的行动。
至少在自己的感知范围,那名剑士没有追上。
正打算松口气时,一个陌生的人踏入感知范围,那股满散发恶意的视线似乎向商队的方向看来,是把海文一家丢到营地里的人。
“罗拉,快、快走,他来了,快走。”
克莫兰的喊声打破宁静的夜,传到所有人耳中。
商队的剑士拿出剑,警惕的看向后方。
克莫兰感觉那人骑着马,离商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拉着货物的商队根本不及那人骑马追赶的速度。
克莫兰握紧手上的剑,喉结紧张的滚动,他的战斗经验只有和文迪的对练。
早知道就和文迪一起去前线,说不定能多活几天。
他已经看到那人,黑色的夜里披着铠甲策马追赶着商队,克莫兰拿出剑准备迎战。
该死,他骑着马,那么灵活,而海文他们则是遭到虐待得毫无生气。
愤怒的火冲上心头,他站起来一只脚搭在海文前方的栏杆上,手扒着一旁的柱子挡在海文前方,阻挡骑士可能看向海文的视线。
“来吧,让我看看你又多厉害。”
无视商队剑士的劝告,克莫兰握紧手里的剑对快要追上的骑士大喊道。
那人被他的话吸引,策马与克莫兰的马车接近,两人都举起剑准备攻击对方。
克莫兰放开抓住柱子的手,向马上的骑士扑去,一只手搭在马脸上,腿蹬着骑士的大腿,另一只手里的剑挡下骑士的攻击。
马发疯的蹬起前腿,把两人甩到泥泞的地上。
身上防具不多的克莫兰被这一摔,差点晕过去,迅速用剑支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用剑指向那名骑士。
马已经跑走,商队也远去,现在这里只有他和这名骑士。
“不错嘛,知道对我的马动手脚。”
那名骑士似乎在赞赏克莫兰的举动,失去马,他就不能追上商队。
“你为什么要针对海文他们。”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克莫兰问出他现下最想知道的事,海文他们能进城说明应该是在城内没有仇家的。
“你是说那三个克衣人?”骑士似乎不知道海文一家的名字,只是轻声的说着克衣人。
“如果你是指克衣人,见到就杀了,这有什么。”
克衣人,克莫兰瞬间想到在书里看过的,是游牧民族,不过因为国家遭到邻国的占领而流落四处无家可归。
但是,这不是在那个毁灭克衣人国家的邻国,很少会有人对克衣人抱有那么大的恶意。
“来吧,等我杀死你前会让你知道答案的。”
说完,那名骑士如同一阵风一般向克莫兰挥剑砍来,死亡的气息迅速逼近克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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