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的陷阱。
换成一天前,许思睿绝对想不到这么魔幻的词组会和自己产生关联。他以为猎人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是一种濒危的古老传说,毕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资源稀缺的二十一世纪,但凡是个会飞的会跑的都算三有动物,连麻雀这种曾经的四害都混上了编制,山里怎么可能还有猎人?
但事实是,他对山村知之甚少,都说靠海吃海,靠山吃山,在经济不发达的山区,野味依然是一些村民开荤的重要来源之一,这里不仅有猎人,还保留了古老的陷阱——
一个深约两米,表面铺着泥土和干草的大洞。
许思睿完全没料到走在山上还要提防脚下,走着走着一脚踏空,华丽地滚进了洞里,只来得及嚎出一声惨叫。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洞底没有安插削尖的竹竿,否则绝对不是摔个狗啃泥这么简单,八成连小命都难保。他揉着屁股站起来,心里万马奔腾,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一遍,一边庆幸没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衰样,一边伸长手臂扒住洞沿,狼狈地从洞底爬了出来。
手脏了,脚脏了,衣服上全是泥巴印子。
这还不算最糟的,最糟的是,他的脚崴到了。
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右脚踝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许思睿骂了一声,怀疑自己最近犯太岁。不对,不是犯太岁,是这破地方克他,自从来了山里,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这鬼地方简直像在吸他气运一样。
走是没法走了,许思睿不擅长吃苦,比起像电视里的主角那样拖着伤腿咬牙坚持前进,他更擅长知难而退。
不抱希望地将手机开了机,一看,果然还是没信号。他死马当做活马医地编辑了一条求救短信发给父母,随后便将手机揣回兜里,打算待在原地静待救援。
应该会有救援……吧?
他可是节目的关键人员,于情于理,杨吉都得带人过来找他。就是不知道杨吉能不能猜到他的行踪,他今早只跟祝婴宁说过话,也不知道这个土包子会不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故意隐瞒他的行踪。许思睿越想越觉得心烦,越想越觉得祝婴宁的脸写满了阴险卑鄙的气质。
罢了,多思无益。
他摇了摇头,干脆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起来。
人在受伤的情况下会更容易感到疲倦,再加上他一整晚没睡,精神本就恍惚,本来只想随便靠着打发时间,结果没几分钟就沉入了梦乡,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
许思睿是被蚊子闹醒的。
他记得自己只是闭上眼睛浅浅打了个瞌睡,结果睁眼一看,四下漆黑一片,除了耳畔恼人的嗡嗡声,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低头瞄了眼手表——
七点半。
这也不算晚啊,怎么天黑成这样?要下雨了?
……等等。
睡迷糊的神思归位,他想起什么,迅速掏出兜里的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19:30后,大脑彻底懵了。
靠,他竟然睡了十二个小时!
天黑以后的山林和天黑前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天亮时,山只是山,树只是树,天黑以后,山如深海,树如潮浪,将他层层叠叠埋葬在照不到光亮的黑暗里,只有海面——树的端点粼粼洒着稀薄月光。
到了这时,许思睿才真正开始慌了。
他以为杨吉等人很快就能找到自己,没想到从天亮等到天黑,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他们真的有认真在找他吗?是迟迟找不到他还是已经打道回府了?
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心慌,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凭记忆尝试着往回走。扭伤的脚踝没有及时得到处理,肿得比之前还厉害,他才慢吞吞走出一两米,就疼出了满头汗,一时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正纠结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脚步声。
许思睿猛然记起杨吉同他说过的,天黑以后山里会有野熊野猪出来乱窜。
……完了。
怎么办?!这种时候应该按兵不动,还是赶紧先溜到树上?
他没有任何应对野生动物的经验,也不知道人在山林应当如何最大限度自保,双腿僵在原地,直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一道光亮猝不及防打在他脸上,他才凭着本能嗷嗷大叫起来。
“许思睿?”
祝婴宁举着手电筒,惊讶地看着他。
“……卧槽!怎么是你?”
许思睿一秒收了叫声,伸手挡住手电筒的光,脸上表情复杂,既有被人发现的安心和惊喜,又有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尴尬。
两人各自站在原地对视片刻,祝婴宁才主动打破沉默,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死要面子,故意瞒去迷路的事实,模棱两可地说:“我当然是想要下山回家了,谁想继续待在你们这种破地方。”
祝婴宁便哦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可你现在站的地方和下山的路是相反的。”
“……”
“你迷路了?”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叹了一口气:“剧组的人找了你一整天。”
“找了一整天还没找到我,这剧组的效率也是够可以的。”许思睿忍不住轻声发起牢骚。
祝婴宁一脸不赞同地皱起眉:“大家以为你下山了,都沿着下山的路在找,要不是我来这边摘春笋,谁能猜到你在这儿?你不应该把他们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么一说,许思睿才发现她肩上背着一个竹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竹笋。
敢情她只是采东西路过,不是特意来找他的。许思睿觉得很尴尬,暗自庆幸自己没把自作多情表现出来。
“行了,既然碰见了,你就跟我回去吧。”祝婴宁颠了颠竹筐,不打算在这里多耗,回身准备带路,“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天黑了,山里不安全。”
谁知她向前走了一段路,身后许思睿却迟迟没有跟上来,她侧过头,诧异道:“怎么,你打算留在这里喂蚊子?”
“……不是。”事已至此,继续瞒着毫无益处,许思睿只能说实话,压低声音别别扭扭地说,“我那个……我脚崴到了,走不了。”
祝婴宁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一听他说脚崴到了,眼神便下意识瞟向了附近的陷阱,见上面铺的伪装草果然没了,心下顿时了然。这陷阱是他们村里的老猎人盖的,被村支书耳提面命交代过好几回,让他把陷阱填起来,免得小孩子贪玩掉进去,但老猎人执拗得很,坚称“这里的娃哪个不是鬼精鬼精,跟猴似的,掉不进去掉不进去,你别瞎操心”,拖到现在都没动手。
这不?眼下就栽了一个。
看许思睿扭捏的表情就知道他觉得这事很丢脸,祝婴宁没有揭人短的癖好,她佯装不知情,放下肩上的竹筐朝他走过去,右手一探,一捏,不顾他的鬼哭狼嚎,利索且娴熟地捏住他的脚踝,快速帮他检查了一下骨头。
还行。
“骨头没断。”
“疼疼疼疼疼——!!”他连连吸气。
“能走不?”
“你说呢?!”
许思睿的娇气让她颇感无语,叉着腰原地思考了几秒,最后背对他蹲了下去。
“干什么?”
“上来,我背你。”
他怔住了。
倒也不是突然间良心发现,只是觉得很质疑,因为祝婴宁看起来实在太瘦弱了,目测还没一米六高,正面看细细的,侧面看扁扁的,抬起来就可以直接当扁担用,都不用二次加工。而许思睿从小山珍海味,身高自然也窜得比同龄人快,虽然才十几岁,但已经逼近一米八二了。他怀疑自己只要胆敢趴上去,祝婴宁的腰就敢当场折断给他看。这也太惊悚了,她敢背他都不敢趴。
“你……”他斟酌着用语,“你确定?”
“怎么了?”她纳闷他为什么迟迟不上来。
“我是说,你不觉得咱俩身高差距有点大吗?”许思睿比划了一下,为了更有说服力,还特意问她,“你多高?”
“一米五七。”她如实回答。
“靠,比我想的还矮,你多重?”
“八十八斤。”
“……”
许思睿嘴角抽了抽,食指指向自己,“我一米八一点六,体重一百一十八。”
祝婴宁没理解:“所以?”
“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么?你觉得你背得起我?”许思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竟然是担心这个?祝婴宁觉得很好笑:“你到底上不上来了?”
“我觉得很危险。”
“得,那我扶着你,你自己慢慢走吧。”她作势便要起身。
“欸!等等——”
“又怎么了?”
最终娇气还是战胜了对安全性的担忧,许思睿清咳一声,厚着脸皮道:“我决定了,还是你背我吧。”
“……”
说完直接伸手将她重新按了回去,小心翼翼调整好姿势趴到她背上,不放心地交代:“你可千万别把我摔了啊。”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才留意到地上的竹筐,随口问:“这筐竹笋你打算怎么办?”
本来以为她会回答“先放在这,待会再回来拿”诸如此类的话,结果祝婴宁理所当然道:“你背着啊。”
“什么?!”许思睿大吃一惊。先别说让他去背这么掉价的东西,光是他的体重加上竹笋的重量,恐怕就要一百三十斤了,这人是不是疯了?
但祝婴宁非常认真:“快点,别磨蹭了,回去晚了我阿妈会担心的。”
许思睿最讨厌被人命令,但碍于自己现在有求于她,只好咬咬牙,忍下嫌弃,勉为其难将地上那筐竹笋背了起来。
于是开始下山。
山路不好走,祝婴宁手里的手电筒功率又低,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截路,许思睿全程提心吊胆,生怕她一脚踏错,把他颠下斜坡。
但怪的是,明明是这么小的身躯,明明既不高大,也不威猛,她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呼吸也很均匀。
春末,他身上穿着羽绒服,她却穿得很少,只有一件单衣,衣服粗糙的布料渐渐被汗水泅湿,牢牢贴在身上,显露出了手臂上精健的薄肌线条。许思睿原本是很嫌弃和别人进行肢体接触的,但现在他浑身都是泥巴,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了,也就无所谓再讲究洁癖,反而伸手在她手臂上捏了捏,发现手感很结实后,由衷赞叹道:“看不出来啊,你这肌肉还挺带劲的,女生应该都会喜欢。”
“?”
祝婴宁懵了懵,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没有男女之间的分寸感,“……你别碰我。”
许思睿感到莫名其妙:“碰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死。”说完故意又捏了捏,心想大家都是男的,也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劲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