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小区第三小学的下课铃如期而至，一群放学的小黄帽冲出铁栅栏围成的校园，在门口的家长带着孩子冲散拥挤之后，对面的小卖部里总是会遗落几个还没被认领的小孩。
他们一手拿着辣条，一手是西瓜球泡泡糖，三三两两穿过五六幢居民楼，朝小区中心专门为他们搭建的儿童娱乐设施走去。
“快走！”“快去找山野哥哥！”“谁最后到明天请客吃辣条！”
三四个野孩子不顾买菜的大爷大妈，飞奔在小区盘绕的绿化道之中，远处滑梯的台阶上已然坐着一个大人，手里攥着一张白纸。
“到齐了没？我点名了！”陆山野长手长脚霸占了四五节台阶，看着朝他跑来的调皮鬼，一个一个喊今天需要看管的小孩，等他确认人到齐，顺手拍了一张照片扔群里，连同孩子们手里的罪证一起。
乖巧的小女孩会坐在他身边低头写作业，调皮的男生坐不住会爬去玩滑滑梯，陆山野小时候也是这一带的小霸王，不过以前没大人管他，他都跑去电玩城打游戏。
“山野哥哥，这题我不会。”小女孩抬起拧成一团皱巴巴的脸蛋，指着小学一年级课本上简单的算术题，陆山野给她细细讲一遍，小女孩依旧似懂非懂的点头。
“我能不能不学数学？”小女孩抬头问，坐在另一边的女孩也点头应和。
“不可以哦，”陆山野默默女孩的脑袋，“要好好学习。”
“我也想像哥哥一样，考一个好大学。”女孩挠头，“山野哥哥小时候是不是也很厉害？我好笨……”
“谁说的？”陆山野轻轻敲打女孩的额头，“哥哥小时候一点也不厉害。”
“哥哥比你还不爱学习呢！”
陆山野逗得女孩咯咯笑，表示看不出。
“我小时候还因为考试考不好离家出走过……”陆山野抬起头制止男孩之间在地上乱斗打滚，又亲昵地对女孩说。
“离家出走？”
“是，不可以学我哦！”陆山野眼神警告。
“哥哥去了哪里？”女孩小声细究，好奇问：“伯伯家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要坐汽车去！”
“那时候……哥哥还不住在这里。”
“那住在哪里？”
“山里。”
“是那种很高很高的山吗！”女孩激动地双手比划着，怀里的铅笔随着动作顺着翻开的课本滚落到地面。
陆山野想了下点头，“很高，看不见头，周边也都是山，连绵不绝。”
“哥哥进去了吗？里面都有什么呀！”
“里面很危险！”陆山野见脚边聚过来的小脑袋笑道，抬眼朝四周瞟，发现已经没有在玩滑梯的小孩儿了，倒是他回头望见滑梯底部的空心圆柱的三排镂空中露出一小撮头发。
“要听哥哥讲故事吗？”陆山野以为是调皮的小孩想在背后吓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予理会让他自己出来，陆山野灵机一动，倒是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哥哥讲一个关于山灵的故事好不好？”
“好！”“山岭？”“是山灵！”
“小精灵的‘灵’。”陆山野接过叽叽喳喳孩子们的话，手指抵住嘴唇示意嘘声听他缓缓道来，“哥哥也是听外祖父说的。”
“外祖父是那片群山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们在群山之间放羊放牛，把群山当作他们信仰的神灵。外祖父说‘每一座山都有守护它的山灵，‘山灵能保佑他们过上无灾无难、自给自足的生活。”
陆山野双手合十，模仿外祖父的口音虔诚道，目光扫过每一个听入神的孩子，他欣慰地笑。
“有一次，哥哥考试不及格，被同学们嘲笑了，心想不读书跟着外祖父放牛羊也挺好。一回到家跟外祖父说，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陆山野拿出裤子口袋的的白纸，假装是他的试卷，“于是哥哥就……”
“离家出走！”调皮的男孩大声举手抢先一步。
“就你聪明！”陆山野长手一伸，轻轻弹男孩的脑门，“那时候哥哥也小呀，跟你们现在差不多大吧，没去过什么地方。”
“哥哥生活的地方周围都是山和草，我们不管是上学还是出去玩都是骑马，有钱的人会买摩托和三轮车！”
“哥哥会骑马！”“马儿很可爱！我摸过！”孩子们经常截取陆山野口中的个别几个字听。
陆山野没有理会，让孩子们自己交头接耳，他给认真听讲的前一排孩子继续说。
“去哪呢？每一个小朋友都是不怕危险的勇士，哥哥也一样。
我就朝着最高的那座山走，从白天走到黑夜，要是渴了就喝沿途的溪水，要是饿了就去树丛里摘果子吃。
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悬在群山头顶，照着远方漆黑的草地。”
“哥哥从来都没有走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又累又困，发现前面有一个大石头，我爬上去躺下，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陆山野语气一顿，看向屏住呼吸的小朋友们，个个瞪大眼睛盯着他。
“狼怎么叫？”陆山野随机点了一个男孩，男孩反应很快，原本坐在地上开小差，立马朝蓝天“嗷呜”了一声，双手趴在地上，叫得起劲，逗得大家咯咯笑。
“对就是这个声音！”陆山野给男孩比大拇指，笑道：“那时候哥哥害怕极了，想撒腿就跑回家，可是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然后哥哥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个全身白到发光的小人从远处绿到发黑的群山之中，咻得冒出来，还有一对亮晶晶的小翅膀，一下就飞到我旁边，就像是童话里的小精灵，它说它是守护这座山的山灵。”
“蝴蝶仙子！”女孩想到。
陆山野没有反驳，接着道：“山灵让我不要害怕，它说它听到了我的呼唤，它是来保护我的。”
山灵扑腾扑腾在他身边飞舞，洒下点点星光。
山灵说“向我许愿或发问，我都会如是回答。”
“它说，山灵不会欺骗来看它的人！”
“我也可以向山灵许愿吗！”女孩听到这攀上陆山野的膝盖，“我想让算数的答案自己到我的脑子里！”
“我想买大飞机！”“我想要吃不完的辣条！”……
陆山野没想到他讲了一个这么美好的故事，结果被孩子们的“梦想”弄得哭笑不得。
“好好好，自己的梦想要自己去实现，”陆山野拍拍小女孩的头，晚到的家长骑着电瓶车陆续来接孩子，陆山野提起小朋友一个个安全送到家长的车后座。
“小陆啊！今天麻烦你了！”女人给上车的女孩带上安全头盔，转身对陆山野道。
“没事姨，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陆山野摆摆手，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但买不起这附近学区房的家长大有人在，陆山野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有为不能及时接送孩子的家长提供看护，一代接着一代，他是受益者，也是给予者。
看着孩子接连跟着家长回家，原本热闹的滑梯只剩下陆山野一个大人，他忽然想到方才自己回头望到漏出的一小撮头发，不知道还在不在里面。
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小孩，应该不在他今天的看护名单里，倒可能是这个小区里偷偷跑出来玩的。陆山野低头穿过一个滑梯，找到最底下空心圆柱的入口，发现那人还在。
然后他听到一个冰冷冷的女声传出。
“打开屏幕。”
“有十个未接来电，21条消息未……”
“返回屏幕。”
“打开通讯录。”
陆山野低头凑近，他高，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双洁白无瑕的双手握着手机，手机挂坠垂在空中，挂脖倒是连接着他的身体。
“还不出来吗？”陆山野一只手扶住红色的空心圆柱，整个人蹲下身，终于将圆柱里的人看了个明明白白。
缩在小小圆柱里的人穿着洁白的校服，让他意外的是，那是一件高中校服。
里头的人像是被他静悄悄地靠近吓住，蜷缩的腿一动，让陆山野看全了衣服右侧的校标logo，“青江大学附属高中”。
是个高中生，陆山野在心里想到，发现对面的人抬起毛茸茸蓬松的脑袋，漏出那双带着疑问的双眼，就这么直直的对着他，明亮、纯净。
陆山野第一次被如此直白的直视。
低着头聆听手机播报的向河明愕然抬起头，他熟悉这个声音，沉着低沉，是刚才讲故事的男生。直到那个男生再问了一遍，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感官渐渐恢复，同时传来阵阵麻意。
“腿……麻了。”向河明低眉小声说道，语气不自觉带着委屈。
陆山野也不急，单腿支撑着地板，半坐着同他聊天，“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你也离家出走了？”陆山野想起自己讲的故事，开玩笑道，但见向河明一时涨红的脸惊讶，“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只见毛茸茸的脑袋重重点下，怀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僵硬的女声人工播报又响起。
“姐姐来电，姐姐来电。”
这时，向河明按下通话键，他慢吞吞放到耳边，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询问他在哪里，向河明乖乖报了自己的位置，并承诺自己会在原地等她。
多大了，还要人来接。陆山野一脸奇葩地看向向河明，看着一副乖学生的样子，他心中默默吐槽，不会智力有问题吧？
不宜他多想，缩在滑梯下面的向河明发出动静，他抬起双手摸索到顶部的塑料圆柱圆弧，小心谨慎地挪出来，但还是不小心撞到了头。
向河明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代替他的脑袋撞到圆柱，紧接着听头顶上的人说了句“小心点”，才清楚是那人的手帮自己挡了下。
“谢谢你……”
陆山野以为向河明脚麻还没有缓过来，伸出手帮他探出圆柱洞口，在向河明直起身时，手机悬挂在他胸口，但他怀里的东西像是被主人遗忘，“啪嗒”掉到了地上，翻滚几圈。
向河明听到声响才反应过来，他又急忙蹲下身，双手向前摸索。
陆山野低头看向翻到垫子下面的是什么，他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好像看不见。
他真该死！陆山野迅速跟着蹲下身。
洁白的手指已经沾染上一层灰，向河明还是没有摸到他的盲杖，就在他想向身边人寻求帮助时，一只有力的手掌地抓住他的手腕，翻开他的手，将掉落的东西放回到他手心。
“谢谢……”
“——对不起”
向河明又道了一声谢，下一秒听见陆山野的道歉，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面儿上打了个“？”
向·疑惑·河明:这个人好奇怪，一上来就道歉
陆·最快道歉·山野：我真该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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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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