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明——”
“河明？”
陆山野带向河明刚从矮小的滑梯间走出来，身后就传来焦急的步伐和呼喊，他瞧身边的人寻着方向回了句“在这”。
率先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穿着干练蓝色条纹衬衫配洁白牛仔裤的年轻女人，一看就有一股文艺工作者的气息，她身后跟着一对夫妻，父亲已然有了白发，母亲着装斯文，带着黑色边框眼镜。
“河明，你要吓死妈妈了！”母亲黑色眼镜下湿了眼眶，率先跑到向河明跟前查看孩子的状况，嘴里一遍遍询问有没有撞到哪里，“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离家出走呀！”
“妈妈，我没事。”向河明抓住母亲的胳膊，略带撒娇，“我也没走远，小区里我都熟的。”
“你不想让妈妈陪着上学，妈妈不是不让，妈妈害怕你在学校磕着碰着……”
“好了好了，孩子找到就好！”穿着皮鞋的父亲见孩子身边有个外人，连忙走来，圈住母亲和向河明，“先回家，回家吃饭！”
焦躁的父母围着向河明转，只有那个穿着干练的女子注意到跟自家弟弟站在一起的男生。
“你是……河明的朋友？”虽然向河明的交际圈她大概都知晓，在她知道的范围里根本没有陆山野这样的长相，但她还是这样问给足了礼貌。
“不是，”陆山野摆摆手，他指了指身后滑梯下的树洞，“在这正巧碰到。”
“河明小时候心情不好就喜欢往这里钻，”姐姐了然，笑着解释，她回头看了眼带着向河明往回走的父母，朝陆山野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陆山野点点头，目送向河明一家人消失在天黑的路灯下才往回走。
夜晚的菜市场在打折，经过一家早餐铺，陆山野手机叮了一声，紧接着收到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让他自己解决晚饭。
已经咕咕叫的肚子早已来不及回家做饭，陆山野停顿片刻又倒回去，去早餐店买了两个肉包，一杯黑米粥，习惯地边吃边走。
再次听到“向河明”这三个字是在一次早课，陆山野前一天被母亲拉去充工，工作到凌晨一点才回来，第二天又是早八。
早八的政治思想课比英语听力还催眠，等他一觉睡醒，第一节课早已过去，趁课间休息陆山野小跑去楼下便利店买吃的。
在是吃烤肠还是买鸡排的困难选择中，陆山野凑巧听到边上等加热的同学之间的对话。
“你知道边上附属高中的向河明吗？”
“那个小瞎子？”
“对，你认识？”
“我俩以前是小学同学。”
“你不是比他大一岁？”
“同岁，不过小学那会他休学了一年……他怎么了？”
“哦哦跑题了，他在校网贴吧上发了一个委托。”
“什么委托？”
“喏，就这个，聘请一个人带他去寻找山灵。”
“就他什么都看不见还要去山里？”另一个人显然理解错了意思。
“你好！可以给我看一下吗？”陆山野听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在他听到“山灵”时才恍然大悟，这个委托是关于自己的，他急忙穿过排队的人群，向那两位交谈的学生发出请求。
“你要看？就在学校贴吧里。”那个男生见陆山野越过人群来的气势，举起手机给他看。
陆山野知道学校有个贴吧，只不过他从来没逛过，他细细查看，这个帖子应该是向河明的同学帮忙发的，帖子的标题是“有偿委托，带我去一趟山野。”
“本人是个盲人，如接受委托需要全程引导、跟随。
带我去一趟山野，寻找山灵。”
下面的评论大多是觉得小瞎子在开玩笑，况且向河明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一切都如此虚无缥缈。
但是陆山野的第一反应却是——
他不会当真了吧？
“同学看好了吗？要上课了。”借手机的男生拍拍陆山野的肩，让他回神。
陆山野两手空空走来，便利店在操场边的空旷地，后面是树荫和教学楼。右侧有一排栅栏，隔断高中和大学的界限，但陆山野此时的心全然飘到了大学的另一头。
他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讲那个关于山灵的故事，小孩子可能只觉得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但在向河明看来，无疑，非常有吸引力。
一个盲人，要去一片深山老林中，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如果真的有人接了委托，无疑是在害他。
陆山野想，他必须去阻止向河明这么做。
大学比高中自由的多，陆山野上完早课，骑自行车回家，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估计现在还睡得昏天黑地的母亲，他顺道去菜市场买了些熟食带回家。
陆山野的家在向河明住的南华小区边上，属于拆迁后的出租屋，装修倒也不差，他打开门，收拾了陆母随手放在橱柜上的包和钥匙，看了眼还躺在床上摆烂的母亲，进厨房摆好买来的熟食，让母亲起床洗漱吃饭，自己一头栽进房间的衣柜里翻找。
“儿子，翻老鼠呢？”陆母顶着鸡窝头，手里揣着啃了一半的炸鸡腿倚在门上，看陆山野翻箱倒柜，床上都是他的衣物。
“妈，你有没有看见我高中校服？”
里头闷声传来，陆母“啊？”了一声表示没听清，陆山野探头出来，额头带了一层薄汗又重复一遍。
“哦，”陆母点头思考，迷茫的眼神像是在问儿子怎么忽然在找高中“遗物”，但她见儿子认真的脸，还是帮忙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好像在我那屋，柜子最上面的箱子里。”
陆山野听到噩耗，重重叹口气，起身朝陆母房间走去，陆母紧跟其后。
“你找高中校服做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找什么？”陆母狐疑地质问，见儿子光做不说，如临大敌地揣测：“儿子啊！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读高中的小女孩儿了吧？”
“胡说什么？！”
陆山野翻出箱底的青江大学附属高中校服，校服的衣摆有些发黄，但也不妨碍他穿，他迅速脱下身上的短袖套上。
“啧，我儿子的身材就是好！”陆母丝毫没有避讳，正大光明的看陆山野的六块腹肌，“要是再练练就更帅了！”
“少来！”陆山野睨了眼花痴耍流氓的母亲，收拾好箱子放上去，推着母亲去吃饭。
“真不是去诱惑高中女生？”陆母吃下口饭，依旧不放心地问。
“真不是，”陆山野叹了口气，给母亲盛碗汤，汤还烫，堵住她的嘴。
远离陆母，从陆山野做起，他吃完饭留下没洗的碗嘱托陆母洗掉，自顾自的骑车去了青江高中，距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5分钟，校门口三三两两聚集了好几个赶着进去的学生。
陆山野骑车跟在他们后面，高中生一个接一个刷卡进去，轮到陆山野了，他装作自己忘记带校卡，在书包里翻了好几遍，直到上课铃声响，保安见陆山野焦灼地动作，问了他的班级和班主任的名字就放他进去了。
好险！还好过年去看望了高中老师一次！陆山野轻车熟路地在自行车棚下停好车，打探到向河明在上体育课，他直奔操场。
天逐渐热起来，下午的阳光戳眼，向河明被安置在遮阳的看台上，听体育老师指挥同学们跑圈。
“你就是在青江大学贴吧上发委托的小瞎子？”
向河明原本端坐在座位上，手里是mp3，他带着有线耳机正入神地听书，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凑近他身边，吊儿郎当。
他眨眨眼，抬手摘掉耳机，脑袋不自觉朝陆山野那边靠，像是准备仔细听。
向河明点点头，另一只在膝盖上的手按下mp3的暂停键问：“你可以带我去吗？”
“你一个小瞎子，去看什么山川溪流？”陆山野以为向河明不知道他是谁，一上来就戳到向河明的痛楚。
向河明也不恼，沉默片刻还是执意说自己想去看看。
“你可以带我去吗？”他又问了一遍。
“带你去？我有什么好处？”陆山野好奇了，坐在他边上继续逗他问。
“只要你带我去，我把我攒的压岁钱都给你。”向河明琢磨了会，承诺。
“我不缺钱，”陆山野绕了个弯提醒：“小瞎子，山里可不是城里，你不适合去这么远的地方。”
向河明听了陆山野的话，有些失望，他没有其他的筹码，连最熟悉那里的人都不肯带他去。
“所以我才去发委托。”向河明小声解释自己的用意，他以为，陆山野是想接受委托才来找他的。
“你为什么非要去？不会真的是想去见一见山灵吧？”陆山野看着毛茸茸的脑袋沉了下去，知道自己把话说的太重了，他开玩笑地问。
“是的。”小瞎子郑重其事地点头。
“山灵可不是那么好请出来的，要是你去了没见着怎么办？”陆山野依旧在委婉说服他放弃。
果然，向河明听了这话，面露犹豫。
“那就当……你可以回一趟家？”
“回家？这里才是我的家。”陆山野听了向河明的话，没多思考就脱口而出，紧接着他意识到，眼前的小瞎子好像知道他是谁。
“山野哥哥，你真的不能带我去见一见山灵吗？”
陆山野看向向河明那双明亮的双眼，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却在诉说着乞求他的话。
“你是个瞎子。”陆山野沉下动摇的心，依旧语气冷漠道：“去了你也看不见。”
沉默，在两人之间发散，陆山野刚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戳向河明的痛楚，就在陆山野想着怎么开口，便听眼前人说。
“我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听你说，”向河明把陆山野不带他去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看不见，过去也是徒劳。
但他还是想试图劝服似的举起手里的mp3，点了点它，勾起嘴角道：“只要你讲给我听，我就能看到。”
向河明：山野哥哥（委屈兮兮）
陆山野：我真该死（给自己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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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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