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荆子暮目瞪口呆，一动也不敢动，脑海中下意识反问着：阿离是谁……
只见那个少女飞到黑豹身边，亲昵地搂搂它，又亲亲它，黑豹像是放松下来，趴在树枝上，头枕着自己的前臂闭上了眼睛。
那少女笑眯眯地又看向荆子暮。
荆子暮一下子坐直了，浑身僵硬，看着她的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脸。
少女轻飘飘地飞过来，站在他的眼前。
荆子暮脸更红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是谁？”
“我是谁？” 少女看着他笑嘻嘻地反问， “你又是谁？”
“我？我是荆子暮，是荆国……”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介绍自己的身份。
少女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尴尬和沉默，仍旧笑呵呵地看着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为何会停顿，也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只是在等着他说完。
荆子暮抬起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安静下来不再介绍自己，只试探着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会飞？你-你是神仙吗？”
“神仙？” 少女歪着头回问， “那是什么？会飞就是神仙吗？神仙就会飞吗？我还会很多东西，那是不是说明我比神仙还厉害？！”
荆子暮惊呆： “你……”
这一套奇怪的逻辑把他说晕了。
“还有，我为什么要是神仙？我就是我，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咯咯咯的声音响起，少女竟是自己把自己也说得笑了起来。
阿离： “……”
“但-但是你会飞，你-你也肯定不是人类！” 荆子暮脑海中盘悬着“我就是我”几个字，一时间舌头打结，脑中一片混乱，之前跟夫子学的什么礼貌礼仪都抛诸脑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激动地下意识地问着， “既不是神仙又不是人类，又会这许多本领，你莫不是……”
少女睁着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重复着他的话： “莫不是什么？”
黑豹突然睁开双眼，站起来一跃而下，那么远的距离竟一下子跳到荆子暮的身前，它站在少女的身边看着他，原本暗金色的双眼此时竟泛起微微的蓝光。
像是在说，你说吧，好好说，说完了我就可以吃了你了。
荆子暮一哆嗦，嘴又不利索了，在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可是他看着少女和黑豹，脸色逐渐涨得通红，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
“你们觉得我会害怕吗？我不害怕，就算要被你们吃掉我也要说，你这样的，莫不是山中精怪修炼出了人身，出来吃人来了！” 荆子暮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 “我今天既然能来到这里，敢来到这里，就是不怕死的！你们想吃就吃，给个痛快！”
荆子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他明明看到这个少女的时候是觉得她又美好又吸引人，这会儿说的话却没有一句好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些话就是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说得他酣畅淋漓，说完他竟还闭紧双眼挺起胸膛仰起脖子凑了上去。
那动作就是一副英勇不怕死的样子。
荆子暮觉着，他可能是前二十年太听话了，他的母后让他听话他就从未反抗过，他乖乖地待在密室中，乖乖地等着母后每日那短暂地探看，还有乖乖地等着、盼着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父王！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他现在觉着，死就死了，这狗屁的人生没了就没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没想到，他说完之后，脖颈上并没有出现撕裂的疼痛，而是听到噗嗤一声轻笑。
荆子暮张开双眼，那少女突然凑到他的眼前。
明媚的艳丽突然在眼前放大，荆子暮几乎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喂，所以说你是人类喽？” 少女盯着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夸赞道， “你们人类的衣服真好看！” 她又轻巧地走到他的腿边，抬手摸了摸， “怎么了，不会飞所以腿摔断了吗？”
荆子暮浑身紧绷，被少女触碰过的腿传来酥麻的感觉，他的双眼紧跟着少女的身影，几乎移不开视线。
下一刻，身体忽然一轻，一直钝痛的伤腿突然不痛了，他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动了动腿，又看向少女。
少女咯咯咯笑着，轻快地声音传过来： “迷路了找到路就好了呀，来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吧。”
话音未落，少女抬手一指，密匝匝的丛林中一条小路突然出现，直直地通向外面。
荆子暮张着嘴巴，等他从小路上收回视线的时候，只看到少女坐在黑豹的身上，悠然远去的背影。
荆子暮愣愣地站起来，踢踢腿，晃晃胳膊，身上不再有任何疼痛，哪怕是之前的疲累都消失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脑海中循环播放着：迷路了找到路就好了呀……
迷路了，找到路就好了！
荆子暮抹了一把脸，双眼深沉地看着刚刚少女站着的地方，那里的小草似乎比别的地方要更加茁壮一些，他又抬头看向她们消失的地方，那里早就空无一物，只剩森密的丛林。
荆子暮转身朝着小路走了进去。
此时已经入夜，林中的夜晚黑暗，看起来安静却又处处都是危险，野兽的喘息声好像就在耳边！可是这条小路里却有着微微的光亮，他能看清路，能看到前方，而且全程道路平坦，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很多，从小时候一直想到现在，想他的母后，想那次偷溜出来只看到一眼的父王，想夫子给他讲的道理、策论，想77告诉他的外面的发展变化，想那个唯一的兄长……
还想，在他出生时，那个术士所说的话：双生子不能同时出世，否则民必死，国必乱，君必亡！
荆子暮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母后和父王，既然不能出世，那为何不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杀了他？！都已经成为君主了，怎么还这么地优柔寡断？！
可是这种施舍而来的生命，对于他来说，还不如不要！他不想接下来的生命还蜷缩在那一小块方寸之间！
哪怕是死！
脑海中又响起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还有那两句话：
我就是我！
迷路了找到路就好了！
找不到路，就开出一条路来！
既然他今天死不了，那说明应该出世的也不一定就是长子！
荆子暮闭上双眼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双眼，他的双眼逐渐沉下来，面色也变得更加冷肃，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看见77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丛林边，他果然哪儿也没去一直等在原地，而且那一小块地面都快被他踩秃了。
荆子暮看着他，静静地、语调清晰地说道： “77，我们回去！”
77刚看到荆子暮是惊喜的，他感觉到小主人此次出来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当他命令他在林外等候的时候他害怕极了，此时看到小主人完好无恙地走出来他高兴极了，他几乎要冲上去抱住他，此时却发现，小主人变了，变得与早上的那个他完全不同！
早上的他还是一副少年的样子，像是得不到肯定、得不到喜欢的东西的难过和阴郁，可是现在，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变得黑沉，他看不懂了，他觉着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77低下头，右手放到胸前行了属下拜见主上的大礼： “是，主上。”
*
阿离载着嵬嵬几个纵跃就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山谷周边密林环绕，谷中却有很大一片空地，空地的正中央长着一棵极高的柏树，柏树笔直挺拔，树冠丰盛茂密，在柏树的树干上缠绕生长着一株藤蔓，随着柏树的树身弯曲而上。
谷中东一堆西一群聚集着很多很多的小动物，其中一只花狸眼睛最尖，动作最灵活，它一眼看到阿离和嵬嵬回来了，立刻蹦跳着追了上来，来到跟前一跃跳到阿离的后背上，坐在嵬嵬的身后，扭着屁股一脸的高兴。
嵬嵬咯咯咯笑起来，阿离不耐烦地用力晃了晃，花狸平衡感却极好，每一次都坐得稳稳地，岿然不动。
阿离懒得再理，于是载着嵬嵬和花狸，几跃跳到柏树下，嵬嵬和花狸这才跳下来，跟其他的小动物们玩成一团。
阿离打个哈欠，自己走到一旁，双眼默然地看着眼前的欢闹，一丝想要参与进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懒地、轻飘飘地几个跳跃跳到树梢上。
柏树极高，是这一片山林之中最高的树，哪怕是在山谷之中，它也比别的树还要高上许多。
阿离站在最高的树枝上，放眼看着远处的山林，又仰头看向明亮的圆月，不知过了多久又打了个哈欠，他像往常一样趴下来，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慢变匀。
风过，树枝轻晃，像是带着节奏的韵律。
月光如水，照在阿离光亮的皮毛上，黑色的皮毛蓝光流转，他像是一件大自然最完美的作品，在高空中自由自在地生活。
荆子暮： “父王，母后，兄长，我回来了！”
荆思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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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两千年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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