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玙好笑地看着邬祉忙前忙后。
“少爷?你不累吗?”艾玙凑上去。
邬祉扶着艾玙的腰叮嘱:“你坐好。”
“大夫都说我没事了。”
邬祉摸着艾玙微微红润的脸蛋:“还是烫。”
“可能是我热?”
艾玙勾勾手指,邬祉低头问:“怎么了?”
艾玙:“我睡了多久?”
邬祉:“三日。”
那也不久啊,他记得之前有一次执念探得太深,他一出执念就在山洞里睡,很冷,他睡了很久。
只想起那时候醒来特别累,要喝水要吃东西,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想,只有作为人对活下去的渴望。
艾玙跪坐在床沿,邬祉为了他不让他仰头脖子酸就蹲下来,现在他比艾玙低很多。
“可以抱一下吗?”
邬祉深沉的眼眸陷入艾玙因他许久没有答复而有所慌乱的眼睛里,“为什么想和我拥抱?”
艾玙以为这是拒绝:“就是……我们三日没见了,我就是……”
陈管家在门口道:“少爷,南乔公子又来了。”
艾玙推他:“你去见他吧。”
“艾玙,你又推开我。”邬祉控诉道。
艾玙指尖蜷缩了下,慢慢收回来。
邬祉握着艾玙收回的手:“要不要一起去见见?北上的路我们要同他们一起。”
“行……”
江砚舟许久没见艾玙了,倒觉得艾玙更好看了,比从前的冷冽多了半分温柔。
对于江砚舟会主动关心人、与人搭话,喻执倒是见怪不怪,可其他人还是有点惊讶。
住在同一个客栈,经常找事的弑神今天坐在隔壁桌也没多闹腾。
好像对于艾玙,那些奇怪的事就没有那么不同寻常了。
除了一个人,南乔。
就连叫地都言他们有情无情的比他一个弑神的都能交唤,艾玙独自坐在一旁,叫地想和艾玙说话,还没越过邬祉那一桌就被邬祉赶走了。
叫地哈哈道:“我这不是看小乖一个人在那会孤单嘛,我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啊……”
邬祉:“你别去吵艾玙,他怕蛇。”
“叫天多听话啊,你们不懂!”
叫天昂首挺胸抬头,可听到不能靠近艾玙还是挺难过的。
艾玙趴在窗沿,静赏山河同岁,看新芽、破岩争翠,就听见不高不低的碎念在耳边响起,黏稠到要吞没了他。
“艳阳高照,眼前的光刺得我挣不眼,那些人把我摁在地上,我想反抗,可我如果真的挣开那些人的束缚,那才真的坐实自己和牵无赦的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掉,一辈子……背着污名走下去……嗬……嗬……好痛,痛死了,我眼睁睁地看到他们用利刃破开了我的身体,我的心脏被他们高举在手,摁住我的人甚至在观察我脸上痛苦的表情。最后他们依然认为我是鬼,因为没有心脏的我居然还能说话。我说什么了……艾玙,我说什么了?”
艾玙回头。
南乔掐住自己的脖子,眼底出血,盯着艾玙发出奇怪的笑声:“嗬嗬,嗬……我说什么了?艾玙,我说下雨了,红色的雨,雨滴在脸上,天地倒悬,原来是我的血啊,艾玙……”
艾玙没什么表情,南乔不开心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他们挖出我的心就为了想知道我是不是鬼,万一我是好人呢?他们杀了无辜之人,良心不会痛吗!痛不痛?痛不痛啊,艾玙,你说说话,我想知道……”
艾玙冷哼,随即一脚踹飞南乔,抄起桌子往他身上砸,把他摁在地上揍。
“你想死是不是!你要是活得不耐烦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杀了我?”南乔毫无遮拦地曝光在阳光下,他那张扭曲的脸极其诡异,尤其是他眼底的白线,“你敢吗?你能吗?你要是杀了我……”
艾玙又一拳挥过去。
邬祉连忙抱住艾玙,拉住他胡乱飞舞的手,喊:“艾玙!”
艾玙被邬祉抱在怀里,邬祉怒声问:“南乔,你发什么疯?”
“师兄!”南乔愤愤不平,显然他对于自己刚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艾玙不留任何情面地揍他,“挨打的是我!被揍的是我!你怎么一直帮一个外人说话?大家都看到了吧,是他先动的手!是他!是他艾玙!”
邬祉冷静道:“艾玙不是这种人。”
叫地认为这是他可以在艾玙表现的好时候:“我也看见了,这位南乔道兄可是在小乖旁边一直说话,我看得都快亲上去了。”
“亲上去了?”邬祉震惊地问。
“没、没,快,我的意思是快。”叫地不情不愿地解释,给别人造谣这种破事他才不干。
邬祉带艾玙回去了,那天之后,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隔开艾玙和南乔,可南乔就像一条滑腻的蛇一样,一不留神就在艾玙身边说一些奇怪的话,故意惹他生气。
可其他人一般只能看到艾玙动手打人的结果,至于原因?
但他们也不明白南乔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怪异。
有一次,两人打得狠了,南乔摔破的茶杯溅出的碎片把艾玙的脸划了个小口子。
邬祉恨不得抽死南乔,又碍于艾玙,艾玙不愿意和他说,只得乖乖给他上药。
“疼不疼?”
艾玙摇头。
伤口在眼角,差一点就要伤到眼睛了,邬祉又气又恼:“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艾玙没答。
邬祉顺手钻进艾玙裤脚往那软肉上不重地掐了下,艾玙顺势一倒,额头抵在邬祉颈侧:“疼了。”
邬祉好笑地揉着艾玙后颈,配合着问:“哪儿疼了?”
他用唇轻贴伤口上方的皮肤,低声道:“吹一吹就不疼了。”
“你不问我我就不疼了,他说话很难听,我不想再回忆了。”
艾玙顶着脑袋晃来晃去,邬祉没办法,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好痒,眼底止不住笑意:“我不问你了,但我还是要收拾他。”
艾玙恶狠狠地点头:“嗯,要好好地收拾他。”
邬祉没再继续问了,两人又聊了会,陈管家道陈昭若来了。
邬祉和艾玙说,那天他就是匆匆交代了几句,陈昭若的到来可以帮两人解了心中的许多疑惑。
比如是谁告诉她陈昭然是陈昭远杀的。
“是奴仔,”陈昭若担心艾玙不记得这个小孩,还特意解释:“就是那天往你身上泼水的那个,他说他看到了全过程,我二哥以为大哥要答应王姑娘一起去元城,就打晕了他,把大哥拖到街头那间没什么人去的老屋子里……”
闷死、分尸。
陈昭若吸了吸鼻子,眼眶很红,却没有留下泪水:“这些天也只找到几块大哥的尸块,二哥在牢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娘是随我爹来到扬州城的,我祖父祖母都是漂泊无依的可怜人,等时候到了,我和阿娘打算回岭南,把阿爹和大哥水葬了。”
邬祉:“好,有需要就写信,你们是陈叔的家里人,有任何可以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陈昭若:“谢谢少爷。”
不知道邬祉怎么收拾的南乔,反正这些日子南乔都没再敢凑到艾玙身边找打。
另一边的顾敛对艾玙下幽冥的故事很感兴趣,经常带着林垚来邬宅找艾玙说话,一天,艾玙忽然问了顾敛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阿敛。乌丝半绾烟霞,映眸遐。玉骨冰肌偏着、皂罗纱。这是什么样子的人?”
“这词笔触细腻,意境独特,颇具韵味,是哪位词人写的?”
顾敛一看艾玙紧张的模样,就知道是谁了,于是不再逼问,他边打量艾玙边道:“精致的容貌,清冷的气质,离卦,你真不知道?或者你真想知道?”
艾玙忙不迭点头。
顾敛起身,特地拦下林垚,问艾玙:“听说邬家有很多奇珍异宝,可带我去瞧瞧?”
艾玙:“这和词中的美人有何关系?”
顾敛装模作样地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敛踏进那间屋子时瞠目结舌,这哪是屋子,分明是龙宫挪到人间,珠光宝气几乎要破墙而出。
墙角处,珊瑚玉树高低错落地堆叠着,红如烈火、粉似烟霞,枝干虬曲间,还挂着圆润饱满的鲛人泪珍珠。
檀木博古架上,珍玩层层垒叠,白玉雕的瑞兽镇纸与镶满宝石的青铜鼎挤在一起,鎏金的酒壶被翡翠如意压着边角。
连架子缝隙间,都塞着几柄累丝镶宝的团扇。
地面上,锦盒、木箱横七竖八,有的盖子半开,露出里面绫罗包裹的书画古籍,有的则敞着口,金银锞子滚了一地,与散落的猫眼石、碧玺混在一处。
而那宽阔的雕花大床之上,更是被奇珍异宝塞得满满当当,织金锦缎铺底,其上堆满了明珠、美玉、宝石簪钗,满室的奇珍异宝,当真如潮水般,似要从这屋子的门窗缝隙中溢将出来。
“如果找不到,那边好像还有几间。”
顾敛指着:“都能动?”
艾玙点头。
顾敛挽住艾玙的肩:“邬大少爷真不拿你当外人啊,离卦你听我的,你安心跟好邬祉,发达了千万不要忘了哥们。”
艾玙肩膀跟着顾敛一颤一颤,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意又从眼角眉梢溜出来。
顾敛捣鼓了半天,然后扯开艾玙的发带,抓住他想阻拦的手,将一个发饰扣住松松地绾住他的发丝。
顾敛挑起艾玙下巴,左瞧瞧右看看:“你这张脸,真是上天杰作,邬祉是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的?”
这傻子还不知道邬祉盯着他的眼神有多痴。
艾玙后仰躲开:“夸张了。”
“夸张?”顾敛歪头,“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夜夜笙歌,更不要说邬祉那个人面兽心的,说,他是不是经常对你动手动脚的?你反抗没?你抽他两巴掌他都能爽,要不我们两个私奔吧?”
顾敛摸摸艾玙小手、戳戳腰、掐掐脸蛋:“你看看你这手、这腰、这脸,简直就是块玉啊。”
艾玙被摸得耳朵都红了。
顾敛又往艾玙身上加了几串珍珠:“珍珠配冷玉,完美!”
林垚蹲在门口等邬祉。
“邬大少爷,你管管。”
邬祉:“?”
邬祉:“你们欺负艾玙了?”
林垚:“……”
“我家少主要带他私奔。”
邬祉:“艾玙同意了?”
林垚:“他没应。”
邬祉连忙走进,又回头:“你的意思是让我管谁?”
林垚:“你能管得住艾玙我都算你厉害。”
邬祉嗤笑一声。
这时,顾敛走出来,艾玙经常提过的眉如墨画、目若秋波的公子,邬祉一看,倒真让人看了心生好感。
“邬少爷。”
邬祉点头算作回应。
顾敛看着邬祉的背影,林垚走上前:“回家吧。”
顾敛偏头问:“我们去闯荡江湖吧?你仗剑为我劈开腥风血雨,我执针救尽苍生疾苦,剑锋银针相和,共守人间正道,如何?”
林垚低头温顺道:“都听你的。”
顾敛蹙眉嗔林垚少主见,他却轻笑抬眸:“你的每句话都是我的方向,你踏的每一步,我都愿作身后影,步步相随。”
你眸中万千山河,皆是我心之所向。
你指下风云变幻,便是我毕生追随的罗盘。
顾敛:“哼,你也就说话好听。”
林垚:“……”
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邬祉推了下门没推动,他问:“艾玙?”
艾玙还是觉得这样太怪了,“邬祉,你等我一下。”
邬祉察觉艾玙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但又不舍得直接撞开门,他温声问:“艾玙,没关系,你先让我进去。”
艾玙打开了一条缝,光晃过他的眼睛,他就没再抬眼了。
蓝羽垂落额前,似有流云停驻眉梢,粉花轻颤间,与他冷白的肤色相映成趣,珍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如碎玉落于寒潭。
绾起的长发勾勒出刚毅的后颈线条,华贵精致的发饰非但未减分毫英气,反而在古典雅韵中,为他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与神秘,刚柔并济间,剑指亦揽月,尽显卓然风姿。
艾玙结结巴巴地解释:“就是……嗯,邬祉,我问了一句词,阿敛说这样我便明白了。”
邬祉凝望着时,像无形的网悄然收拢,将周身温度一寸寸抽离,辨不清是深陷其中,还是被某种隐秘情绪灼烧。
邬祉沙哑道:“把门打开。”
不像命令。
邬祉挡住了所有的光,艾玙抬头,然后把门全都打开了。
邬祉进来后又把门关上了。
“哪句词?”
艾玙不说话了,这样的他,连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艾玙垂着脑袋,靠坐在两个大箱子上。
珍珠串在艾玙走动时发出细碎的轻响,与邬祉的心跳声叠在一起。
现在发生的一切,艾玙都无法预知、无法逃避,琉璃易碎,镜花水月,他明白宿命早将结局刻在手掌,可心仍在荒芜里,固执地生长。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好像只有艾玙仍在原地,等一个不可能的回响。
可邬祉的感情,无声却强势。
这也是他所言的适配。
一个笨一点,那另一个就主动一点。
邬祉笑着蹲下:“艾玙,你在担心什么呢?”
“艾玙,那天的诗词,描述的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除了你,有谁配得上这首诗词中的人?艾玙,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这首诗词中的人。”
看着艾玙发愣的脸,邬祉又问:“可以抱一下吗?”
艾玙无法思考,邬祉问拥抱,艾玙便弯腰抱上去。
邬祉闷声笑了,然后托住艾玙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这么好看,我好喜欢。”
艾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