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天经常在艾玙面前混眼熟,艾玙已经快免疫了,但看到突然出现的叫天,还是会心一颤。
“叫天好中意你啊,小乖,你真不是小猫转世?”
艾玙不知道解释多少遍了:“我不是小乖,也不是小猫转世。”
可叫地每次都能自动忽略艾玙的回答。
叫地:“长得白白嫩嫩的,简直和我的小乖一模一样!”
艾玙:“……”
艾玙不理人了,叫地想把人脸强硬地扳过来,就被艾玙摁着脑袋往桌上一撞:“咚!”
茶水溅了一桌,叫地捂着头在哀嚎,艾玙被吵得头疼,还好邬祉来了,把叫地轰走了。
一个弑神的,不好好干正事,一天天就知道骚扰艾玙,邬祉也头疼。
姜才道抱歉地和邬祉示意了下,随即和魏彧将叫地拖走。
“小乖!”
周围人看过来。
艾玙遮住脸,好丢人。
邬祉:“……”
但今天还是有收获的,可以选择的一共有三条路线。
第一条路线:沿着扬州城外的官道直上长鸣山,这条路线最为宽阔平坦,但沿途经过的百鬼坡是长鸣山阴气最重的地方。
每到黄昏时分,常有孤魂野鬼在此游荡,据说曾有商队在此离奇失踪。
第二条路线:绕道城东的密林,从长鸣山后山迂回而上。虽然避开了百鬼坡,但密林常年雾气弥漫,地形杂,常有野兽出没,还流传着关于食人瘴气的传说。
第三条路线:沿着城西的古栈道前行,这条路线相对隐蔽,且鬼气较弱。
但古栈道年久失修,部分路段已经坍塌,需要攀爬陡峭的山壁,对体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有坠落的危险。
经过了一周的争吵,最后敲定虽然路途艰险,但至少不必直面长鸣山的厉鬼的第三条路线。
长鸣山……好像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等大家都走了,艾玙趴在桌上,侧首望着窗外,邬祉把下巴搭在艾玙肩头,半抱着,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又时不时拿脑袋蹭他。
邬祉感受到艾玙有点累、不开心,他就安静地陪着艾玙。
过了好一会,艾玙转回来,看到邬祉浸漫落日阳光的脸,心里好像又没有那么郁闷了。
然后,邬祉整个人压在艾玙身上,亲了下他耳朵问:“我们去散步吧,好不好?”
艾玙把脸埋在臂弯里:“嗯。”
碧野连天卷绿涛,长风过处浪声高。
艾玙躺在草地上,身下是邬祉的外衫。
他想天上的神仙会不会低头往下看呢?
人离世后,魂魄脱离躯壳。
那些被贪欲、罪业缠绕的魂魄,像浸透污水的破布般沉重,只能向下沉降,坠入黑暗渊薮。
而纯洁无垢的灵魂,轻盈得如同飘散的羽毛,自然而然地朝着光明升腾。
正如心怀苍生的人,他们的魂魄看似矛盾,虽因悲悯、责任与大爱变得沉甸甸,却拥有穿透云层的力量。
这份重量不是负担,而是承载着千万人的祈愿与牵挂,如同燃烧的星辰,在上升途中绽放出璀璨光芒。
还有一类魂魄,善恶交织、功过参半,既没有背负足以坠地的罪孽,也未凝聚超凡的精神重量。
他们如同被风卷起的蒲公英,循着命运的轨迹,重新投入轮回的漩涡,在人世间开启新的旅程,等待下一次生命的淬炼与觉醒。
我们所谈的重量,都是道德价值。
所以,祂们会想念地上的人间吗?
漫倚荒原天地阔,相看唯见两闲身。
邬祉道天黑,他们就要走。
“不可以多待一会吗?我们曾经说好一整晚的。”艾玙看了眼邬祉。
邬祉有点原则,但不多,他点头:“等夜凉了,我们一定要走。”
“好干净的天空,但远边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又有好多星星。邬祉,我很久都没看到过这样的天空了。”
有些星辰是藏不住的,它的每一粒微光都燃烧着永恒的炽热。
人生如暗夜独行,人们因恐惧伤痛只顾盯着脚下泥泞,小心试探每一步,却因此错过星河、晨曦与路标。
不妨抬头远眺,虽可能踉跄,但困于狭隘视野,才是对生命最大的辜负。
有时候,抬头比摔跤更值得。
“艾玙,想喝酒吗?”
艾玙笑问:“你什么时候带的?”
“你猜?”
艾玙眼睛黏在酒瓶子上,摇头:“我不知道。”
邬祉没再接续这个话题,而是打开酒瓶,淡淡的梅子味萦绕着这小块天地。
“梅子酒。”
邬祉手掌陷进柔软草甸,指尖无意识卷着草叶,歪头时发梢垂落如帘,墨色眼底翻涌的深情被沉沉压着,却在睫毛轻颤间洇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暗潮。
“尝尝?”
艾玙小口啜饮着,邬祉才开始解释:“那天我看你吃了挺多梅子,就让陈叔叫人酿了点,这些天正好,出门就揣了一瓶。”
“会醉吗?”
世界已成朦胧的灰蓝,艾玙盘腿坐在草地上,眼尾的星光却穿透暗翳,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晚风掀起他的发丝,像是暗夜中唯一的光源,将周遭的朦胧都烧成透明,所有纷杂都化作他眼底的倒影。
醒亦情柔,醉亦情柔。
“不会,我酒量可是练过的。”
邬祉本是好奇艾玙变换的神态,待天色漫过眉眼,才恍然明白,情意从来无关模样,只要是他,便足以心动。
“你喝吗?”艾玙笑着问他。
邬祉没接,就着艾玙递过来的姿势饮下。
一半长天酿醇酒,一半星光酿情话,再撷晚风兑作酒,醉倒人间好年华。
云卷云舒,月缺月圆,皆是命运安排,却总有星河三两盏,照我千山万水程。
艾玙不会再忘记与邬祉的一切,这是他作为人无比眷恋的时刻。
“邬祉,这一路,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邬祉抵着艾玙的额头,认真道:“不要说这种话,很像分别。”
艾玙这就不明白自己能说什么了。
“那……你对我很好?”
邬祉笑了:“我是个好人?”
艾玙点头:“嗯,好人。”
微醺私语,十指相扣。
邬祉轻轻把艾玙搂进怀里,颠了颠:“重了点。”随即用手臂圈得更紧,下巴抵着发顶闷笑。
艾玙:“……”哪有这时候说人胖了的。
归途的青石板路被水浸得发亮,艾玙刚拐过街角,就见前日见到的卖炊饼老丈蹲在墙根,竹篮里只剩几个冷透的饼。
老丈抬头看见他们,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买一个”。
邬祉忽然停步,指尖在鸦九剑柄上轻叩,忽然拔剑出鞘。
剑光划出半道银弧,卷起竹篮里的一个炊饼,稳稳落在艾玙掌心。
“老丈这饼,卖相不错。”邬祉收剑入鞘,声音扬得足够让路人听见,“诸位请看,这饼虽冷,面纹却透着巧劲,定是好手艺人做的。”
他话音刚落,几个商贩被剑光吸引过来。
艾玙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扬了扬手中的炊饼:“确实扎实,两个铜板,值。”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有人摸出铜板递过去。
邬祉站在一旁,剑穗随着动作轻晃,像在给老丈“站台”。
不过片刻,竹篮就空了。
老丈攥着一把铜板,手都在抖,颤巍巍想往邬祉手里塞:“这位公子,多、多给您……”
邬祉侧身避开,艾玙却从老丈掌心捏起两个铜板,叮铃一声放进自己袖袋:“两个够了。”
他朝老丈拱手,转身时瞥见对方眼里的泪。
没走多远,就见巷口的早餐婆婆正费力推着粥车爬坡。
艾玙二话不说上前搭手,邬祉则干脆蹲下身,用肩膀抵住车辕。
两人一推一扛,车轱辘终于滚上了平地。
婆婆连声道谢,要舀粥给他们,艾玙笑着摆手,指了指邬祉袖中露出的剑柄:“我们得回家练剑了。”
两人并肩往邬宅走。
艾玙摸出那两个铜板,在掌心颠了颠:“你刚才耍剑,像卖艺人。”
邬祉挑眉:“那你就是卖饼的伙计。”
艾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邬祉也跟着回头。
他们能帮的仅限于此,剩下的路还是要靠自己。
邬祉素爱风雅,更念着艾玙眸中那抹盈盈笑意。
自在艾玙随口一提陈家的花后,邬祉便广撒千金,命仆役踏遍街巷、寻遍江南名种,扬言要将扬州城的春色尽数收归庭院。
城西的老花农扛着锄头钻进深山,往年无人问津的崖壁幽兰,如今成了能换米粮的宝贝。
货郎们推着独轮车跑遍周边村镇,把田埂边的野菊、院墙上的凌霄都搜罗起来,车斗里堆得像座小花山。
连平日里蹲在桥头打盹的脚夫,也学着辨认花草图谱,遇见不常见的就连根刨起,用湿布裹着往邬宅送。
银钱流水般花出去,却在城里催生出一串活气。
花农买了新耕牛,货郎给孩子扯了新布,脚夫的担子上多了块像样的木板。
有个跛脚的少年,就靠寻到一株罕见的绿萼梅,凑够了给娘抓药的钱。
不出几日,青砖黛瓦间已繁花成海。
太湖石被木香层层缠绕,恍若裹着一袭碎金软缎,回廊垂落紫藤花帘,风过时簌簌如瀑,西府海棠在游廊转角肆意堆砌云霞,连寻常角落都挤满野蔷薇,粉白花瓣漫过竹篱,与墙外的栀子、晚香玉遥相呼应。
晨露沾湿百种芳菲,暗夜里花影婆娑。
回去后,艾玙的心中仍有狂欢的余烬,不知是何名种的花瓣落在了他头顶,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邬祉看出来了,回来他背着时就能感受到艾玙的闷闷不乐。
本就是为了艾玙开心才跑去城郊的,若因这件事让艾玙难过,岂不是得不偿失?
艾玙想看星星,想长夜漫漫,那当然有办法了。
邬祉牵着艾玙的手,在邬宅找了间平房,在房顶铺了厚厚一层被子,拉着艾玙躺上去。
情长最怕夜初凉,所以邬祉一直把艾玙这个呆子揽在怀里。
艾玙整个人轻得像片被风托住的叶子,却又带着水流般的柔韧,邬祉明明抱得很稳,却总觉得下一秒就会从指缝里滑出去,惹得掌心不自觉收紧。
“还是要多吃点。”
艾玙:“我感觉我要出栏了。”
邬祉笑着:“小猪?”
艾玙:“……”
艾玙半晌没说话,邬祉知道艾玙又没睡,他枕着艾玙的发丝在耳边问:“小猪怎么不说话了?”
艾玙:“……”
“邬祉,出栏就出栏吧,我还想喝。”
邬祉犹豫着,又在艾玙看过来时下意识点头。
艾玙非常激动:“走吧走吧。”
邬祉:“……”
可艾玙对邬祉拿的数量很不满意。
邬祉提醒:“你病还没好。”
艾玙:“怎么会,我身体可好了,耐造耐熬。而且我虽然有酒量,但不多,我曾经担心自己会发酒疯,可有你在,邬祉,我就不担心了。”
邬祉眉眼都是松动,艾玙笑了笑,又拿了点冰镇过的果子上去。
邬祉低头在剥荔枝,艾玙有很多疑问,只是从前不曾问出过口。
艾玙:“邬祉,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怕鬼呢?好吧,这个问题有点蠢。”
邬祉:“不蠢,我明白你的意思。艾玙,你觉得刚出生的婴儿会惧怕鬼怪吗?
他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婴儿因认知空白,即便面对鬼怪可怖的模样,也不会产生恐惧,恐惧并非天然存在,而是后天认知与经验的产物。
当人们对未知事物形成鬼怪有害的概念认知后,才会在视觉冲击下感到害怕,体现了认知对情绪的塑造作用。
可那不是害怕的根源,树的跟在地底,人的根在心里。
内心是我们一切情绪、观念、行为的根源。
人的思想、情感、价值观如同深埋心底的根系,影响着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与反应。
外在形象只是引发恐惧的诱因,真正的根源藏于内心。
人们基于过往经历、文化灌输形成的心理认知,如对危险、死亡的担忧,才是恐惧的本质。
就像面对同一恐怖场景,不同人因内心认知差异,恐惧程度截然不同。”
晚风轻拂,银河微微晃动,星星似在耳边呢喃,连呼吸都染上了星光的温柔,这一刻,宇宙的浩瀚与我如此贴近。
邬祉见艾玙的眼神迷离地落在自己的脸上,笑道:“怎么这么爱发呆?”
他把手心递过去:“吐出来。”
艾玙动了下唇,随即将荔枝的核吐出来,只是那点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情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邬祉,我们这样会奇怪吗?”
窗边,是个很有意思的位置,你可以听见屋内的聊天声,也同样可以看见窗外的人与风景。
“邬家少爷好像藏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邬祉难得和艾玙一样,他眨了下眼睛:“什么?奇怪?”
他思考了一下,了然于心:“我们坐着的这间房子,之前陈叔说过要拆了重建,但我们都不常住,就搁浅了。
一到雨天,就会长苔藓,行人匆匆而过,鲜少有人驻足,可它不会在意。”
邬祉指了指长天,“夜空里的星,遥远的星辰,无论世人如何定义它们的明暗,如何以传说赋予其意义,它们都悬在自己的轨迹上,闪烁或黯淡,皆由本心。
苔与星,一个低微,一个高远,却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不理会外界喧嚣,不迎合世俗目光。”
就像喜欢一个人,又何须在意他人评说?
爱意如同心底悄然萌发的芽,即使无人知晓、无人祝福,也自有其温柔与坚韧。
我们不必活成他人期待的模样,在这纷扰世间,若能与倾心之人并肩,像苔与星般,守住本心,共赴岁月,便是最美好的风景。
邬祉指着银河轻笑:“你看这星河欲坠语绸缪,银汉低垂指可留,是不是就是我们此刻这般?”
诗也相酬,酒也相酬。
艾玙眼眶很红,“不止。”
人间多少痴情意,不及与君相遇痴。
邬祉吻上艾玙的侧脸:“傻不傻?艾玙,我这鸦九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无论无何,我都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
艾玙最后一直在灌酒,不仅是给自己,也给邬祉灌。
他手抖着倒酒,有半盏洒在邬祉衣袖上,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往自己唇边送。
“邬祉,我就是怕啊……太多的身不由己,从出生就已经决定了,我没办法选择,我没有办法。”
邬祉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了:“艾玙,有我在,我们一定能永远在一起。”
“相信我。”
邬祉用手帕擦干净艾玙的手,笑得很傻:“真好看的手。”然后抬头,“长得也好看。”
艾玙觉得邬祉真是醉了。
邬祉揽住艾玙的腰,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睡吧,别想了,要相信我。”
可两个人都很晚才睡,究竟是谁醉了,到底也没想清楚。
隔天一早,邬祉特意指给艾玙看墙角新生的苔藓:“你看,它也在长。”
望断天涯,雾霭重重,艾玙很珍惜与邬祉的每一刻。
星一丛,月一丛。
朝也逢,暮也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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