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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同归草木间

尝过有人伴着的滋味,再要退回从前形单影只的日子,苏恒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涩。

他明明已经帮沈清莲化解了大半执念,可对方偏偏没消失。

他嘴上劝自己,许是沈清莲也舍不得走,心里却总悬着块石头,怕哪一天睁眼,红线空了,老槐树下再没那个穿月白褂的影子,留他一个人守着满院的曼陀罗和艾草,像做了场大梦。

夜里翻药书时,书页再没自己停在“莲”字页,苏恒盯着空白处发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松了些的红线。

习惯是这么缠人的东西,才短短几日,就把一个人的日子忘得差不多了。

这般悬着心的日子,竟比从前孤孤单单时更熬人。

苏恒终究还是背着沈清莲踏上了去邬宅的路。

他实在怕,怕这场陪伴本就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邬宅里静悄悄的。

邬祉出去办事了,艾玙正蹲在井边,把打上来的井水倒进木盆里。

盆里盛着刚摘的果子,随着水流轻轻晃,他伸手拨弄了两下,水珠溅在手背上,亮晶晶的。

井水晃悠悠映着他的影子,连同垂在肩头的碎发一起,在水面轻轻荡。

艾玙干脆盘腿坐在台阶上,腿上摊开本话本,时不时从旁边水盆里捞个果子,擦都不擦就往嘴里送。

陈恪瞧着,知道他是自家少爷珍视的人,自然也当回事。

他转身取了个软垫来,往艾玙屁股底下一塞:“地上凉。”

艾玙正咬着口梨子,含糊地问:“你吃吗?”

说着递过去一个。

陈恪也没客气,接过来擦了擦:“多谢艾公子。”

苏恒来过一次,这次进邬宅没费什么劲。

陈恪引他到艾玙跟前便退下了,艾玙见他来,脸上也没多少讶异。

苏恒把竹篓搁在井边,刚要开口,艾玙就从水盆里随手抓了把樱桃和葡萄塞给他:“不急着说。”

苏恒捏着果子问:“邬少爷呢?”

艾玙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话本:“出去买东西了。”

“这种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苏恒道。

“他向来负责任。”艾玙头也没抬。

苏恒点点头,凑近了些:“你在看什么?”

“话本。”

“哪一本?”

“《京本通俗小说》。”

苏恒了然:“看到哪一篇了?”

“《西山一窟鬼》,”艾玙抬眼,“你倒可以看看《碾玉观音》。”

“讲的是什么?”

“想听?”

艾玙终于放下话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清清的样子倒有几分唬人。

苏恒犹豫了下,还是应:“想。”

“裱褙匠的女儿璩秀秀,在咸安郡王府做女奴,和碾玉工匠崔宁相爱了。”

艾玙缓缓道,“趁着王府失火,两人逃到潭州成了亲。

后来被郡王找到,秀秀被打死,崔宁也受了刑。

可秀秀死后阴魂不散,又跟着崔宁逃到建康同住。

直到崔宁奉诏回临安修玉观音,郡王再次追捕,这才发现,跟在他身边的秀秀早已是鬼。”

苏恒皱起眉:“你好像没说结局。”

艾玙垂下眼睫:“秀秀最终消散了,崔宁的结局,是悲剧。”

苏恒蓦地怔住。

那些没问出口的话,居然被艾玙用这样的方式轻轻剖开。

他瞥了眼井边的竹篓,喉结动了动,又问:“鬼……一定会消失吗?”

“存在的方式或许有别,”艾玙抬眸,“但鬼性本恶。你做的每一个决定,结果都不同。个体的命运会牵动周遭,你得想透彻。”

苏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被艾玙打断:“不过我还没说完。我想再去一趟草庐,回来就告诉你完整的答案。”

被艾玙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苏恒下意识就点了头。

等回过神,视线从艾玙脸上移开时,对方又补了句:“等我看完这篇,很快。”

苏恒觉得跟艾玙说话,要把事情掰扯清楚,确实得有足够的耐心和条理。

但这种一点点把事情理清楚、拨开迷雾的滋味,也确实新奇有趣。

先前苏恒不解,邬祉怎么就对艾玙这般上心。

此刻他才算隐约摸到点门道。

和这样有趣的人相处,哪怕是寻常对话、浅显道理,都像在拆开层层叠叠的锦囊,总能从中捡着些新鲜见识,让人觉得日子都亮堂了几分。

邬祉早说过正午不回,艾玙被陈恪硬塞了两块糕点才动身。

一路远,艾玙和苏恒倒也不急,边走边说,偶尔停下来看两眼山景。

苏恒瞧他步伐轻快,笑道:“我日日上山下山惯了,倒没想到你们练剑的仙家,体力也这么好。”

艾玙只淡淡一句:“谁都有各自的苦,痛苦这东西本就没个称量的法子,没法比出个轻重深浅来。”

艾玙这答法绕开了问题本身,苏恒一时摸不透他话里的意味,却隐隐觉出自己方才的话里藏着不妥,仿佛把体力差轻飘飘归到仙家的身份里,忽略了谁都得在各自的道上熬着,哪有什么轻巧可言。

苏恒无奈摇头:“你这人啊。”

“我这人怎么了?”艾玙反问。

苏恒换了个话头:“你那剑,和邬少爷的很不一样。我先前没见你佩着,偏要用时就凭空冒了出来。”

艾玙轻笑,墨色浅浅,却让人望着望着,心就跟着软了半分。

不是要讨好谁,也不是藏着什么,就只是恰好有那么点欢喜,轻轻浮在脸上,像春阳穿过薄雾,温温的,不刺眼。

他抬起手臂,撩起袖子。

那红纹不是铺天盖地的泼洒,而是一条赤练蛇蜷在青竹上似的,绕着骨血游走,断口处不拖沓,可在转弯处故意断出些留白。

远看是蜿蜒的痕,近看才觉每一缕红都带着锋,盘得越紧,越像要从骨头里挣出来的烈,不凶,却透着股压不住的锐,往那儿一站,就知道这红不是画上去的,是长在骨头上的势。

艾玙解释道:“它认主了,这是它独有的认主方式。但凡宝物都有灵气,要想真正与它们相伴天涯,就得顺着它们的性子来。”

苏恒看得新鲜,追问:“那你这宝剑有名字吗?”

艾玙缓缓道:“斩尽浮名,终归微尘。划破虚空,仍落厚坤。它叫归尘。”

“是你师父取的?”苏恒问。

艾玙点头应是。

苏恒随口道:“单看‘斩尽浮名’这句,我倒会以为叫无名。”

艾玙眼里的笑意深了些:“你可知,江湖上真有个代号‘无名’的人?”

苏恒看他这模样,便知问到了兴头上,顺势接话:“不知道,你讲讲?”

艾玙扬了扬眉:“一剑扫尽,万念皆沉。虽说如今没多少人记得了,但当年,他可是名动四海、声震九州的人物。”

说这话时,艾玙脸上透着股张扬与肆意,仿佛天下尽在他眼底,那股子意气风发,挡都挡不住。

艾玙来了劲头:“跟你说,我再爬五座山都不在话下。”

苏恒笑着拽住他:“我信,我信,快走吧。再磨蹭,你今晚又得住我那儿,我可怕邬少爷半夜寻来,在我这破草庐抢人,我这屋子可经不起他一脚。”

草庐里外种满了曼陀罗与艾草,可沈清莲的身形依旧飘忽,随时会散似的。

艾玙说,是因他在人间逗留太久,虽不伤人性命,执念却迟迟未散。

苏恒心头一紧:“执念未散?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鬼若有未了的缘分,”艾玙道,“可在灯节夜里,用红线一端系人灯,活人点的灯,一端系鬼灯,亡魂托的灯。

等灯影相融,红线会化作尘丝,虽解不开,却不再是束缚,成了伴魂线。

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他的执念。

别怪我,我也是此刻才想明白。”

苏恒疑道:“怪不得你非要来……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这草庐,实在没什么值得眷恋的。”

“红线缠缚,人鬼羁绊。”

艾玙抬眼望他,“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七夕乞巧的习俗。沈清莲的所作所为,早把答案告诉你了。你们这缘分是天定的,结在你身上,最终如何,全看你自己。”

苏恒急得皱眉:“你就直说吧,我……我实在想不明白。”

艾玙轻轻摇头:“你的抉择,我不能干涉。”

苏恒望着他,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勾着,乱糟糟的。

艾玙却安稳地找了处坐下,拿出早凉透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周遭的烦扰都与他无关。

沈清莲虽不晓得苏恒在愁什么,却静静地陪在一旁,身影虽淡,那份无声的陪伴倒让苏恒心头稍定。

苏恒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从竹篓里摸出个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糖子:“差点忘了晚照夫人的托付。她们都平安,添了个大胖闺女,摆了好几天宴席。可惜你们早走了,我倒是去蹭了两顿。这是夫人让我带给你们的。”

艾玙接过来揣进怀里,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艾玙走到半路,前头的日头正往山坳里坠。

他往块石板上一坐,腿还晃悠着。

有个挑柴的当地人打旁边过,瞅着他喊:“娃子,日头都快落坡了,咋还在这儿?快些回切噻!”

艾玙仰起脸:“我在等人。”

当地人停下脚,烟杆往鞋底敲了敲:“是屋里人噻?”

艾玙笑起来,眼里亮闪闪的:“是家里人。”

老乡一听放了心,临走前又叮嘱:“莫等得太晚咯!要是没来,就赶紧往回走,晓不晓得?黑了天,山路滑得很!”

艾玙重重点头:“嗯,但他肯定会来的。”

艾玙的眼睛很深,初看是疏离的凉,再看却觉那凉里裹着点什么,仿佛菩萨捻着的念珠,不说话,却似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轻轻一拂。

你若有难,望进他眼里,不会觉得被灼热地捧着,倒像被一片云悄悄接住了。

那云看着是冷的,碰着了,才知是绵密的软。

等过艾玙一次后,邬祉便再没等过第二次,向来是直接寻过来把人带走。

等待的滋味太磨人,他耐不住那份悬着的空落。

艾玙老远就瞧见邬祉,见他一看见自己便快步跑过来,鼻尖还带着点轻喘。

可他偏把头扭向一边,没看过去。

邬祉也不恼,乖乖绕到他另一边,故意逗他:“这是哪家的小孩,长得这么好看?家里人呢?”

艾玙望着他,没应声。

邬祉又温声细语地问:“在干嘛呢?”

“在等人。”艾玙淡淡回了句。

邬祉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好像都被隔远了,只剩下对方的样子在眼前放大,他说话的语调、抬手的动作,甚至是轻轻皱眉的样子,都带着钩子,一下下挠在心上。

“等谁?”

艾玙故意摇了摇头:“不告诉你。”

邬祉笑了笑:“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艾玙抬眼望他,声音又轻又闷的,像被羽毛扫过,留下点说不出的委屈:“可是我好累,走了好久的路,都没人来接我。只有你来了,如果我不跟你回家,你打算去哪?”

邬祉心头猛地一塌,喉间发紧发涩:“那我就跟着家里乱跑的小孩,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艾玙没再说话,只定定凝望着他。

邬祉试探着问:“要背吗?”

艾玙立刻应:“要。”

邬祉脊梁挺得笔直,不晃不颤,伏在上面的人只觉稳稳当当。

艾玙摸出颗糖,递到邬祉嘴边:“啊,张嘴。”

邬祉乖乖张开嘴,含住了糖。

艾玙歪头问:“甜吗?”

“不算太甜,”邬祉细细嚼着,“但味儿挺好。”

艾玙自己也剥了颗丢进嘴里,双臂一伸环住邬祉的脖子:“这是晚照夫人给的,她家添了个小闺女。”

邬祉嗯了声:“那真是件喜事。”

艾玙歪着头看他:“你喜欢小孩吗?”

邬祉低头对上艾玙的眼。

艾玙没再出声,却看得清邬祉眉梢那点松快。

邬祉回答:“我已经有一个了。”

艾玙追问:“他乖不乖?”

“爱到处跑,总贪着凉快,还是个小酒徒,”邬祉慢悠悠数着,末了却加重了语气,“但他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乖、最好的小孩。”

艾玙的耳朵红透了,把脸往邬祉颈窝里埋了埋,闷声道:“哦,那可真羡慕你。”

邬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去,艾玙的耳朵更红了。

这不过是他们从前走过的路,此刻在邬祉眼里,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爱看风拂过艾玙眼睫时,那轻轻一颤的弧度,也爱听艾玙说话时,会先歪着头望他片刻,随即又抬起眼,去看天,看地,看树叶被风掀动时,摆开的那些无形的、属于风的形状。

故事最后,苏恒在元宵夜点了盏灯壁上画着百草的药灯,沈清莲的身影在灯旁凝实了些,指尖终于能轻轻触到灯壁。

红线在两盏灯之间晃悠,像在说,这一世,不求解脱,只求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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