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耀祖不答话,她俯身看向耀祖捂的地方,看到血迹斑斑,又看到南望娣嘴边的血,她大叫:“南望娣!!!”
盛怒之下,她顺手拿起旁边的碎碗,往南望娣身上砸去,一块碎片正中南望娣右脸,划下一道血痕。
还嫌不够,王春兰冲过去抓住南望娣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你去死吧!你去死吧!生你不如养条狗!居然敢咬你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竟然舍得这么对待他!他是我们南家唯一的血脉啊!真是猪狗不如,是畜生!我命苦啊……”
说完后,她背着三弟走了。
南望娣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对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母子俩大喊:“是他先摸我的!”
轻飘飘的辩解被风吹散在泥土里,埋葬在深处;被水带到湖泊里,激不了一丝涟漪。
王春兰没有回头,嘴里安慰着耀祖。
“我做错了吗?”南望娣喃喃自语。
随即,她又在心里小声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没人告诉她答案。
天色渐晚,她知道父亲又在外面喝酒打牌,于是操了远路去找医生。
被洗得泛黄的布鞋已经破洞,脚上的大拇指也露了出来。
张微替她包扎伤口,脸上被遮了一半。
又给她诊脉,张微叹气:“你再这么被打,活不过三十岁!”
南望娣沉默一会儿,说:“那就死吧。”
脑袋被张微轻敲,“小姑娘什么死不死的,现在治好了就没事。”
她低头,不再吭声。
“你这脸上可能要留疤了。我们村里设施有限,只能尽量给你弄。”
“哦。”南望娣麻木地任由张微包扎,小声说。
“小南,我听村里人都说有个人要带你走,不管怎么样,你先跟着他出去,到时候你再逃走,去找你姐姐。”张微后脑绑着绳,戴着时髦眼镜,大夏天的也穿着长袖长裤,鞋子打了两块补丁。
南望娣低着头不肯说话,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说:“为什么,我没做错事被打,这是应该的;而弟弟做错了事被我咬了,我就是该死的畜生?”
张微深吸了一口气,诊所窗台上的茉莉花香飘了进来。
她摸摸南望娣的头发,眼里带着疼惜:“小南,要好好活着。”
“可是……好累。”
“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你是你自己,不是别人的附属品。小南,出去后把名字改了,别回来了。”
南望娣回头看她,眼里懵懵懂懂。
她喉咙发酸,嘶哑着声音道:“谢谢姐姐,我没有什么希望了,我想……”
“想什么?”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断。
几天未见,少年这次打扮更高调、更刺眼,仿佛消失这几天去全球奢侈品店逛了一圈。
他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盯着南望娣的右脸。
穿着依然是全黑,上衣中间有个很大的logo,前额长发没剪,堪堪遮住眼皮。
一双眼睛仿似盛放在冰山下的桃花,玩世不恭又冷冽深邃。
南望娣后退一步,低声说:“没什么。”
张微微笑,将药递给晏明殊:“您是小南的未婚夫吧?我是村里的医生张微,她受了伤,可以带她回去早点休息,保护好她。”
晏明殊没表态,手也没抬起的意思,南望娣立即夺过药,声音有点急促:“谢谢姐姐。”
“什么时候?”晏明殊走在她前头,步伐很快,南望娣跟着有点吃力。
“没事。”她不愿回忆。
晏明殊耸肩,转了转手机,沉默地走在前面。
“为什么?”南望娣突然问,怕对方理解不了,她解释:“为什么……买我?”
天已全黑,远处主人吆喝鸡鸭归笼的声音传来,星星月亮也开始值班。
晏明殊停下脚步,转身低头看她,嘴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你像我小时候养的拉布拉多。”
见她神情严肃,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补充:“除了我的喜欢和爱,其他都满足你,免费的。”
桀骜不驯,姿态轻佻,话语傲慢。
南望娣似懂非懂地点头,但还是没懂,最终也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为什么?”
见他不回答,还是那副散淡的态度,只觉得晏明殊像电视里演的纨绔子弟,让人捉摸不透,于是她又问:“拉布拉多……是什么?”
晏明殊嗤笑一声,不想再解释什么。
只是那一瞬间觉得她像小时候养大的狗狗,觉得好玩顺手买下罢了。
他又不是大善人,更不是救世主。
第二日一早,王春兰带着包得像猪头的耀祖回来。幸好南望娣咬得不深,伤口会渐渐愈合,结痂之后就等着自然脱落。
晏明殊大爷似地坐在老爷椅上玩手机,他在等南望娣收拾东西。
他今天穿的白色短袖和墨绿色工装裤,充满力量感和野性。
三人都没说话。
耀祖进屋,王春兰将药放在桌子上,拿着扫把开始扫地,嘴里念念有词:“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生的什么娃……上辈子来折磨我的吧,狗日的……”
“啊!!!!!!!”
突然,一道尖叫声响起!
晏明殊手一顿,他听出是南望娣的声音。
一个娇小的身影闯进客堂,似要寻求庇护。
身后是耀祖,他嘴里含着血,正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嚷着别让她跑了这种话。
晏明殊站起来,挡在南望娣前面,提起耀祖的衣领,将他往地上一扔,受伤那侧的耳朵恰好触地,耀祖又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的他浑身散发戾气,不像前几日那般冷峻轻佻。
“畜生。”他说。
“你不是畜生?你睡了我姐姐,是不是很爽?”
瑶族满眼恨意,朝晏明殊吐口水。
口水没对准,只是虚晃一枪,晏明殊猛地踢到耀祖的小腿上,还嫌不够,在他小腿上加深力道,压制得他无法动弹,“吐口水违法,你会坐牢。”
南望娣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手上被三弟咬了一个很大的牙印,渗出了几丝血迹。
听到晏明殊言辞凿凿,王春兰心里一紧,赶紧扶起耀祖。
她对三弟低声说:“宝儿,别闹了,再闹你上大学的钱都没了。”
“他是城里来的,懂得比我们多。不犟。”
耀祖这才作罢,想挣开晏明殊,但动弹不了。
晏明殊冷冷说:“道歉。”
王春兰眉头紧皱:“还道什么歉?那个贱人咬了我的儿子,现在我儿子要她的手,扯平了!”
耀祖也跟着点头。
南不回心里发沉,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是他先摸我!”
“你当姐姐的,有什么不能碰的?这是亲弟弟,又不是外人!”王春兰蹲下身来,看着耀祖。
晏明殊没松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等了约莫两个钟头,一辆车听到了南家门口。
是村长带着民警上门了,简单了解事情前后经过,村长和民警建议协商处理,考虑到耀祖未成年,让耀祖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解决了。
被外人知道家里的丑事,比丑事本身更令人痛苦。
王春兰又吵又闹,在院子里张望丈夫是否回家,也没看到身影。
直到听到民警说:“向他人吐口水,尤其是面部,构成对人格尊严的侵害,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典》第990条关于人格权的规定,需承担民事责任......”
王春兰脸色煞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当面低声对着晏明殊说了句:“对不起。”
晏明殊盯着她,没说话。
见耀祖不服气的样子,村长搓搓手:“这就是个小事。耀祖,你给你姑爷说个对不起,这个事就算了。”
“算了?”晏明殊冷笑:“写道歉信再村里公开播放!”
“这......”村长和民警对视一眼,民警说:“民事责任中确实存在这一条。”
王春兰眼见事情闹大,再也忍不住,压着耀祖,逼着他给晏明殊道了个歉。
耀祖说完后,恨了南望娣一眼。
“还有——”晏明殊指了指南望娣,“她。”
众人看向晏明殊,眼见王春兰要骂人了,村长说:“还要给她道什么歉?”
民警看了看晏明殊的脸色,开口说:“根据《刑法》第17条,14-16周岁的未成年人若存在猥亵行为,则可以行行政拘留。”
当然,民警没有说出括号里的“可以不执行”。
耀祖大声反驳:“我只是摸了一下!”
“这已经构成猥亵他人。”民警加重语气,同时对王春兰说:“你的儿子没管好,要多加教育。”
王春兰听到行政拘留四个字就快失去了魂儿,她几步走到南望娣面前,“......对......不起。”
“对”字是一个重音。“不起”这两个字则是含在口齿里,不太清晰。
南望娣怔怔地看着她,两行泪跟着流了下来。
“走。”晏明殊看了一眼南望娣。
南望娣回神,用手背抹掉眼泪。
她找了一些草咬碎敷在伤口上,再用白布包扎,动作熟练。
弄好后,她带着提前收拾好的、唯一能穿的一套衣服和几十块钱,穿过小院,跟着晏明殊上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车。
没有回头看一眼她住了十八年的家,王春兰等人也没出来送行。
她就这么被卖了。
二十万。
被卖后和母亲说的一句话,竟然是来自对方的“对不起”。
这三个字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王春兰根本没有意识到错误,也没有真正的“对不起”。
可这么多年的酸楚和委屈,在那三个字后,完全崩盘了。
她在那一刻,竟然忍不住地抱有幻想,王春兰是不是真的意识到错误了。
她是不是,也可以获得,哪怕一丁点儿的爱了。
而她,也因为这三个字,觉得王春兰可怜,心里想的居然是,要不要原谅。
南望娣本该毫无期待、神色漠然的,毕竟她已经奔赴自由了,那是大山外的世界啊,是她的心之所向啊!
可她的心里,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凄凉感。
整个心口都在发闷,很痛,很紧。
她彻底被抛弃了!
除了早已跑掉的姐姐,不知道此生还能再见面的姐姐。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她彻底,变成了一座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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