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人间事,人间世(上中)
“听说了吗?近些日子城西那神瑞树啊,赐福降生出了一批怪物!”
……
夜幕掩着叶隙的月光,上京百姓逢年佳节都要拜一拜的那棵神树此刻正泛着灿灿的红光。
苍穹的树干扎地而起,红绸肆意在半空飘舞,看似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但只要有人走过去往树下站一站,就会发现,此刻连吹动树叶的微风都没有。
或许有幸运的人儿不经意的抬头仰望,树间枝丫里,那躲在红绸之下的,是一颗颗有着狰狞五官的肉瘤……
本以为那日与柳为雪不欢而散之后,这家伙会好一阵子不来薛府,薛和煦也是没想到第二日柳为雪依旧会不请自来。
昨日那场不欢而散,仅仅是薛和煦站在自己角度萌生出来的想法罢了,柳为雪才管不得那么多,他只知道日日来就能日日见,少来一日就是少见一次。
这不划算。
“殿下今日来又是所为何事?微臣还有要事在身……”
“要事?去见那狗皇帝吗?”
柳为雪拦在薛和煦身前,并不打算就此放对方离去。
“那怎么不算是桩要事呢?”
薛和煦觉得柳为雪自从那夜之后就黏着的很,搞得自己想办什么事都变得不容易起来。
“那大人陪那狗皇帝的儿子应该也算要事,所以大人不能走。”
柳为雪不依不饶,这次话完就想去牵薛和煦的手。
的确是让他牵到了——柳为雪伸过去的手还是不好意思的往上拐了拐,握住了薛和煦的手腕:
“今日上京的街上着实热闹,薛大人不陪吾去看看吗?”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答应,柳为雪只知道自己力气大,先把人强拉硬拽过去再说。
“今日是什么节日吗?怎么……那么多人?”
一出薛府,两人就被巨大的人流裹挟,要不是柳为雪抓薛和煦的手腕抓得紧,薛和煦可真就被人潮挤了去。
“薛大人,您让一个刚来纪国的皇子跟您解释今日是个什么日子?”
人声杂语里,柳为雪费力贴近薛和煦的耳朵:
“薛大人不要明知故问……”
柳为雪说话时的气息喷得薛和煦耳尖痒痒的。
三年前,纪王册封皇后,又逢皇后生辰,为昭示其母仪天下之举,特立当日为千秋节,以示普天同庆,同年城西那棵百年古树像是受到神明赐福般,祈佑上京的百姓们,凡去神树祈愿的,总是应验,尤其是千秋节当天所许之愿,后而逐渐节日在百姓庆福里变了重心,现如今百姓热闹聚集的,都是要往城西神树那里去。
柳为雪嗅得着这熙攘人群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暗压压的腐臭味儿。
不同于尸体腐烂的臭味,这是源自怨念散发出的腐臭,寻常人族自然嗅不得,但妖族就不一样了。
气味的源头自然不必说——城西。
薛和煦就由着柳为雪攥着自己的手腕挤兑着人流走着,目力所及是黑泱泱的人头涌动,柳为雪头上那素青色的纶巾随发丝浮动,薛和煦真的觉得自己变了。
放在以前,他断不会这么贪心。
他也说不清是不是薛和煦这副皮囊给自己带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心思,但他此刻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本能逐渐变了味道,由原来装作的物欲横流,现如今倒要去掉装作二字了。
薛和煦有些慌了。
自己明明千念万念,不要将柳为雪卷进来,可刚刚人群之中这副躯壳似乎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就是**裸奔着目的去的。
自己的身体似乎习惯了狡猾,变得……
更像一个人了。
柳为雪的话说的没错,薛和煦就是在明知故问。
城西神树绿叶参差披拂,鲜红的绸带扬风缠绕,树下百姓虔诚叩首,早就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越接近那棵所谓的神树,那股腐坏的味道就越浓郁。
“是因为大家所祈福之愿太过荒谬了?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味道?”
柳为雪被气味熏得拧眉,人群攘攘里紧握薛和煦的那只手腕却也攥的更紧了——他虽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在等他,但薛和煦既要他来,那他便来。
柳为雪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开心。
开心自己还是枚他可以用的棋子。
开心他即使嘴上万般把自己推开,可终是选择把自己拉入这局中。
我宁愿你利用我让我万劫不复,也总好过我们之间毫无瓜葛。
“怨恨跟贪欲的味道还是会有些不一样吧?你是妖,你会分不清?”
敏慧的人之间交流会减缩掉很多无用的对话,薛和煦瞧柳为雪的眸子一直注视着面前众人跪拜的神树,就知道柳为雪察觉得到这里的异常,而对方之所以还是开口试探,那自是因为自己也是这样哄骗他过来的,做戏要做全套,柳为雪也是个会陪人演习的家伙。
“妖分得清,薛大人为什么也分得清?”
柳为雪弯腰把脸凑的离薛和煦极近,探寻的眸子似乎能把薛和煦洞穿——柳为雪在怀疑。
“听说这神树许愿很灵,殿下要不要许一个?”
薛和煦紧张的不去看柳为雪,目光直直朝前看,迅速把话题扯开,说着还抬手指了指那棵红绸飞扬的神树。
“那我就许愿——薛大人长命百岁吧。”
“殿下这个愿望,莫怕不是在折煞微臣,还是许个正经的愿望好。”
“我没有要咒你的意思。”
柳为雪觉得说敬语实在是费劲,索性就不再去理会这些条条框框,但他的话里话外都格外的认真:
“我是真心诚意的在许愿。”
“那不劳殿下费心了,微臣自会长命百岁的。殿下可以换个愿望。”
薛和煦没承想柳为雪突然会这么一本正经,这倒是让他自己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假装干咳了两声,随便说了句话想搪塞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场面。
“我没有其他的愿望了。”
柳为雪说着抬手轻轻搭上薛和煦的肩膀,并往自己身旁扣了扣,手下的人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瞬,但很快就安静听话的靠在自己身侧了——人群越来越挤了,两人越贴越近也是早晚的事。
“萱萱!你在哪里?萱萱!”
嘈杂人声里爆出一个尖锐的老妇的声音,那老妇人费力的逆着人流,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好像是在找一个人。
“官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头上绑着红绳的小女孩?大概这么高……”
老妇踉跄的穿过一波又一波簇拥的人流,等走到柳为雪他们二人面前的时候,见两位官人看着像富家的子弟,面色又善,终是忍不住开口寻求帮助。
“孩子丢了,先去报官吧,人手多一点也好找。”
薛和煦给老妇人指了指衙门的方向,并不打算给予太多的帮助。
“我以为薛大人会去帮忙找那女孩的。”
柳为雪歪头盯着几乎就算是被挤进自己怀里的薛和煦,开始好奇,像金十三这种神,不应该是类似悬壶济世一样的的存在吗?可薛和煦的一言一行,更多的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圆滑之人,贪物欲,善算计,要说恶,却也没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极致,当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微臣帮了忙的,南宫大人今日正当值,肯定会加派人手去找孩子的,这可比微臣跟殿下两个人找起来快多了。”
是个寻常人都会认为,神既然落入凡世,那必然是救死扶伤,匡扶济世,可万物众生皆讲究一个因果轮回,阴阳均衡相生,由神力或是其他什么外力干涉了他人的命运,那么因果的报应会似溃于蚁穴的河堤一般,触一发,溃烂千里。
神的力量固然强大,可也不是无坚不摧,更不是只有庇佑,没有伤害。
神树前人群的拥挤骚乱很快就被陆陆续续赶来的卫兵梳理开来,士兵微微开了条道,南宫策这才急匆匆的朝柳为雪他们二人走来:
“纪殿下,薛大人,是下官失职,往年这里都要晚些时辰才有大量百姓聚集祈福的,在下也不知今年怎么提了前,这疏散百姓协调道路的工作是我没做好……”
“殿下跟薛大人今日怎么有这雅兴来这里体察民情,连个侍卫都没带?”
南宫策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刚归国的纪咏跟薛和煦,虽和他们不熟,但表面的礼仪还是要做到位的。
“纪殿下听说这神树祈愿最灵,所以微臣就想着带殿下来看看。”
薛和煦挡在柳为雪身前回了话,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毕竟纪王下令禁足纪咏还没有几天,这要是南宫策不仁义去纪王那告上一状,有自己在纪王说不定还能少罚些——其实本来也是他薛和煦有意要引纪咏过来的。
神树祈愿这三年,年年都会在这人潮汹涌之际丢些孩子,有些有幸找到了,有些可能现在寻人的榜文还在衙门前和街前挂着呢。
而且逐年失踪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去年甚至还走丢了一位女子。
受害者一直聚焦在妇孺身上,这背后没有组织者,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谓百姓拥戴的神树,薛和煦早就察觉其异变,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和理由,也拦不住百姓簇拥的激情,一直无法彻查这诡异的东西。
凑巧柳为雪的出现把这一切不好接近的东西都有了另一种靠近的理由,借着这双意外之手,薛和煦能做的还有很多。
突然出现的变故因素让一切僵固的局面和进程都有了解法,因此薛和煦才会下意识的就想把这个因素往这固化的局里推一推。
尽管金十三不想,但薛和煦已经为他做好了决定。
“那在下就不叨扰殿下跟薛大人的雅兴了,在下刚接到一老妇报官说女儿走失了,最近上京走失案频发,下官先去处理要务了。告辞。”
南宫策见薛和煦抢着上前接话,心里也估摸清楚了这纪小殿下跟薛和煦之间的关系了,既然人家郎情妾意的,自己还是先走的好——薛和煦的嘴可是出了名的毒辣,是个近身的人都得脱了层皮再出去,目前也就纪王能在他那里不吃亏,现在看来又要多一个人了。
有了南宫策带过来的士兵做疏调,水泄不通的场面很快就被清除,本来有序的队伍依旧在排着,而那些造成堵塞的人群都通通让士兵驱赶着到了等候的队伍里。
只不过那个叫萱萱的女孩依旧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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