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一行人到客舍当晚,傅徽之便在屋中写下书信一封,又唤了白潏露来。
“张郎君处安排如何?”傅徽之一面将信装入函中,一面问道。
“安排了相邻的两屋。”白潏露道。
“你闲时也多留意着他们。”傅徽之又道。
白潏露明白傅徽之这是担心他们的安全,点头应了。
而后傅徽之将信函递给白潏露,道:“明日进京将此书带给燕国公,请他相助查明春松之事。”
白潏露接过书信,有些疑惑:“春松怎么了?”
此言一出,傅徽之更是意外。但他很快想明白了,问道:“你未曾看过我大哥留与我的家书么?”
白潏露摇头。
白潏露与言心莹毕竟不同。傅徽之虽视白潏露为妹,可这么多年白潏露仍时刻谨守本分,不敢逾矩。
“当年定罪之证中还有一物,与密信在一处,乃北越皇室之玉。原本此玉与我傅家毫无干系,可府中却有细作指认曾见父持此玉。尚不知细作是何人。可大哥曾暗计流人之数,竟少一人。最后方知春松已病亡,未随众人流岭南。可春松病亡之事竟无人知晓。大哥觉此事蹊跷,故告知于我。”
白潏露瞬间脸色煞白,攥紧了信函。
如此动作自然逃不过傅徽之的眼睛,他不由问道:“潏露,你怎么了?”
“我……”白潏露眼神四下游移,最后方道,“我、我平日与春松交好,不愿相信是她。”
“我也不愿相信。”傅徽之立刻接道,“春松侍候我二哥多年,尽心尽力。只须查证当初大理狱执笔记下春松病亡的狱丞及验尸的医工仵作未曾收受贿赂,且能寻到春松葬处,此事便无疑。”
…………
翌日,言照玉果真带了抄录的文书来。
言心莹略略一数,约有五十纸。
按言照玉所说,他今日堪堪翻阅了事发前后三日的死者亡者之文书。但凡身有官职的,无论大小,尽皆抄录了。余下的便是他认为颇为可疑的。
言心莹便又在这五十纸中慢慢择选。最后有三人之死、亡甚为可疑。三人出事也在同一日。
言心莹细细翻看此三人的文书,又沉思一番,发觉文书中还缺失不少情状。若傅徽之看了,定也会来京城查清楚。不如她自己先去查个明白。
言心莹便立刻动身,去各处使了些钱,问了些消息,再详细记下来。
第三日,言照玉又抄了些文书带来。言心莹翻看了觉得没有更为可疑的,便决定先将手上的线索带给傅徽之。
她便即刻辞别邱淑与言照玉,依照先前约定,纵马赶往城外客舍。
言心莹到客舍时,天色已晚。
她也不知道傅徽之宿在哪间屋子,但她觉得不是问题。
言心莹入舍后见四下无人,慢慢靠近主人所倚柜前,轻声问主人:“主人家,傅公子宿在何处?”
主人大惊抬眼。虽说此人只说名未曾道姓,但傅徽之宿在他处,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时时忧心。下意识便觉此人是冲傅徽之来的。又见来人戴着帷帽,不知何人,便假作未曾听清,只小心地问道:“娘子要夜宿?”
言心莹又轻轻重复一回:“傅公子。”
主人不能再装作没听清,便也放低了声音问:“不知娘子是何人?本店没有姓傅的客人。况且本店有规矩,不可泄露客人……”
话未说完,便见眼前女子掀开帷帽一角,露出花容来。
主人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聚了过去。他心觉此女的容貌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许是见他许久未应,女子便自腰间取出一物重重拍于柜面上。
主人一愣,低眸看时,竟是一匕首。主人先是惊恐地后退,不由又看向眼前的女子。
刹那间,他全忆起来了,喜道:“是、是恩人呐。”
当年此女与傅徽之有恩于自家,可几年间,傅徽之常来,他自不会忘却傅徽之的容貌。可与此女却只有数面之缘,多年过去,一时难以记起。
言心莹将匕首插回腰间,问:“如何,眼下能引我去见他了么?”
很快,主人又愁起来。
如今傅徽之身侧已有另一个女子。他未曾问过二人是何关系,便有些担心引此女上去会不会招惹是非。可此女同样于他有恩,他也不好推却。
见主人迟迟不应,言心莹不由道:“你怕我会害他?”
主人连忙摇头。
言心莹继续道:“我若要害他,何必孤身前来?你也知道他的武艺并不差。”
主人颇感为难,忽然,他有了主意,只道:“娘子可否在此间稍待?”
言心莹应了。主人便先唤了酒保来,而后上楼去,边登阶边回头。
言心莹如何不知他是想先去问傅徽之,又怕自己看见他去了哪间屋,便唤了酒保来看着她。纵是如此,还不放心,频频回顾。
言心莹低笑一声,不再看主人。耳边只余匆匆的步声,渐轻渐远。
不久,步声又起,伴着主人的呼唤:“娘子,快请上楼。”
主人引着言心莹到了傅徽之所宿之屋。
屋内油灯自还亮着,门尚未开。看来主人未曾面见傅徽之,只在屋外问询而已。
言心莹伸手叩门三声,却无人应。
自从傅徽之父兄出事,傅徽之便经常没有精神,做事也迟缓。很多时候心思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言心莹早已见怪不怪,没有继续叩门也不出声催促。但主人明显不知傅徽之的状态,在后面伸长脖子看。
言心莹微微侧首瞥见了,也只是低笑一声,没说什么。
主人见言心莹回顾,也收敛了些,赔着笑。
便在此时,门扉响动,门开了。
傅徽之的身形遮去了眼前大半的光亮,言心莹未能看清他的神情。
傅徽之看了言心莹一眼后,又望向她身后的主人,微微颔首向主人致意。
主人见了忙道一声“恩人自便”,转身匆匆而去。
随后,傅徽之也转了身,边往案后去边道:“我一时疏忽,未告知主人你将至此。”
傅徽之不说这话还好,话一出口,言心莹觉得傅徽之就是故意不去说的。其中缘由她也明白。不过傅徽之是欢迎也好,不欢迎也罢,她都会来此。言心莹惊觉自己的面皮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薄。
言心莹进屋合门,略扫了一眼屋子。
屋内一榻一高案一绳床二杌,高案上笔墨纸砚具全,外加一盏油灯,床榻上被衾整齐叠放。
算起来傅徽之到此至少有一两日了,而屋内整洁如初,不难看出不论傅徽之如何痛苦,都会约束自己,不给他人添乱。
言心莹自己去挪了杌子来面对傅徽之坐于案前不远处。
方才坐下便听得傅徽之似随口问道:“回去可还顺利?”
虽然傅徽之像随口一问,但言心莹还是颇感宽慰。这人至少还会关心别人。
她回道:“我回去时避开了我爹,没什么事。我爹也没事了,行刺之人还在查。”
傅徽之坐在案后,案上灯火轻摇,映在他的双眸中。他没有看言心莹,也并未搭话。
屋里静极了。
言心莹凝视傅徽之许久,知道他的双目虽在灯火的映照下极为明亮,心思却早已飘远了。便也知道他今夜状况不是很好。
先前他只是闲时精神恍惚,如今已至尚与人说话时便心不在焉,这也是状况愈来愈差的表现。
言心莹实在忧心,除了内心的痛楚,只怕傅徽之吃不好睡不好,身子也会愈发差。好在见他多时,未闻咳声,这咳症应是痊愈了。
她眼下能做的便是先将人的思绪拉回来。
她自然不会做出惊吓或责问之举,只轻声问道:“你这边如何?”
眼见傅徽之目光闪动,下一刻直直地望向自己。言心莹看出傅徽之尚有些迷茫,怕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回。
傅徽之这才回道:“我随张安去看过。当年他们藏身地下,而今那处早被填平。左近也无人烟,没有太多线索。”
言心莹又问:“那细作……”
一语未尽,便听得屋外有人叩门。
言心莹立时警惕起来,手不由摸向腰间的匕首,而后盯着屋门,慢慢起身。
“公子,是我。”
识出白潏露的声音,言心莹回头看了傅徽之一眼。
傅徽之仍坐在原处没什么表示,言心莹便自己上前开了门。
白潏露看见是言心莹开门愣了愣,随后向门内看去试图寻找傅徽之的身影。
她对着傅徽之说道:“娘子也在。那我先……”
傅徽之抢先道:“潏露进来。”
言心莹便仍转身,搬来了另一个杌子放下,离自己原先所坐之处不远。
白潏露进屋后合上门。
待她转身,言心莹指着杌子说道:“坐。”
白潏露略一点头便上前坐下。
一时屋内竟无人先开口。
白潏露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言心莹与傅徽之方才说到何处了。她觉得自己是后至,理应等言心莹说完再说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侧首看过去,言心莹低眸而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又望向傅徽之,傅徽之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白潏露想开口问“娘子为何不说了”或是“不知二位说到何处了”,又觉不妥。她不知此二人是何意,只能静静地坐着,却是如坐针毡。
不久,傅徽之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来,望向面前二人。
言心莹对上傅徽之的目光,先开了口:“白娘子先说吧。”
“还是娘子先说。”白潏露立时推拒。
“潏露,你便先说罢。”傅徽之也道。
如此,白潏露不好再推。
“我依公子之意请燕国公相助。燕国公命人问询了当年的狱丞。春松病亡后,因春松为奴,兼身无死罪,便未请仵作或医工验尸。只令狱子将尸首送至城外掩埋。那狱子同样是发现春松病亡的第一人。只是那狱子多年前便已离开了大理狱。之后我颇费了些周折方寻到他的住处。
“初时问他,他矢口否认收受贿赂、助人假死。可我问他春松葬于何处时,他却不能答。我便乍他说春松事发,死罪难逃,庇护者同罪;又言我已有人证,知他私纵囚犯,若能将功补过,说出春松行藏,功过可抵。那狱子这才实说,他确实私受贿赂,令春松假死脱身。贿赂者不是别人,正是春松。可他实不知春松行藏。”
傅徽之闻言沉默了很久。
狱子的证词,几乎断定了春松有问题。否则何必假死脱身。至于她究竟便是那细作还是做了何事,不得而知。
言心莹一直盯着傅徽之,他虽极力克制,但面上仍难掩失落。
“可曾问他,在你之前,可有他人问过春松之事?”傅徽之忽又问。
白潏露明白傅徽之的意思,她自己也想到了。若是在自己之前还有人寻过那狱子,那极有可能便是那背后的谋主。若知真相,定要将春松灭口。
她道:“狱子说我是第一个问春松之事的人。”
可纵是春松未被灭口,天下之大,若春松存心躲藏,又如何能寻到她呢?
此一桩算是很坏的消息了。
白潏露有些希望言心莹那边有关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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