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签似是在诉说因果。
万物皆妄,天意之中,本该如此。
王少卿望向手中惑签,心中疑然,父亲当年的遗言犹在耳边。
“吾儿英姿,父以傲之,老友小女,幼小无倚,望我儿全了为父这份心思,此去地府,方能阖然。”
他看着这一句签,久久不曾移眼,这庙中的小沙弥在佛前左右打理,肃清这方无相天地。
小沙弥见二位施主静默不语,颇为好奇,起身上前,待看清签上所言,豁然出声:“施主何疑?这签乃是叙说二人前世亏欠,今生方得圆满。”
“素灵,莫要掺和。”
住持未曾迈步入屋,斥责声先到了这佛前,施主未曾出言相问,怎可贸然搅乱诸般顺序?
“无碍。”王少卿把签递与住持,笑问:“你看我这签可有别意?”
住持看罢,将签放回原处,“阿弥陀佛,施主偶得机缘,倒乱了今生空心。”
叶芦箬知道师父这话是说与她听,但前尘往事,时在午夜烦扰,或真或假,已让她内心焦脆。
若真如师父所言,全然遗忘,循世间顺序,怎会至此。
叶芦箬想罢,问:“师父所言极是,但安可知前因今果为哪般?”
住持不语,旁边的小沙弥倒忍耐不住抢先道:“施主不就是那变数吗。”
叶芦箬怔然而立。
王少卿听及此,有些恍惚却也猜得三分,如此于他面前畅言,无所避讳,父亲所言,该是如愿了。
待他回京都,秉明母亲,便可携所备聘礼,悉数前往。
二人各怀心事回到彭城。
簪花楼前,章青背手而立,和少时截然不同的沉稳之势扑面而来,身着青衫,气似白雪,凛冽逼人。
“叶姑娘,不知这楼中可有住处?”
叶芦箬止住脚步看向来者,好似见过却又有些陌生。
“自是有的,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那白雪豁然被暖阳融化,心意诚然:“来还少时所欠木马。”
叶芦箬的思绪忽然被勾回往昔,本是异常沉寂的竹叶猛然抖动,随即被风哗啦奏响,吹至云霄,伴随着漫天白雪,青竹白玉,乍喜至极。
“原是少时欺人的章子由。”
竹叶不再晃动,弯起竹枝,作威严状:“钱可带够?”
章子由掏出怀中银钱,摊开来看:“叶姑娘看这些可够?”
竹叶随风打了个转,道:“自是够的,只是住宿钱怕是不够。”
白雪霎时安寂,好似想要再回到天上去。
竹叶见目的达成,收起玩乐模样,那白雪见此,才簌簌飘落,当真有趣。
昔日好友今日再见,自当无尽不言。
是夜,叶芦箬重拾偶得机缘前的心境,抛却杂念,再次步入今世正轨。
二人饮谈,说至当年街头高马之人,猝然安静,章子由随之而道。
当年变故,众人皆知皇帝之意,无人可阻,一为社稷,二为安宁,叶将军之死,适得其所,王贲大人知无力回天,便求恩典赠予其家人子女,哪料叶夫人悄然离世,只余幼女一人,偌大的将军府,皇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赐恩,王贲大人见此,特求一道旨意,但此恩于王少卿而言,算是一道禁锢,于你而言,则是多一处择身之地。
圣恩有言:若将军之女意至,王显可娶之,若非也,则终身以旁庇护,不得违逆。
王贲大人膝下只一子,如此这番,众人认定王少卿受了委辱。
在朝之时,我二人政党不同,少有言语,但于府邸之榻,多诉衷肠,才闻得,当年之事,乃王少卿身愿之意,但朝堂波诡,王贲大人被扯入疑案之中,对党防范至今,直至身死未得脱身,他亦是如此。
等待多年,皇帝年迈,疑心骤起,韩相辞官,他才求得一线机会,来到彭城做一任知府,再度回朝之后,未曾安稳几时,又被心怀叵测之人抓住把柄,说他于彭城为官之时借以官职便利行以私情,皇帝大怒,将其贬至儋州。
朝中少卿所在党羽日趋势足,才得以将其从儋州召回,本欲让他担任御史,以继其父之职,他却上表外放彭城,且为减疑虑,只为府判一职。
说来也是凑巧,彭城府判本是我被驱逐出朝廷的任命,少卿这番,倒让我做了这知府,实在惭愧。
初来彭城,便闻得两大奇景,历任清廉知府,灼灼簪花女郎……
言及此,章子由深思一番,摇头笑道:“这两番奇景如今于我身上可要失效。”
叶芦箬低眉浅笑,章子由这人自小便如此,虽算不上奢靡,但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要让他缩减开支,不如罢了官,窝居家中,另寻出路。
一饮夜谈,不可多留,叶芦箬回至静阁,收起那盏茶杯,从此不再沉溺。
月光入窗,这影好似斜落,引至屋外,这阁中,仍是五影,只是有一影色泽浓重,于她心田处,窝藏至今。
**
端午佳节。
听闻今日乃簪花楼最后一宴,自此之后不再见客,彭城再无簪花女郎。
外来旅客不知何故。
“簪花女郎是这彭城花魁吗?”
“非也非也,簪花女郎乃花楼新建之初兴起的楼主美称。”
“那如今已有几任?”
“这花楼名声虽大,但是本朝新立,不过两任。”
“第一任是何人?”
“是彭城唐府二小姐唐青悠。”
另一人听到这个名字,似是想起什么。
“嚯,我好像记得,这座花楼建起那日,唐二小姐已经死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还听说,这座花楼是因为唐二小姐对早已出嫁的大小姐怀有难言之情才建起来的。”
“真的假的?”
“不是因为当年那个小丫头吗?”
“哪有,你仔细想想,当年那小丫头是不是和唐大小姐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正是这副模样让唐二小姐情至深处,爱屋及乌吗。”
“听你所言,好像果真如此。”
“原来唐二小姐对她姐姐有如此之情!”
……
端午这日,簪花楼白日红绸夜间白布。
一袭红衣庆昔日,一衫白缟祭旧人。
在粽香飘空的佳节,簪花楼空前盛宴,京都王府,有一波人也在日夜跋涉。
领头的王夫人,迫切激动,频频翘首望路,仔细望去,她手中紧攥着一封落笔为“章子由”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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