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后墙的裂缝里,蒲公英的白绒球被风卷得晃晃悠悠。秦遇盯着那团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脖子上的铜哨子硌着皮肤,冰凉的金属片上,仿佛还留着姜风野递过来时,指尖蹭过的温度。
早上听见女犯议论父亲要闹到监狱来,她攥着哨子的手都在抖。她不怕父亲撒泼,可她怕姜风野看见。看见那个被亲情拖进泥沼的自己,看见她根本配不上他那些明里暗里的护着。
收工时,姜风野果然倚在铁丝网上等她。军绿色的工装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旧交叠的疤,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活像街头巷尾那些爱逗弄姑娘的混小子。
“食堂的馒头,刚抢的。”他把搪瓷碗塞过来,碗沿还烫着,“闻着味儿就知道你没吃饱。”
秦遇低头接碗,指尖碰到他的,像被火燎了似的缩回来。碗里的馒头暄软,还带着点甜,是她在这吃了三年粗粮后,久违的味道。
“听说你那好爹要来看你?”姜风野忽然开口,语气吊儿郎当的,眼神却往她脖子上瞟,“怎么,打算吹哨子叫我去‘迎客’?”
秦遇攥紧了馒头,没抬头:“不用。”
“啧,”他啧了声,忽然伸手,指尖快得像闪电,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勾——不是碰她,是勾住了那枚哨子的绳结,“这哨子我给你,就是让你有事就吹的。藏着掖着,当宝贝啊?”
他的指尖离她的皮肤只有寸许,热气拂在颈侧,秦遇猛地后退一步,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姜风野!”
“急什么?”他笑得更痞了,手却收了回去,插在裤兜里,“跟队长打过招呼了,你爹的探视申请,批不了。真敢来闹,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语气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秦遇却听出了藏在底下的认真。她想起昨天他为刘姐出头时,拳头砸在人脸上的闷响,想起他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忽然从口袋里摸出管药膏,硬塞进他手里:“擦这个。”
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腕。他的掌心粗糙,带着薄茧,力气却很轻。
“秦遇,”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语气里的轻浮淡了些,“别总想着自己扛。”
风卷着蒲公英的绒球,落在秦遇的发梢。她抬头撞进他眼里,那里面没了刚才的戏谑,只有点深不见底的东西,像潭水,要把她吸进去似的。
她挣开他的手,几乎是逃着跑开的。跑到拐角时回头,看见姜风野还站在原地,对着她的方向,用手指比了个吹哨子的动作,嘴角扬着,眼里却亮得惊人。
姜风野捏着那管药膏,指尖碾过管身上的字,心里有点躁。
刚才秦遇跑开时,辫子甩得像小鞭子,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却偏要梗着脖子装强硬——这模样,比她低头捡萝卜时顺眼多了。
他就是故意逗她。看她被惹急了瞪眼睛,看她想发火又憋回去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猫,挠得他心头发痒。在这鬼地方待久了,日子闷得像口棺材,只有逗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老三刚才还跟他念叨:“风哥,你对秦遇也太不一样了。以前哪个女的敢跟你搭话,你不怼到人家哭不算完。”
他当时没吭声,心里却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见不得她被欺负,见不得她提到那个爹时,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更见不得她把自己裹成个硬壳,假装不需要任何人。
那枚哨子他带了十几年,以前跟人打架时吹,吓唬野狗时也吹,从没觉得有多金贵。可递给她那天,他鬼使神差地想:以后这哨子就是她的了,谁让她受委屈,他就给谁来一下狠的。
刚才勾她哨子绳的时候,指尖差点碰到她的脖子,细腻得像豆腐,吓得他赶紧收了手。他怕自己再往前一点,就忍不住想把这只炸毛的小猫,往自己怀里按按。
队长被他唬住了,答应以后绝不让那个老东西靠近探视区。他甚至想过,要是那老东西敢来监狱门口闹,他就找以前道上的兄弟,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近这地方半步。
至于秦遇……
姜风野把药膏揣进怀里,对着仓库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调子吊儿郎当的。他看见秦遇蹲在菜地里的身影顿了顿,没回头,却把手里的锄头握得更紧了些。
他笑了。
急什么?日子还长。等出去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只硬邦邦的小猫,心甘情愿地对着他摇尾巴。
比如,先带她去看大片的蒲公英。再比如,让她知道,有他在,她不用再攥紧拳头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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