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时，秦遇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黑暗里，那声轰鸣像重锤砸在记忆上，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窗外的暴雨拍打着铁窗，和那个夜晚的雨声重叠在一起，冰冷的、密不透风的窒息感瞬间将她包裹。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铁窗前。玻璃上凝结着水汽，模糊了外面的雨幕，却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脸——和那个夜晚一样，苍白，发抖，眼里全是散不去的惊惶。
那个姓张的男人，她甚至记不清他的全名。只记得他总在楼下的修车铺门口转悠，看见她下班回来，就咧着嘴笑，露出泛黄的牙齿，眼神黏在她身上，像苍蝇叮着腐肉。
秦遇不是没提防过。她换了下班路线，绕远路走大路；她把阳台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甚至跟房东提过，想退租，可房东扣着押金不放，说“没到期，一分都别想拿回去”。
出事那天，雨下得特别急。她加班到九点多，手里拎着给父亲买的降压药，父亲又去打牌了，走在回家的小巷里。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两侧楼房透出的零星灯光，在积水里晃出破碎的光斑。
“秦丫头，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堆着废纸箱的角落冒出来，吓了她一个激灵。他手里拎着个酒瓶，走路摇摇晃晃，酒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
“张师傅。” 秦遇攥紧了药盒，想快点走过去。
“别急啊，” 他伸手拦住她，胳膊横在巷口，像根粗笨的栏杆，“陪我聊会儿，我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不了，我爸等着吃药。” 秦遇想绕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又粗又硬，带着机油和汗的味道，捏得她生疼。秦遇挣扎着：“你放开我！”
“放开？” 男人笑起来，酒气喷在她脸上，“我看你这丫头片子，天天穿得这么漂亮，不就是给男人看的？装什么纯？”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往她身上摸，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秦遇的药瓶摔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滚出来，很快被雨水泡得发胀。
“我的药！” 她急了，抬脚去踹他，却被他顺势一拽，摔在湿漉漉的地上。
后背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疼得她眼前发黑。男人扑上来，膝盖压着她的腿，双手撕扯着她的衬衫领口。雨水灌进她的嘴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她的哭喊被哗哗的雨声吞得一点不剩。
“救命……有人吗……”
她的手指在地上乱抓，摸到了一块碎砖头——大概是修路时剩下的，边角锋利，沾满了泥水。
“别碰我！” 秦遇用尽全身力气，把砖头举起来，朝着男人的胳膊砸过去。
“嗷！” 男人疼得骂了句脏话，却没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按住她：“小贱人，还敢打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厉害！”
他的脸凑得很近，秦遇能闻到他嘴里的酒臭味，能看见他眼里浑浊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也许是被逼到绝境的本能，她猛地侧过身，躲开他压下来的重量，手里的砖头再次挥出去——这次，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很沉，像砸在西瓜上。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抬起头，额头上流下一道血线，划过鼻子，滴在秦遇的脸上，滚烫的，带着铁锈味。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最后慢慢涣散下去。
然后，他倒在了她旁边的积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秦遇瘫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块带血的砖头，浑身抖得停不下来。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却冲不掉那股腥气，冲不掉男人倒下时那道涣散的眼神。
她想爬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她想打电话，却不知道打给谁，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父亲身上，电话打了三遍，每一遍都使了全身的力气压制身体的抖动和害怕，终于接通，秦遇刚想开口，就听到对面的打牌声以及他的那句我在打麻将，出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然后就是空洞的，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警笛声是怎么来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刺眼的车灯照过来，有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给她披上了件带着消毒水味的外套。
她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还躺在水里，像条死鱼。她买的降压药散落在泥里，被雨水泡得发胀，分不清是药还是泥。
“防卫过当。” 法庭上，法官敲下法槌时，声音很响，却盖不过她脑子里的雨声。
可秦遇总在想，如果那天她没绕远路，如果她没有去给所谓的父亲买降压药，如果她没捡起那块砖头——会不会不一样？
又或者，从男人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她时，从房东扣着押金不放时，从父亲只会打电话要钱时，有些东西就已经注定了？
铁窗上的水汽越来越重，模糊了她的倒影。秦遇伸出手，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像在触摸那个雨夜的积水，触摸那块沾满血的砖头，触摸自己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手。
身后传来李静翻身的动静，大概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秦遇没回头，只是把额头抵在玻璃上，任由冰凉的水汽浸湿头发。
雨还在下。
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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