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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禁闭室的铁门开了。

姜风野被推出来时,腿还不太利索,大概是在里面挨了打。但他脊背挺得比从前更直,像根被暴雨浇过的竹竿,带着股湿漉漉的狠劲。脸上的伤结了痂,嘴角那道新疤尤其显眼,红得像是刚剜掉块肉。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往监室走,路过操场时,铁丝网对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看,就是他,跟疯狗似的。”

“听说关了五天,出来还这么横。”

姜风野的脚步没停,只是攥着的拳头更紧了,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突地跳。

秦遇正在车间熨烫缝好的囚服,蒸汽氤氲里,她看见少年的影子从窗外晃过。那影子瘦得脱了形,却依旧带着股不肯屈的野气,像把没开刃的刀,钝,却能割伤人。

“咔哒”一声,熨斗烫过布料上的褶皱,留下一道平整的压痕。秦遇的手顿了顿,想起李静昨天说的话——“那小子他妈来信了,说家里的地被淹了,还欠着医药费”。

原来他拼命,不止是为了自己。

午休时,秦遇去开水房打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让你他妈横!” 是个粗哑的男声,“关了五天还不长记性?”

“滚。” 另一个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没散尽的戾气,是姜风野。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秦遇站在门口,看见两个男犯堵着姜风野,其中一个正伸手去推他的肩膀。少年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水管上,发出“咚”的闷响。他没还手,只是抬起头,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像藏着两簇鬼火。

那两个男犯大概是被他看得发怵,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还踹了一脚旁边的水桶,水溅了姜风野一裤腿。

少年没动,就那么靠着水管站着,垂着眼,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他的手捂在肚子上,指缝里隐隐渗出血迹,大概是旧伤裂了。

秦遇拎着空水壶,脚步像被钉住了。她看着少年慢慢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水管,把头埋在膝盖里。那姿势不像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疯子,倒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孩子,脆弱得一碰就碎。

开水房的门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得墙上的水珠往下掉,滴答,滴答,像在数着什么。

秦遇转身要走,衣角却不小心勾到了门后的拖把,“哐当”一声,拖把倒在地上。

姜风野猛地抬头。

四目相撞。

他眼里的脆弱瞬间被戾气取代,像被人撞见了狼狈的野猫,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哑着嗓子吼:“看什么看?滚!”

秦遇没滚。

她看着他渗血的手指,看着他裤腿上的水渍,忽然想起自己刚入狱时,第一次面对车间里飞过来的白眼,第一次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那个杀人的女人”,明明攥紧了拳头,却只能把指甲掐进掌心——不是不恨,是知道恨也没用,只能硬生生憋着。

她弯腰捡起拖把,放回原位,然后走到姜风野面前,蹲下身。

少年警惕地往后缩,像只受惊的刺猬:“你想干什么?”

秦遇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是块皱巴巴的纱布,还有半管红霉素软膏。那是上次小眉塞给她的,说是家里托人带的,她一直没舍得用。

姜风野的瞳孔缩了缩,盯着地上的纱布,又抬头看秦遇,眼神里全是困惑,像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给疯狗递骨头。

秦遇没看他,放好东西就站起身,拎着空水壶往外走。

刚走出开水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大概是少年捡起了纱布。

她没回头,脚步却莫名轻快了些。

回到车间,李静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秦遇摇摇头,拿起熨斗,蒸汽再次弥漫开来。布料上的褶皱被烫平,像被抚平的伤口。

她想起少年刚才那双困惑的眼睛。

或许再野的兽,也有需要舔舐伤口的时候。

而她,不过是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撒了点药。

至于他会不会领情,会不会觉得是羞辱,秦遇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一刻,看着他蜷缩在地上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像被蒸汽烫了一下,微微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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