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白的手握住寒刃的刀柄,再之后,是一个鬼气森森的人。那人见恩人没有反应,面上挂起一个冷笑,随即手腕一递直接将刀刃插向对方眼睛。
“宫长月住手!”空相悔立即阻止,空相家的阵法猛然闪烁,天罗地网随之压下,瞬间将宫长月摁倒在地。
周遭的血雾却越发浓郁。
空相悔走过去蹲在他身前,伸手拨开他面上发丝:“你怎么了?”
宫长月却不答,只眼珠上翻,盯住无名客的眼神越发阴森。下一瞬,他竟然直接从地上消失。
宋移立即拉住恩人与他并肩而立,他警惕看向四周,只见翻滚的血雾好似成了活物,裹着**的的寒意扑面而来。宋移皱眉捏住白泽笔,那抹血色却猛然一滚,避开恩人直冲宋移面门而来。宋移立即挥笔画符,血色长舌与符咒猛然相撞,雾气层层激荡。
那只是一个防护符,他拿不准是否要展开攻击,抬眼望空相悔,却见她蹙着眉,毫不犹豫松开手上弓弦。
长箭破空而来,那抹血色似乎不可置信,微愣之下竟然不闪不避,汇聚全力朝宋移发动猛然一击。
箭尖刺入的瞬间,防护符也被猛地撞了个粉碎,宋移始料未及,眼见那血红马上就要绞上他的脖颈,寒凉灵力却再次喷涌,好似飓风过境,灵力以空相家为中心层层激荡,屋顶瓦片咯吱作响,长街灯火惨白摇晃,笼住黑夜的血与雾瞬间被吹了个干干净净,好似天地为之一新。与此同时,恩人拉住宋移的衣袖与他转换站位,面无表情挡在他身前。重响伴随着闷哼传来,宋移抬眼,只见宫长月被灵力撞在柱子上,胸前箭尾微颤,缕缕怨气从他身上溢散。
重伤却不吐血,此人原来是非人。
空相家竟然有这种人物。
可观他品阶,并非鬼聻希夷任何一种。他不是邪祟,却又满身怨气,当真奇怪。宋移走上前还欲细看,空相悔却将宫长月扶了起来,有意无意挡在他身前。宫长月直接抬手拔出箭羽,怨气溢散越发严重,他痛得面容扭曲,抬手在自己身上画了几个符,才堪堪止住周身怨气继续溢散。
宋移早已止步,他冷眼看着宫长月,见他再一抬手,先握住一支雪白伞柄,手腕一转,便牵出一片血红的伞布,丝丝缕缕流溢在白雾中的血色,在伞收起的瞬间尽皆隐去了。
看到伞的瞬间,宋移立即明白了他的身份,毕竟那柄伞的伞骨他熟得不能再熟。
伞骨雪白,由漠北雪狼骨制作,而那匹狼的脊骨,制成了他师父南乡子的雪狼骨剑。空相悔向南乡子换走了余下的骨骼。
伞面赤红,乃是南疆千金难买的湿咽蛊所制。湿咽蛊长在阴寒洞穴间,偏偏要以黑狗血喂足十年,长成后又需将蛊虫的皮剥下在月光下晾满三年,期间不得见一丝阳光。十三年满,制成伞面,在阳光下一照,便显出艳丽如血的颜色来。
四年前,空相悔要来狼骨,又取得蛊虫,说是要送给她的心上人。
虽说宋移和空相悔认识了九年,空相悔也偶尔提起自己的心上人,但宋移没见过这位所谓的心上人,此刻骤然一见,对方却好像不是人,他不得不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相悔迎着宋移的目光一咬牙:“宫长月由怨气所化,没有实体,见不得阳光,我才做了这柄伞送给他。他四百多年前来到千俸城,无名无姓,也没害过人。”
她着重强调了他“没害过人”,宋移点头,他也并不是要对所有邪祟赶尽杀绝的迂腐之人。他转向宫长月,不解他为什么要突然发动袭击。
宫长月看着宋移,将他从上到下扫过一遍,又打量着那位无名客,半晌发出一声嗤笑:“你护着他,你知道是谁吗?”
宋移未答,宫长月却冷声:“此人姓江名迟字絮影,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是天煞孤星的命,你护着他,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慎言!”空相悔拧眉止住他的话头,宫长月转头瞥了她一眼,突然笑了:“我忘了,你也是四大世家的人。”
什么四大世家?不是只有空相家吗?
宫长月却不再解释,他摇摇头:“要不是他杀了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这是什么意思?宋移朝前一步逼近他:“你说清楚。”
宫长月却看向空相悔,只看空相悔:“我最终一定会死在他手里,你确定还要将他留在空相家?”
空相悔被问得愣神,她不语,宫长月便自嘲一笑,目光依次扫过他们三人,最终撑伞彻底在夜里散去。
天色微白。宋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心绪起伏不定,他望向空相悔,却见空相悔也朝他看来:“长月的性格阴晴不定,他的话未必是真的,如果他冒犯了你们,我替他向你们赔罪。”
宋移摇头,宫长月的袭击看似恐怖,杀意却不浓。他摸不准宫长月的意图,只猜出他与江迟有故,但应该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略微沉思,抬眼看空相悔:“我要带江迟进四象学宫。”
空相悔明白其中关窍,宫长月既然认识江迟,那江迟至少出现在四百年前,而四象学宫建立九百余年,是最有可能问清江迟来历的地方。她想了想:“空相家存在的时间比学宫更长,我去找找相关信息,晚一些再参加学宫考核。”
宋移知道空相悔一向是义大于情。他没再多说,只道别后牵住江迟手腕,画符离开了这里。
灵光一闪,他们已站在四象学宫考核阵前。
恰逢旭日东升,金光洒向大地,阵前人头攒动,往来者络绎不绝。
四象学宫被称为仙道源头,每六年收一次弟子,且不拘年龄出身皆可参加,而进入学宫的考教,仅有学宫门前的叩心阵。
学宫建立百年以来,学生们也摸清了叩心阵的门路,所谓叩心阵,叩问的是己心,大致有三问:因何求道?所求何道?得道何为?
据说阵内是依据个人心性所幻化的万千幻境,有人在阵内治病救人却被阵法驱逐,也有人在阵中享尽荣华却得以通过。个人经历不同,阵中变化也不同,而出阵者所言又非全真,因此入阵前很难有人能猜到自己在阵中的遭遇。
会不会在阵中回到东海?
再次遇到那三只希他还会自爆灵海吗?
前一个问题宋移不确定,后一个问题宋移却知道答案。
“四象学宫”的石刻牌匾之下,流转着灵力的阵法足有三层楼高,繁复优美的纹路能紧紧抓住路人视线。
不断有人踏入以求得道,也不断有人从明灭的流光中被阵法推出。
哪怕到了最后一天,通往阵法的路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吸引了许多摊贩以此为生,摊贩在途中摆成长街,年复一年在随方山下聚成了规模不小的城镇。
前望千俸城,背靠随方山,世间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于是摊贩早出晚归,邻里鸡犬相闻,夜间路不拾遗。袅袅白烟是锅里蒸腾的水汽,也是柴火噼啪烧出的烟火气,与山上的仙宫的云雾相和,笼住一张张各不相同却同样既忙碌又满足的脸。
天上人间,不外如是。
这便是宋移所追求的道。
他牵住身边人,一脚踏入叩心阵中。
灵力荡漾,叩心阵内只有一个宋移不认识的人。
他心下微疑,那人却淡淡瞟他了一眼,平静喝了一口手里的茶。
宋移一捞白泽笔,手中却陡然传来另一个人的触感,叩心阵竟然没有把自己和江迟分开!
从未听说过一同入阵的两个人还能在阵中相逢的,是他们的道途相同?亦或牵着的人是由阵法幻化?
“喂,那边那两个,过了阵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过来登记。”喝茶的人却突然开口催促。
这幻境过于真实,周遭却并没有危险的气息。宋移握住白泽笔,面上却云淡风轻地牵着江迟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便掏出一块三指宽,一掌长的白玉,又拿出一支细长的金色硬笔:“姓名、表字、生辰、籍贯?”
“姓宋名移,还未取字,小名梨舟,生辰是元宁四年七月十二,长阳人。”
那人闻言微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情绪寡淡:“大人物。”
宋移不作答。他刷刷写好字,将玉简递给宋移:“这是四方简,学宫弟子人手一支,是我们的身份凭证。要是遇到什么困惑,可自行在四方简中查看。”
宋移接过玉简,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那人拿起另一支玉简看向江迟。
江迟站在他身后,无动于衷。
按理说江迟既然能单凭灵力吹散满城白雾,绝不会对外界一无所知。可宋移重伤醒来后无论是对他说话,亦或者在他手上写字,对方都不会做出任何回应。
而宋移在他手心画一个传送阵,对方却能完完全全复原出来。
宋移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望向江迟,开始胡言:“他重伤未愈,说不了话,他的信息由我代劳。”
那人不语,算是默认。宋移便看着江迟慢吞吞地回话,似乎只是随口而言:“姓江,名……名雪。没有表字,生辰他没告诉我,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
此时晨光熹微,金灿灿的阳光喷薄而出,天空霞光万道,江迟就站在他身边,站在灿烂的霞光里。宋移偏头看向身边人,眉眼艳而不俗,眸子淡且寂然,似乎阳光雪光洒进去,又会被原原本本清棱棱地还回来,确实是高山厚雪才能养出来的人。
他胡言乱语说了一通,那人却只是稍作怀疑,随即笔下不停,刷刷在名字的地方写下“江雪”。宋移眉头一跳,确信这位负责登记的师兄确实不认识江迟,也确认自己闯了祸,他忙摁住师兄的手:“不,我记错了。他姓江名迟表字絮影,生辰和籍贯不清楚。”
师兄凉凉扫了他一眼,还未说话,却有一只手从宋移背后无声伸过来,覆上宋移手背,将他摁住师兄的手扯了回来。
衣袖再次被人死死攥住,宋移顿觉无语,这人究竟对外界有多少感知,又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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