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卓玛做了几样当地的家常菜系,虽然说不上多么美味,却是几人这两天难得吃到的一顿正经饭菜。
冯羚连吃带拿盛了一满碗,被卓玛看到也只是歪歪头。
卓玛笑着收拾碗筷,说:“多夹一些走,虽然不知道你朋友为什么没一起过来,但也别饿着了。”
冯羚乖巧点头,跑上楼和戴弎魏悯生说去找晏几声。
戴弎:“你要去把晏小哥带回来吗?”
冯羚摇头。
魏悯生:“你又要偷偷和他夜里出去二人世界了吗?”
冯羚摇头。
戴弎瞪大眼:什么?啊?生生小妹你这见怪不怪的样子是什么?还有羊儿姐你这么坦荡不出来辟谣一下吗?
“我去和他沟通一下线索,毕竟咱们仨脑子不太好使。”
魏悯生:“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冯羚点头。
戴弎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太对,“早上两人还闹得不可开交离家出走呢,这会儿倒是关系这么好了。你不会是不放心要去陪他守夜吧?如果这样还是我去吧,你俩女生住这好了。”
“要我说还不如和我们待一块呢,外头又是天上飞的又是地上跑的,不安全的很,工作哪有生命重要,回头你劝他辞了算了。”
冯羚没多解释,话送到了就蹬蹬跑下楼,端上小山一样的饭碗,和卓玛说自己要出去一趟,卓玛正跟在她后面准备去牛羊圈里,好声让她天黑了一路当心,还说给她留着门让她早些回来。
冯羚一路小跑,跑过小溪穿过村子,从平坦的草地跑进茂密的树林,手里端着一碗摞得高高的饭菜,兼具速度的同时竟然平衡异常,稳稳出现在晏几声眼前,由远及近。
冯羚看他坐在篝火前曲着腿,似乎在扎些什么,看向自己的眼底有说不出来的意味。
她走过去,隔着篝火问:“这是什么表情?我来你很意外?”
此时天尚未黑,树林里却因为枝繁叶茂的原因黑压压的,篝火把两人的影子照的很大,微微跳跃着。
冯羚看他脚边摆着好几圈东西,颜色棕黑的,仔细看才发现好像是麻绳,这玩意儿也能自己编吗?
冯羚立刻被吸引去注意力,伸长脖子观察那玩意,少说有三五米长,晏几声还在手指翻飞地编着。
“你怎么什么都会?”冯羚想什么就问什么,她觉得所有的情况都变得太快了,就是她一开始做的心理准备,甚至不同阶段心里劝自己的话都无法适应当下情况,好比她一开始决定和晏几声路是路桥是桥老死不相往来只当空屁,甚至都狠下杀手把他的名片揉皱了塞墙角里,结果事实告诉她拜拜了您嘞,想当陌生人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永久性地要被方涡不断鞭挞就算了,还直接把她可爱弎弎扔去单人闯关,让她直面晏几声。
于是她想着算了走一步是一步,能利用的活资源不利用是傻逼,就当互利共赢商人本色了。她把自己的信息共享给晏几声,那么她用起晏几声来也不理亏,各取所需嘛,反正离开了方涡谁都不认识谁,前十年怎么过的后十年后一百年照样怎么过。
结果的结果,晏几声摇身一变成了晏中将,她作为当事人且坏点子主谋加疑似买通考官泄题的重点人员,一把子被官方传唤,直面的就是专门负责方涡的重明小队。
什么是重明小队呢,全国仅一支的特殊小队,全权交由晏几声晏中将指挥管理。
现实要避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那么既然如此,她破罐子破摔想着既然你和我划清关系,那么我们公事公办,你别和我扯私情我一定为祖国鞠躬尽瘁,结果人上来满满的私心,先是用她的线索拉来了一圈电视机里才能看见的人,让她见证着为方涡改了名,后又说什么我可以直接把你弄进温室这种妥妥以权谋私的浑话,更别提在温室里态度行为的暧昧,想划清界限根本不可能。
她冯羚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上一秒别人为自己两肋插刀,她不可能装作看不见还睁眼夸一句“哇好厉害你这儿能插两把刀诶”,她缺钱又不是缺德。
所以现在她的心态就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在这个方涡她精神状态堪忧,再为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她干脆不用玩了,既然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晏几声对她什么态度她懒得深究,也懒得防备,她只用她下意识的习惯来应对这些。
至少应该不会再把自己逼得像上午那么狼狈了。
这样想着,她展颜一笑。晏几声大概没想到自己这么久了突然能收到冯羚这么友善的一抹笑,咋了眨眼,问:“这是给我的吗?”
眼神直指她的右手。
“嗯对,卓玛做的饭。我们来这儿这么多天大家都没怎么吃过正经饭,所以难得吃上了就给你打些来,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来这一趟,带碗饭也一样。”
晏几声放下麻绳,接过冯羚手里的碗筷,饭菜倒是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但冯羚一直用手托着,碗边摸上去全是她的体温,晏几声摩挲着碗,在冯羚期待的视线里动起筷子。
味道自然是一般的,冯羚小时候在温室待过,也过过所谓富贵人家的生活,知道山珍海味对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但晏几声倒是吃得很安静,不消多时就光了盘。
冯羚伸手要回碗筷,道:“等我回去要还给卓玛,你做这些麻绳是要干嘛?”
晏几声:“准备去看看树箱里到底是些什么。生火搭棚捕鱼打猎这些基本生存技能部队有专门的课程教学,搓麻绳也包括在内。”
冯羚动作一顿,却没对晏几声突然和自己说起过往经历有什么表示,只是点点头接过碗筷放在一边,然后就着篝火坐下,用木棍挑着柴火。
表面看似冷淡,实则心里不停劝自己:没事的,别好奇,别在意,他说是他乐意,你问了人家不说到时候又闹得不好看,一切随缘。
几番念下来冯羚觉得她明早能去朱古那皈依我佛了都。
然而在晏几声的视角,冯羚拿着一根棍子狂狂戳火堆,挑松了不止还挑得火星乱窜,本来只是照明用的火堆一下子燃得老高,照的面庞红艳不说还暖暖的有些睁不开眼。
直到被晏几声看了好久,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唰一下松开手里的棍子,咧开嘴尴尬地笑笑,而后无奈捡起刚刚的话茬:“嗯……教的还挺多。”
晏几声发出轻而爽朗的笑声,冯羚抬头去看,发现真的是晏几声在笑,再迟钝也明白对面是在笑她,一时间耳根子红得发热,恼躁得问:
“干嘛?笑什么?”
“嗯,教了很多,小时候被你打得满街跑的庞承望和喻超也进了军校,记得基础十五门课两人加起来挂了二十一门,格斗倒是各自拿了A,听代课的老师问他们怎么这门成绩这么好,他们回答说被隔壁邻居家的小孩从小军训上来的。”
当时已经毕业好几年在特警队兼职军校教官的晏几声听同事聊起,还远远去了训练场在教官室里看了一眼二人的结业考试,躲闪得的确很利索,甚至在考官动作之前就已经有了闪躲的意思,也是,小时候挨冯羚揍,但凡躲得慢了一次就会断子绝孙,轻的也得瘸个一周半月的。
更别提之后还会被不知从哪来的晏几声鬼一样揍上一顿,招招轻飘飘招招淤青。
但晏几声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毕竟气冯羚已经替他出了,他只需要把这些找他麻烦的人对付冯羚的招式一一还给他们就好了。
庞承望和喻超二人倒是其中挨得最轻的,一是二人小时候纯粹是不知道怎么加入他和冯羚的小团伙,只能以侮辱晏几声为苗头和他们打成一片,真打成一片,冯羚逮到他们就拿巴掌啪啪往脑瓜子上招呼,跟农民伯伯在地里看瓜熟不熟似的,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就求饶,然后带着兜里的糖或者零食让“冯姐”消消气,下次不敢了。
结果下次又喊着“公主”来了,又挨一顿拳打脚踢。
冯羚显然也是想起了这段回忆,嘴角挑起一个高高的弧度,连带右边的小虎牙都探出个尖儿来。
“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也能拿A。”
“学校里教的都是一些防身技巧,也够用了。”
冯羚看着晏几声在二人对话时的游刃有余,脸上努力维持着自然的笑容,虽然她刚刚瞬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这个话题似乎由不得她不继续问下去,但这样又绕回最初的问题之上了。
短暂的沉默里,晏几声问:“怎么了小羊?”
冯羚眨眨眼,几乎要被一声熟稔地称呼彻底破防,决定坦诚道:“我们之间可以聊这些吗?由曾经共同回忆衍生出去的彼此为参与过的所有?”
话问出口,晏几声也陷入了难得的沉默。虽然晏几声平时话少,大多扮演着一个听众的身份,却和此刻的沉默截然不同。听众意味着听了,给不给反应是他乐意,而此刻倒像是突然低靡,冯羚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忍一忍,顺其自然或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答案,任意一方急于求成都有些蔑视横在二者之间庞大的十年时间了。
可晏几声又抬眼看向她,此时林子里已经黑下来,篝火映在二人脸上光影变幻,除却中心的跳动着的火光照亮的一方天地,四周都黑静静的。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可以,像是在疑惑的同时鼓励她走近,但晏几声这个人就像一团黑洞,她甚至找不到靠近的方法,又怎么可以呢?
冯羚:“因为你带着一身谜团出现,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好像并不欢迎我这个走岔的老朋友再度回归你的生活。”
“而且很多时候我猜不透你的想法,你明明不太想我过多进入你的生活,却又拿着我们曾经熟悉的分寸像个好朋友一样在我身边,这种单方面通行的做法我只在城市道路规划里见过。”
大概是冯羚的比喻过于意料之外,晏几声不合时宜地笑起来。
冯羚皱眉提醒:“笑什么?说正经事呢。”
于是晏几声醒醒嗓子,他大概猜的到冯羚一直介怀的是什么,再一次在冯羚身上看到她小时候的影子,只要心里想的无论憋多久都会问出来,不管这个疑问对其他人而言是否体面或者友好,她想问就问了,通常也不会憋太久。
“我的想法只要你问我都会说,我对你没有保留。至于为什么我拿着曾经的分寸去到你身边,因为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这么做了。十年前我们被迫分开,如今有了机会再见,甚至被强迫入夜后一定会再见,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人也该有所为,对吧?”
“可你都到了这个位置,如果你真想找我不会是件难事。”冯羚不跟他玩文字游戏,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就挑了她好理解的内容问。
晏几声:“是不太难,但我能找到你的时候你在外面已经有了很多新朋友。”
“什么时候?”冯羚下意识反驳。
“你十五岁生日那天。”
冯羚皱皱眉,努力回想自己十五岁生日是怎么过的,好像是在戴弎家来着,那时候小的两个还没被捡回来,家里加上她四五个人坐在一起,吃着全是色素的生日蛋糕,哦对了,当时还一起唱了生日歌,因为戴弎唱歌实在是太难听了,所以她印象深刻,那时候大家还都笑了让戴弎别害自己人。
但后面每年戴弎还是要唱。
想到这,冯羚眨眨眼:“十五岁都过去多久了,我们家小老弟都上小学了要,你不能早点出来给我弄进去吗?”
晏几声:“你们家小老弟没读过书,全是阿姨请的私人教师教的。”
冯羚:“草。”
晏几声笑:“你离开之后我就去部队里训练了。”
“我离开以后?你?九岁就去部队?晏叔叔对你也太狠了吧?”
“应该是十岁,你走的时候是秋天,过完年我爸我妈都很忙,管家和保姆也不敢管我,他们担心我一个人憋出什么心理问题,就干脆给我放进部队里了。”
“哦……”冯羚不敢想,因为她印象里晏几声小时候白白嫩嫩的,脸上挂着可爱的婴儿肥,一头自然卷的浅棕色头发真就跟洋娃娃似的,那时候晏叔叔的基因还没怎么发力,他的眼睛也比现在更浅一些,是谁竟然舍得把那样的晏几声扔进部队里!
是谁!
“我出来的时候就是73年了,后面去读了军校,毕业那年全国境内出现了方涡,我就带头组建了‘重明’。”
“‘重明’组建到现在一年多,殉职队员人数超七十人,六名队员内除去没进过方涡的张苏裴,只有我还活着。”
“就像你看到的,其实离开方涡的途径有很多,许多方涡也并不是必死的,另辟蹊径也能逃生,但如果遇到薛薛和你说的第二夜,那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重明’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探索方涡的规律,记录每一个方涡的细节和可能的解法,让后续意外进入方涡的人有参考答案,‘重明’会一直存在,直到参考答案覆盖所有方涡,或者方涡被破解消失。”
“但我其实已经死了。”
“总之在来到这里后基本就等于生命进入倒计时了,要是能侥幸出去好好享受外面的白天吧。”
薛薛的话又回响在耳边,照这意思看晏几声其实没说错,他带领的“重明”小队为解决方涡问题而存在,作为队长他一次一次地进入方涡,虽然他是带着任务带着使命来的,但进入方涡后他其实和死了也没区别了,反正都是一定会死的。
“所以这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明明认出我也不和我‘相认’的原因?不够充分,我不接受。”
“也不全是。”晏几声哼笑一声,拿过边上的麻绳勒起来,冯羚眼见他要分心做其它事了眼都直了,好在晏几声又继续开口:“我还以为即使十年不见你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我来,结果你除了看着我发呆就是想从我这骗些什么有用线索。”
“我……”冯羚嘴动了动,丝毫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铺垫了这么久一口大锅突然间从天飞下盖她头顶了,害得她一时半会儿光动嘴说不出一个声儿来。
“那!那我没认出来你你没长嘴吗?你不会提醒我一句吗?谁知道你小时候一头卷毛金棕色头发如今变黑顺毛了?还有小时候咪咪小一只,现在咣一下变这么大只就算了,脸上一点婴儿肥也都没了。”
“还说什么十年前的晏几声和如今的晏几声在你这的态度天差地别,说得人模狗样的,你要是早点把你脖子上两颗痣跟我一样贴脸上我早认出来了,管你十年前十年后,你还能变成另一个人不成?!”
冯羚越说越来气,嘴皮子越讲越溜,小嘴叭叭叭的双手几乎要越过篝火去扯晏几声的领口,把他右侧脖颈那两颗相近的小痣掀开来给大伙看看。
晏几声坐着任她扒拉,就听冯羚还在他耳边说:“还说什么我身边有了其他好朋友,难道你就没认识什么新朋友吗?我还以为你故意不和我相认是因为觉得我拿不出手,嫌我过得太差怎么怎么,害我内耗了大半个月,都要气出乳腺结节了!”
晏几声没否认前半句话,只是抽出一只手扶着冯羚的胳膊,担心她被火燎着,道:“回去让张苏裴给你看看,不喜欢男医生的话再给你找位女军医。”
“……”关键是这个吗?
冯羚哑火,在晏几声边上安生坐下,看他又利索地扎起麻绳,随口道:“我第一次见张苏裴还以为他是法医,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会。哦,对了,还是要谢谢你让他来帮我看膝盖,专门跑一趟也挺麻烦人的,你们都是有正事要忙的人。”
光影在晏几声眸中跳跃,然而冯羚只顾着看他手指翻飞跟蝴蝶似的,完全忽视了他眼底的晦暗,只听他说:“他可不忙。下次他去完你那儿后和我说,不满意的话我给你另拨个人来。”
“?”
太豪横了,小女子甘拜下风。
当我意识到我已经几乎没存稿而这一章又有五千字断不开的时候…
不管了国庆快乐[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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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两面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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