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饿的话我这边有东西可以吃,我家就在不远处,你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去。”女人用尽可能周正的普通话和她介绍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顺便伸手过来给她递来一块奶酪。
冯羚没应话,她刚刚在溪边洗手的时候照了一把镜子,她此刻灰头土脸的和流浪汉没什么区别,想必眼前的女人是把自己认成无家可归之人,好心想给她施舍一些温暖。
要从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此刻却进退两难,一来她不能确定村里的情况如何,二来万一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把她骗回家门关起来宰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于是她摇摇头,坚决一字不说。
又是装哑巴又是装傻子地糊弄走女人,冯羚重新换了个据点,虽然晏几声说现在不要去推敲朱古,但她觉得以朱古的社会地位,这些人不至于会舞到活佛面前吧。
结果就是大错特错了,冯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朱古帐篷外圈遇上四五个不同面孔,有的本身就带了伤,冯羚小心翼翼躲着,下一刻似乎就踏空而来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像是丧尸一样就来招呼她。
什么啊?誓死守卫我主吗?
等冯羚第三次折回朱古营帐附近的时候,她突然想明白了,不是说朱古是什么特殊人物,而是在坏人眼里杀人才是好事,做的好事能被朱古知道也就代表了会被告知神明,这种平民百姓直通圣上的告御状方式谁不喜欢啊?
好在又前两个都是缺胳膊少腿别人打剩下的,冯羚中途去了祭坛找回了自己的小刀,咔咔几下用她新从张苏裴那儿借来的《解剖学基础》上现学的知识点给人彻底放了血,虽然战线拉得比较长,但这样东一刀西一刀的打法还是比较适合她的,尤其是速度和体力都不占上风的时候,阴招也算是奇招了。
把人都扔去果林里随便找叶子盖着后,那儿已经铺了三具尸体了,正当冯羚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中午在果林里遇到的女人。
她手里拎着一个竹篮,上面好好盖着一块方巾,突然出现的时候冯羚感觉自己心跳都要骤停了。
“我找你好久了,想着你可能会饿着,还是回去给你蒸了一些肉和牛奶,还有一些鸡蛋都放在篮子里了,你可以慢慢吃。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去给你拿。”
她执意要把东西塞进冯羚手里,冯羚装哑巴装傻子都没辙,最后含泪收下,谢谢对面雪中送炭。
毕竟她这么一天除了早饭和一些果子几乎滴水未进。
对面也一下子眼泪冒出来,把冯羚吓了一跳,吃进去的鸡蛋差点要吐出来还给对面,结果对方只是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先天哑巴呢。”
“……”冯羚沉默,最后还是胡乱编了个理由混过去了。
“你慢些吃,之后我要怎么找你呢?就给你放在果林里怎么样,如果你害怕我我就给你放那。我在里面找了你很久,要不是刚刚看到你好像回来了追出来,今天或许都遇不上了。”对面温柔地说,冯羚听着听着,吃东西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一只手也渐渐从篮子边缩进了袖子里。
“你说你在果林里找了我很久?”她轻声问。
修长的手指捏着刀柄,一点点往上,一点点收紧。
女人眨眨眼,低头看地。
半下午间,微风拂过却没带来什么热气,冯羚本身身上有些细汗,此刻让风一吹更是有些凉进骨头。
她勾手抓稳刀,正准备翻手快刀斩乱麻,对面又说话了。
“如果你很饿,我这里有吃的。死去的人不能吃,应该交由天地来消化他们,天鸟会判断他们的善恶,地灵会为他们的灵魂寻找归处。”
什么?原来对面早就发现了她把那些尸体堆在果林里,却完全没往坏处想把她当成杀人凶手,反倒固执地认为她是饿坏了把人藏起来囤粮。
……倒也不至于那么饿吧。
冯羚没说话,主要很难解释,拜别了女人后冯羚还是朝着朱古那边移动,现在看样子已经要下午三四点了,太阳落山后人们就会重回村子里,在外游荡的人应该不多,祭坛那块又实在玄乎,冯羚还是觉得朱古这儿算是一处安全屋。
只是她没走两步,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几乎就是冯羚刚走出去女人就追了上来,冯羚欲言又止地回头,果不其然女人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目光殷切。
“我有地方住,就不麻烦你了。”冯羚再次拒绝,说得既官方又有些无奈,谁料她带笑的眉目还没来得及完全柔下来,对方倏的五官一沉,简短吐出几个脆生的音节后直接拿着最开始冯羚凿人脑浆洗干净遗留在溪边的不规则石头就往她眉心砸。
冯羚躲得很快,几乎是肌肉记忆。
对面女人的手像是大摆锤一般荡出一个弧度,冯羚却在她手落到最下的一刻扬刀向上一剌,甩过来的胳膊立刻鲜血如注,冯羚抓着她软下去的胳膊拉进二人距离,横刀一带,脖颈处的鲜血溅得冯羚一脸都是。
她冷着脸松开另一只抓着手腕的手,那只手也是黏糊的,胳膊处被割断的伤口顺着手臂流血不止,接在她掌心里。
她垂下手指,眨了眨有点被糊上的眼睛,眼前女人的尸体已经受重力作用瘫倒在她眼前,但刚刚喷出的血却还有几滴落在她眼里,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染的鲜红,犹如厉鬼。
她兰唇微启,带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我上一次看川剧变脸还是在十三年前。”
冯羚把女人的尸体拖回果园,这回没多少落叶可以盖了,一地一条条的凸起多少有些掩耳盗铃,但冯羚倒是无所谓,洗干净了手和脸又四处张罗了些野草回来,好生把头脸这些地方给盖上,最后用树枝插了几片肉和一个鸡蛋串在一边,算是对这个女人下手的一点小歉意。
一切处理完天色渐红,夕阳西下照得这片森林更是诡谲,冯羚加快脚步往朱古那边跑去。
林子里很安静,偶尔看见走动着的村民也只是寻常回家一样,冯羚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不愿意在太阳落山后再和他们闹什么争端,毕竟她可以说是高强度累了一整天了,晚上休息不成她也不想再多消耗什么。
念及此,她抬头扫视一圈,想起来今天似乎一直秃鹫的身影都未曾看见,甚至连远处难听的叫声都没怎么听见,她停下脚步,看着朱古正在帐前不知和谁说着什么,冯羚站在树后,对面人的身形几乎被朱古挡了个全,她无心偷听,主要也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于是自顾自地就地坐下,等没声了才又爬起,正好看见朱古扭头进帐。
她的位置在营帐的斜侧方,背后就是高高的一大座山,能看见一部分朱古帐前的动静的同时又不容易暴露在大家视线之中,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结果,尚未等她安于现状,朱古突然从帐后走了出来,她这才发现帐后竟然还有个出入口,不像帐前有一道门帘,这儿就是两块帘布交叠的位置,掀开一角可以直接钻出来。
冯羚吓得立马贴着树挪位置,余光似乎瞥见朱古的脚有些奇怪,但他总是长长的袍子垂地,按理来说几乎看不到脚背,但刚刚冯羚视线在下,骤然抬高间一瞥而过似乎是看到了,但朱古动作利落她又肌肉记忆地躲避,以至于什么都没看清。
朱古帐子后摆着几个铁桶,冯羚悄悄探头看了两眼,因为她在侧边,只能看见朱古半张脸,但……
他的兜帽下乌黑头发都收去背后,有几缕从额侧垂下来,冯羚觉得怪异,第一眼见到朱古的时候她记得他一头长发都放在两侧胸前,最近几次反倒又收到后面去了,是都在后面吗?一下子她又有点不相信自己起来。
因为处境危险,冯羚时不时看一眼就要缩回来环视四周的情况,直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她重新探出头去,发现朱古似乎是在拖拽着铁桶,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听上去闷闷的十分沉重。
“哐——”一声闷响。
朱古摘下兜帽,露出他那头并不算有光泽的长发,冯羚眯起眼,感觉他们这儿的人发质似乎都有些粗硬,眼见他低下头撩着额顶的头发,看上去似乎是准备洗头,结果目光延伸出去在对面突然发现了晏几声的人身影,对面正优雅闲适地抱着臂斜靠在悬崖上斜冒出来的树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被发现。
冯羚视线突然就跟光路过凸透镜一样,霎时间汇聚在他身上,似乎用视线在问:你怎么在这?
结果晏几声慢悠悠站直,向她右手边偏了偏头,之后就朝那边走去了。
冯羚:?
虽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晏几声身上干净,肉眼看不到任何脏和破口,步伐从容地仿佛是出来度假的,冯羚问他干嘛。
晏几声向她粲然一笑,一下把冯羚定在原地,而后在她满意的反应里反问:“没事不能来找你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美貌攻击,冯羚仿佛迎面对上一朵灿然绽放的昙花,感受到它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和幽幽花香袭来,直到晏几声问出这句话她才有点隔空抓回自己的魂,不解风情地在心里发问:“现在是能问出这种话的时候吗?”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合时宜如沐春风的晏几声,好吧,他的确是和狼狈不沾半点边,想到自己今天至少被七八个陌生男人举着各式各样的杀人凶器追逐,她就有点感叹老天不公。
她皮笑肉不笑地挑挑嘴角,答:“可以可以,不过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说先不找朱古吗?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古怪?啧,早知道我刚刚先看完他要干嘛再和你出来了。”
“洗头有什么好看的?”
……洗头?
脑子里回想一遍朱古的动作,对上自己平时洗头的流程,好像……
行。
冯羚看着两人眼见又要走到祭坛,光看那些林立的石头她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尤其是天色将暗。
她一把拉住晏几声的手,说:“别过去吧,到时候又撞邪了,找个其他地方躲着先。”
晏几声由着她拉,只是怪异的事发生了,冯羚明明感觉自己走了很久,走到天色都按下来,天边最后一点橙红都要沉入地平线了,三十二座木箱仍近在眼前。
她抬头上望,眼前不远处是两棵系着箱子的高大树木,按位置来看她似乎是站在之前面对的那座菩萨的右斜对面,正正好就是在那位的视野之中。
当时光影轮转,慈眉善目的菩萨低头俯视她的姿态还历历在目。
千万别……
冯羚在心里祈祷。
然而事实总是抽得人脸疼,下一瞬周遭响起密密麻麻的“咔咔”声,似乎是机关开合,一声声有节奏地环绕在耳边。
她不受控制地扬起头,明明很想逃离很想闭眼,双腿却仿佛被千万只来自地底的手狠狠扣在原地,那些手顺着她的躯体一点点上爬,捧起她的脖颈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高抬着脸的同时,撑开她奋力反抗的双眼,要她直视箱木打开的所有细节。
在她耳边无声呐喊着:“你不是好奇吗?不是想一探究竟吗?看啊!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
咔咔咔——
急促而短暂的机括声在耳边炸响,木箱盖骤然间翻开,在近乎垂直于树干的位置硬生生停下,其中的佛像被微微推了出来,冯羚眼中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外溢,让她本来就很好的视力像被戴上了小透镜更加清晰,只是,水光中清晰得犹如相片贴脸的内容,吓得冯羚控制不住颤抖,眼泪像是雨一样顺着脸颊滑下。
泪水覆盖着的骤缩的漆黑瞳仁里,如镜花水月一般倒映着的,是抢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泛着红色的佛像。
不同于上一回向前俯首垂目的慈悲善相,这次冯羚面对着的两尊佛像全都向后微仰着,三头六臂瞠目怒视,完完全全是恶相。
三十二尊佛像在黄昏时刻,背靠暮色手擎余红,怒目呲牙地审视着她,咔咔作响的机括声催命似的似乎在一条条写着她的恶状。
坏消息:没有存稿了
好消息:周末了[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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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两面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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