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
洞外的炮火声渐渐转为沉闷的远方雷鸣，间隙越来越长。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另一种煎熬的开始。更多的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担架兵们的脚步沉重而急促，每一次落地都像敲击在人心上。
段曦槿的白大褂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深褐、暗红、泥浆的黄黑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吸饱了血水和汗水。起初那种剧烈的反胃和颤抖，在连续不断的高压操作下，竟然渐渐麻木了。手指依旧会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但打开药箱、取出器械、剪开衣物、清创包扎……这一系列动作开始带上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节奏。
老军医像一座沉默的山，在段曦槿身边移动。他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是几个简短的词：“纱布。”“剪刀。”“引流。”他的示范精准而高效，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按压、每一次缝合，都直指要害，从死神的指缝里抢夺时间。段曦槿学着他的样子，强迫自己忽略伤员痛苦的呻吟和扭曲的面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本身——那是一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仅此而已……
……而已啊
“医生……疼……好疼……”一个年轻的战士抓着段曦槿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指甲几乎嵌进段曦槿的皮肉。他的腿被弹片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坚持住，同志，马上就好。”段曦槿的声音出口，自己都吃了一惊，沙哑、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漠。段曦槿掰开他的手，迅速进行清创，撒上磺胺粉，用绷带紧紧缠绕固定。整个过程，她没有看他的眼睛……
当她处理好这个，直起酸痛的腰，准备迎接下一个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角落。
那块盖着昼班长的帆布，依旧在那里。只是，在那块帆布的旁边，又多了一具，然后，又多了一具……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累极了睡着的人，与周围喧嚣痛苦的世界隔绝开来。帆布不够用了，有些只能直接用他们残破的军装盖住脸
那一刻，一种钝痛猛地撞击在段曦槿的胸口，比之前任何一次恐惧和恶心都要沉重。这些冰冷僵硬的躯体，在几个小时前，或许还笑着叫她“段医生”，或许还分给她他们的炒面，或许还在月光下哼着思乡的小调。而现在，他们成了“遗体”，成了需要被统计和处理的数字……
老军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瓶打开的生理盐水递到她面前。
“喝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不补充水分，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
段曦槿接过瓶子，冰凉的液体滑过干得发痛的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团冰冷的火焰。她看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沉静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习惯了”这三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不是麻木，而是在目睹了太多的失去之后，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进心底最深处，只为了能继续完成必须完成的任务。这是一种在炼狱中淬炼出来的、近乎残酷的坚韧。
洞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炮火声零星响起。新的伤员还在送来，但节奏似乎慢了一些。段曦槿转过身，重新蹲下，对抬着担架冲进来的士兵说：
“放这里。伤在哪里？”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手已经不再颤抖。药箱打开，里面整齐的器械如今沾满了血污，却仿佛比来时更沉，承载着生命的重量，也承载着死亡的阴影。
这一夜，无比漫长。而她知道，当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时，等待着他们的，未必是黎明。
这一章是和第三章一起的补上个星期的[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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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补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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