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时她正蹲文丰县教育局门口撸猫,小肥猫很亲人,靠着她腿绕来绕去,仰头蹭她的手,享受得很。
乍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它一跳,睁开圆溜的眼左右打量了番,见没有异样,又安心地靠向身边的女人,等待她的抚摸。只不过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周溪怔在那,不知想到什么。
“喵~”小猫不满地叫了声。
周溪回神,安抚地摸了摸它,另一只手伸进背包摸索出手机。
待看清来电人,提着的神经松下,不知是苦涩还是释然的笑了笑,接通视频。
“周小溪你不会被人绑架了吧!如果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周溪愣了两秒,“啊?”
“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别害怕,我现在就联系警方,一定接你回来。”
“哎,不是不是,晓晓你说什么呢?没有绑架!”
翻箱倒柜找身份证的薛晓停下,掀开被子扒拉过手机,“什么意思?”
屏幕里是一张就算素颜也难掩精致的脸,此时却有些不修边幅,淡地快要失去血色的唇,眼下是熬了几个大夜的青黑,长发乱糟糟炸毛,一半散在肩上,一半掉进了睡裙中。
“又酗酒了?毕设还是没有进展吗?”
“不算酗酒,就是多喝了两杯,不然睡不着。天呐,希望下次答辩能顺利吧”薛晓捋了捋头发,顺手夹在脑后。“别转移话题,你那话什么意思啊?真没被绑架,你明明眨眼了。”
周溪无语,拿着手机转了转,露出背后“文丰县教育局”几个红字,“没有,从官方报名的啦!”
“那你怎么突然想不开辞职去支教了?太突然了吧!发生什么了?林嘉言呢?”
不过相隔十几天,却又像过了好多年,再听到熟悉的名字,周溪觉得眼睛又开始刺痛,“说来话长……”
薛晓看出她的不对劲,“那就长话短说。你们分手了?”
“嗯,应该是吧。”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一时也不知从哪件事说起,“我……”
“是周老师吗?”
不锈钢自动门运转发出响声,正对着的办公楼台阶上,一个年轻男人朝她挥了挥手,大步走了过来。
周溪朝他点头,转向手机,“好了,不说了,你快去吃点东西吧。我没事的,等这边结束了打给你。”
*
会议室的空调老旧泛黄,运转出嗡嗡声响,却吹不出多少冷气。负责接待的人事处科长带着暑气推门,望了望空调,给每人发了瓶冰水。
围着会议桌坐的大概有十几人,此时同她一样,都在翻着协议说明。周溪看完了所有内容,又上网比对相关说明,确定没问题后,在末尾签下姓名。
这次的志愿支教是民间公益机构与教育部门联合组织的帮扶活动,她一时脑热加上想脱离之前的环境,所以冲动报了名。起初也担心被骗,但她从大学起就一直参加这个机构举办的本地活动,且一路上流程也挺正规,慢慢就放下了疑心。
签完协议,张科长又简单介绍了下文丰县各教育辖区情况。方格窗外,午后的阳光热烈明亮,晒的叶片浓绿得仿佛要融化,周溪捧着脸发呆,耳中的报告逐渐被枯燥的蝉声取代。
“周老师,您期望去哪个学校?”负责收集信息的科员看着她的单子,上面志愿学校一栏没有填写。
“哦,我都行。”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扫过单子下方那几个学校。刚才没认真听,看不出差别,去哪都一样。
科员收回单子,“好的。我们会综合您的情况和学校实际进行分配,分配情况明天会在群里公布,请您关注,到时候相关学校会派人来接引。”
周溪点了点头,随着人群出门。
*
县教育局的招待所提前被打扫过,但仍掩盖不住潮湿发霉的味道,推开窗,带着热意的空气涌进屋中,吹散了沉闷的压抑。
放置好行李和洗漱用品,坐在床边,掏出手机,望着社交软件上一行行好友,手指划了划,找到那人。
消息还停留在十天前,他发了张在古董展上看到的新艺术风格的系列珠宝,问她喜欢哪个。
周溪没有回他,只是点开他头像,选择删除联系人,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半天,一滴泪落下,小腹恍惚痛了起来。
她狠心按下确认。
“呕——”
明明没吃过什么东西,此时腹痛连着胃也翻涌起来,扶着洗手台吐了几口酸水。站起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缓了缓,才慢慢躺回床上。
手机铃响起,她摸过看了眼,是妈妈。赶忙坐起拍了拍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从小到大无论她想做什么父母都是支持的,这次突然的辞职去支教也是,爸妈虽然担忧却没多问,只让她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安抚好了妈妈,又想起薛晓,给她去了个电话。太多情绪细节说不出口,只捡了些过程结果告诉她。
薛晓听完先义愤填膺贬了林嘉言一大堆,又埋怨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自己,结尾看见她呆滞的神情,发脾气的话再说不出半句。
两人默了会儿,还是周溪先说话,“好了,不提了。先恭喜你的姐妹要迈出新一程啦!”
“自然,算他没福气。我们溪溪值得更好的。不过,下次发生这种事不能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
呼出口气,周溪让自己轻快笑起,“好,不会再有了。”
远处,飞鸟归林,夕阳将歇,是一切结束亦是新一轮开始。
*
会议厅内,人事科干部引荐双方见面。
“周老师,这是青山村希望小学的李校长,您之后一年就安排在青山村教学。”
李校长是位四十多岁圆脸女性,个子不高,一只手还打着石膏,笑容淳朴而热情,上前来同她握手。
“您就是周老师呀,您好您好,太好了,您来支教,可解了我们燃眉大急。”
教育局内走完见面拍照流程,就要各自领回去了。两人边聊边走出办公楼。
“我们学校不大,孩子也不多,都附近乡里的。就是学校是村小,离县城远,一天只有三班车往返,条件呢,是差了点。”
附带资料里对相关小学有介绍,周溪了解过,点点头,没什么异议。本来就是支教,环境艰苦也在意料中。
“还有就是前些天下雹子,把宿舍屋顶凿坏了,我这胳膊也是那时伤的。镇政府已经在筹资修缮了,恐怕您这段时间要住在学生家了。”李校长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你放心,学生家里我们都做好工作了,会有补贴给到他们,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讲。哎,瞧,人早到了。”
水泥路边,一位戴着破旧安全帽的老汉看见两人出来,推着电三轮快步赶来。
“这是学校五年级程蔓的爷爷,待会儿让他先带你回去。我正好来县里一趟,要去医院看看手。”
老汉略显局促,抬袖抹了抹晒出的满头大汗,“李校长好,老师好。”
周溪礼貌微笑,“您好。”
“程阿叔,这位是要住在你家的周溪老师。您帮忙把行李拿一下,先回去吧。”
“哎,好嘞。”老汉应和着放下车边挡泥板,把车厢里翻倒的板凳扶正擦干净,“周老师你上车。”
三轮车突突地往前开着,穿过街道、菜场、楼房。拐过一道弯,最后一点车流喧嚣也被抛在身后。两旁环绕着沉默翠绿的山,流淌着绵延清澈的河。一切的一切,和二十多年来她熟悉的截然不同。
拂面风里裹挟了泥土草木的芬芳,驶过木桥,一路潺潺流水伴随蛙鸣,让人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
程老汉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但想到城里小姑娘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便使劲翻找话题同她聊天。
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里夹杂方言,周溪努力辨认半天,仍听不懂,只能嗯嗯啊啊回应。
“哎呀,坏了!”他喊了声,忽然一个急刹。
周溪踉跄着往前冲,忙抓紧车厢边缘稳住,“怎么了?”
程老汉脸上露出难为情,“周老师,我忘了,我孙儿在县里上高中,今天暑期班最后一天。说好了要去接的。你看,能不能……”
她挽起散下的鬓发,“没问题没问题。”
车子调头再次发动,速度似乎加快了些,也更颠簸了。等开到县中门口,时间已接近正午。县中大门紧闭,看不见一个学生,应该是早放完学了。
“哎人嘞?”程老头咕哝,“周老师,等等,我去问下。”说着跑向门卫室。
周溪活动着颠麻的大腿,往四周看去。校园外栽了两排香樟树,清雅的香味冲淡了八月末的热意。树荫下零星停着几辆电动车正对巷口。几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从另一条道上打闹着经过她,跑进小巷。往上些,巷口铁支架广告牌探出墙面,牌上用霓虹灯带装饰着几个字——新世纪网吧。
小巷中晃出两个人影,左边少年高些,一身黑,挎着个书包,戴同色的鸭舌帽,正低头走路,看不太清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右边就色彩斑斓了,染着枯黄发色,青蓝印花T恤,深灰牛仔裤,踏着双亮粉色跑鞋,肆意而张扬,有些她早年看的日剧里不良少年样。
黄毛少年揽过那黑衣少年肩,眉飞色舞说着什么,黑衣少年听完偏了偏头,目光扫过她,愣住,随后改变原先方向朝这边走来。
“哎,你去哪,我家在这边!”黄毛少年拽他。
黑衣少年没理会,停在她面前几米处,眼神由下往上从三轮车扫到她脸。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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