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住的严归舟,回头停住脚步:“我上山去砍点木头回来搭架子。”
“架子?什么架子?”
小孩子天真的眼眸透着好奇,她小跑上去,抓着哥哥的衣袖,突然顿悟一般自语。
“哦!哥哥你要做秋千吗?”
严归舟一愣,拿着柴刀的手紧了些,他点点头道:“芸儿想要秋千呀?那我顺便给你做一个!”
“真的吗?好耶!二哥哥真好。”
严芸儿兴奋地跳起来,之前在村里别的小孩子家里看到他们玩得好开心。
她却只能拉着若宁的手,羡慕不舍地往前走。
若宁还哄她说秋千很危险,不能玩,可是那些小孩子为什么可以玩呢?
“我也去帮你。”
好在严归舟对她做出了承诺,她决定亲手搭建自己的小秋千。
“行,那走吧。”
严归舟拾起她的小背篓,一起去后山砍树去了。
……
没多久,兄妹俩就搬回了不少柳条,竹子。
阿黄率先兴冲冲地跃进家门,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往后看他俩。
严归舟去柴房找来一块之前收藏的上好木板,拍了拍声响,检查没有虫蛀的痕迹,就拿去用了。
“芸儿,你想搭哪棵树上?”
严归舟回头询问小丫头的意见,指了指院中院外的几棵老树。
“唔……”
严芸儿掐着下巴,认真思考。
仰头望见老槐树上随风飘起的白色槐花,忍不住闭眼享受地吸了一口这淡淡的芬芳。
“啊,就这棵吧。好香咦。”
“行。哥哥马上给你搭。”
严归舟点头轻笑,手脚利落地掏出工具,开始挑选枝干,细致地忙活起来。
他丈量好距离,爬上梯子,系好麻绳,又做了两个引体向上,确保承重安全,才跳下来开始打造秋千板。
芸儿也没闲着,像个小监工,在旁边帮他递工具。
木板很快被打磨光滑,用尖铁杵钻了孔洞,穿上结实的粗麻绳和柳条。
浓荫下,严归舟额上的汗水止不住淌落,费了好一番气力,手脚麻利地搭好了一个简易的秋千。
“好了,上去试试吧,小家伙。”
“哦耶!”
严芸儿当即欢呼,迫不及待往上爬。
严归舟擦了把汗,赶紧扶住她:“慢点儿,别摔着了。”
“知道啦。”
芸儿点点头,先踮着脚点地,轻轻一荡。
秋千便平稳地前后摆动起来,发出轻微的摇晃声,树梢的槐花簌簌抖落下来,落入发间,清香四溢。
“唔,哥哥推推我,还不够高呢。”
严芸儿玩了两下,就开始追求高度,央着严归舟给她推秋千。
“行。抓稳咯。”
严归舟站在她身后,轻轻用力一推,秋千便从低低的弧线,渐渐越荡越高。
“哈哈哈……飞起来咯。”
严芸儿开心地大笑,小小的影子在阳光下晃来晃去。
裙裾飞扬,发丝随风乱拂。
小黄也围了过来,歪着头看着小主人。
这欢腾的景象引来了宋氏和卢氏的观望。
“呵呵。这小丫头。”
老祖宗拄着拐杖站在廊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慈和笑意。
卢氏则是拧眉呵斥:“芸儿,快下来!女孩子家家的,一点也不雅观。”
说着,怨怼地瞪了眼严归舟。
这败家子儿,尽会带坏小孩儿。
“……”
严归舟瞧她不乐意,也慢慢拉停了秋千。
“嗯?哥哥?”
严芸儿嘟着嘴,抱着手手,不高兴地仰望他。
“青团好了。”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帘一挑,若宁端着一个大瓷盘出来。
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碧绿如玉的团子,散发着糯米艾草的清香。
“吃饭了。”
若宁细软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哇,都是什么馅儿的呀?”
芸儿馋嘴,跳下秋千,飞快地跑过去,围着桌子转。
“豆沙,咸蛋黄,芝麻花生碎,还有腊肉的。”
若宁轻声叙述。
众人纷纷挑了口味品尝起来。
严归舟咬了一口笋丁腊肉馅儿的青团,舌尖便尝到了艾草的清苦,糯米的甜香,以及馅儿的油润鲜美,层次分明地交织在一起。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食欲大增,忍不住夸赞道:“好吃!嫂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若宁开心地眼睛一亮,遂又害羞地低垂了眼眸,小口抿着青团,心中窃喜。
“就是就是,豆沙的好甜!我要吃五个!”
芸儿狼吞虎咽,吃得满嘴都是。
卢氏啧了一声:“你哦,眼睛大肚皮小,五个给你撑翻了。”
“哼。娘亲胡说。我是眼睛小肚皮大,能吃好多好多。”
芸儿同她拌嘴,又凑到卢氏身边,咬了一口芝麻馅儿的。
“娘亲的这个团子也好吃。”
卢氏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没规矩。当心吃成癞格宝。”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老祖宗摸了摸孙女的脑袋,递给她自己碗里不曾吃过的青团。
“乖孙爱吃,就多吃点。”
说着,又细细看了眼桌上的青团,碧色均匀,皮薄馅厚,轻声夸道。
“宁哥儿的手越发巧了,这团子揉得匀,火候也不差,蒸得刚刚好。”
“嗯。”
若宁心满意足地点头,遂又忙着给宋氏碗中添粥。
宋氏细细咀嚼了几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神色肃穆了几分。
“明日便是清明寒食了。按老规矩,祠堂那边的供品,香烛纸钱都少不得。”
“至于……寒嶙和他爹的坟茔,就葬在村东,还是去一趟,亲眼看看吧。哎。他父子的那份也都备下了吧?”
她转身看向若宁问话。
“嗯……”
若宁脸色微微发白,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筷子。
“哎,我的嶙儿。”
卢氏眼眶一红,又忍不住悼念起亡夫和儿子来。
严归舟毫无反应,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这渣攻都死了,还有啥好祭拜的……
*
翌日清晨,天阴沉沉的,雨丝细密,无声无息沾湿了路边的棠梨。
风里捎着料峭寒意,清明的哀愁浮动在低矮的乌云中,通往村外的坟岗青丛。
路途中,只见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斜插着新折的嫩绿柳枝,用来辟邪驱虫。
行人纷纷擦肩而过,大都挎着篮子,里面是为亡者备下的祭品,折好的元宝,粗糙的纸钱,捆好的香烛,红纸包着的青团,馍馍等点心。
村里的孩童扎着小辫子,蹦跳着往小路深处去了。
快走近坟岗了,空气中隐约飘散着纸钱焚烧后的烟味,和一些碎碎念叨的声音,大都是村里人对已故亲人的寒暄。
“你在下面好好子的啊,拿去买吃的买穿的。”
“保佑屋头的人好好子的啊,哎……”
诸如此类的方言,钻入严归舟的耳朵。
透过轻薄的雨幕,他四下望去,尽是此般情景。
“清明棠梨开,微雨斜芳菲。钱雪满天飞,四野望青灰。”
走着走着,他脚步一顿。
看见一蓑衣老者,杵着拐杖,正一瘸一拐地往一座土堆前去,嘴里沧桑地作起了诗词,亦或是一时内心的感慨。
“生已苦命人,死亦无间鬼。世浪与黄泉,几时不承悲?”
他重重叹了口气,歪坐在那座坟茔前,生无可恋地烧着纸钱。
厚厚的泥土里埋着的是他早夭的小孙子,本是相依为命的依靠,却因水灾无情,冲散了爷孙二人的纽结。
“……”
严归舟默然咀嚼着那首诗,心中思绪万千。
阴阳相隔的残忍,确实叫人难以接受。
或许对于严家人来说,严锋和他儿子的意外亡故,打击的确不小。
湿滑的林路中,多了几分冷寒哀思。
宋氏由严归舟小心搀扶着往前走。
卢氏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的路。
若宁则抱着一个稍小的篮子,里面是祭品,纸钱香烛和一小壶清酒。
他垂着眼睫,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抗拒前行。
活泼的严芸儿今日也沉默了,静静跟在他的身后,撇着嘴闷闷不乐。
坟岗就在眼前,四面都是新鲜的扫墓痕迹。
严家的两座新坟紧挨着,墓碑还很新,刻着亡者的名讳,坟头上已长出了稀疏的青草,在风雨里飘摇。
若宁小心翼翼摆好供品,点燃香烛。
卢氏呆呆看着墓碑上儿子的名字,积压许久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爆发出来。
她突然扶着墓碑哭号:“我的儿啊!夫君啊!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啊?抛下我们走了啊啊啊……”
她哭得伤心,连带着拉过严芸儿也跪下垂泪。
宋氏闭了闭眼,无奈地侧身叹息。
而一旁的若宁却像是失了魂,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眼前的墓碑冰冷,但脑子里却浮现出亡夫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容,狰狞可怖。
他又想起来当年在严府当童养夫郎的时候,那人是如何羞辱和欺侮他的。
滚烫的蜡烛油滴落在身上,狠戾的拳脚相加,不屑的眼神打量,各种无理的命令,都是他痛苦的阴影,更是对方私德败坏,阴暗丑陋的一面。
严寒嶙表面上是彬彬有礼,质胜冷云的清秀君子,实则暗地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彻头彻尾的变态!
若宁攥紧拳心,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往昔的恐惧令他喘不过气来,身体止不住颤抖,下意识往旁侧挪动远离。
严归舟注意到他的反常,有些纳罕,上前轻声询问:“嫂嫂,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的靠近和关切,像一把火,将紧绷焦虑的若宁彻底点燃。
在此刻混的感知里,严归舟伸过来的手仿佛与记忆中无数次挥向他的拳头意外重合了。
“啊!别打我!”
他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躲闪,惊惶失措地在石阶上崴了脚,狠狠甩开了严归舟。
“哐当——”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踢翻了墓碑前的供品香烛。
散落一地的狼狈,造成了刺耳的响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