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任超然意识到不妥,用手捂住嘴,恐惧不安。
应真潇说:“你知道?”
两个人都点头,吓得眼中泪光点点。
应真潇就让他们说是怎么回事。
鬼怪找人麻烦,大多出于某种执念,了解动机很重要,不管能不能解决,至少可以知道,要不要搏命。
陆雁锦犹豫:“这、这,在这里能说吗?”
走夜路都不该谈论鬼神之事呢,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碰到鬼了!
应真潇说暂时不会有事,那东西现在不敢过来。
两人抱在一起,哆嗦着把听来的故事说了一遍。
他们所在的大学城以前是郊区,特别偏僻,称得上是农村,和当时的江城市区,只有一条公交线路往来。
当时的公交线路是统一规划的,编码有一定含义,这条线的信息对应的编码就是“514”。
本来有人觉得,这个编码不吉利,但规划时正处于“破四旧”时期,领导拍板,越是不吉利,我们越是要用,不然岂不是向封建迷信低头了吗?
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运行了几十年,平安无事,连最开始认为不吉利,死活不愿意坐的村民都动摇了,加之市区开始拓展,市场变得活跃,这趟车越来越热闹。
直到出事那年。
应真潇:“闹鬼了?”
后排两人一听到这个字就害怕,赶忙说不是。
那会儿社会治安不好,车匪路霸横行,那一趟末班车就遇到这种事情,本来交了钱也就算了,但不知道哪天发生了什么,车匪胁迫着司机,将车驶离路线。
当晚就有人报了警,等警察找到车的时候,车已经掉在了一条偏僻的河沟里,车上乘客无一幸免,死得横七竖八,司机和车匪不见了踪影,至今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条路线立马被关闭了,但后续的讨论越演越烈。
有人说是司机勾结车匪,残害乘客;有人说他在前一站下车,看到车上的人膝盖向后,身上挂着纸钱;还有人说事发后,这一路上经常看到“514路”在拉客,谁上去,谁就变成替死鬼。
都市传说越来越离谱,这一带成了江城市民口中“那个死了一车人”的不可说之地,晦气非常,工商业发展大受打击,甚至错过了江城发展的快车道。
直到后来政府把这里规划成大学城,才慢慢兴旺起来,毕竟大学生又没办法发表意见,学校让来就来了;而且民众一般认为,大学生多的地方阳气旺盛,鬼魂不容易作怪。
“姐,咋办啊。”陆雁锦哭丧着脸:“不会是真的来找……那什么的吧。”
应真潇皱眉,恐怕是的。
其实“找替身”是无稽之谈,鬼魂能不能去投胎,主要取决于祂自己执念是否消除,以及阴司是否同意,不存在非要找个人来替祂当鬼。
但这个说法也有一定道理,譬如,横死的鬼确实是会想办法害死人的。
他们死得很痛苦,死后也得不到安宁,直到把这种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才能“消除执念”,所以面对这种鬼,说不清道理的,只有搏命。
“别怕,现在祂还奈何不了我们,但是我们要想办法出去。”应真潇说:“不然会被拖死在这里。”
那个东西很聪明,很狡猾。
意识到自己不是小崽的对手后,祂没有再冒进,但也没有放过他们,不停往车里释放煞气,看样子,是打算用拖字诀。
——车上的都是生人。
只要困得够久,祂不需要动手,也能达到目的。
后排两人一听,瑟瑟发抖,又惊恐又沮丧。
应真潇随口安抚了一句,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小崽很厉害,但是阴间地域辽阔而混沌,时间空间都有相当程度的扭曲,没有相关权能——例如水府、阴司神明的引导,别说小崽还是蛋,就算孵出来了,也够呛能出去。
如果时间足够,应真潇有很多种解决办法——带着小崽出去和那家伙周旋,找到本体,打得魂飞魄散;让小崽自己去找阴司的人来救他们;等阳间的人发现问题施救……
但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打开灯,看着后视镜里的任超然,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和陆雁锦等得起,不过,任超然最多还有半个小时。
应真潇皱起眉,正要开口说话,安静得近乎的环境中,却突然响起一声狗叫:“wer!”
任超然瞪大了眼睛。
外面的狗又开始叫唤,一声连着一声,让人能够清晰地定位到,狗叫传来的方向。
“沃沃,是沃沃!”任超然十分激动,下意识站起来,撞到车顶,又哎哟一声坐下,但激动不减:“姐姐,是我的狗,是我的狗在叫我!”
陆雁锦:“狗叫你也听得出来是谁?”
任超然说就是沃沃,它的嗓门他听了十几年,化成灰都认识:“是不是沃沃在给我们指引方向?”
应真潇微微皱眉,有可能是任超然的狗找来了,也有可能是,任超然状态太差,出现了幻觉,甚至有可能是外面那东西的诡计。
阴间的情况凶险复杂,不可轻举妄动。
“你先别急。”应真潇说:“我核实一下。”
她看向小崽:“外面还有一个灵体?”
小崽点了点。
“是狗?”
小崽又点了点。
更多的信息就无法确认了,但是应真潇有了几分把握,决定试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了,任超然的身体状况拖不了那么久。
“坐回去,系好安全带。”应真潇说:“我跟着狗叫声走。”
后排两人精神一振,连忙按吩咐行事。
应真潇驶向狗叫的方向。
狗叫的声音忽远忽近,但方位上一直没变过,随着车往这个方向开,应真潇能感觉到,身上缠绕的阴冷气息减轻了。
狗真的在把他们往那东西的影响范围外引!
应真潇精神一振,只要离开那东西的影响范围,没了煞气影响,时间就会变得从容一些。
狗叫声停了,应真潇也跟着停下车;不久,狗叫声又在另一个方向响起,似是催促他们改变方向。
应真潇稍微打了打方向盘,往狗的方向开去。
还没开到,狗叫声陡然变得凄惨起来!
周围的黑色迷雾也开始翻涌,看样子,那东西不愿意到嘴的鸭子飞了,恼羞成怒,先朝狗下手了。
狗叫声越来越凄厉,音量却越来越小,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折磨。
任超然理智崩裂,解开安全带就开门冲下车,陆雁锦死死拉住他:“老大你清醒一点!”
“你放开我,放开我!”任超然吼他:“我要去救沃沃,那个鬼东西在伤害沃沃!”
陆雁锦也拔高声音:“你能救谁啊,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老大你清醒一点,你下去除了多送一个人头没有任何作用!”
任超然不听,拼命挣扎,涕泪横流,目眦欲裂:“沃沃,沃沃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好了!”应真潇回头,制止住两人的撕扯:“别闹了,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呆着。”
两人皆是一愣。
陆雁锦:“靠,姐你别去,外面多危险啊!”
任超然也嗫嚅着,他说不出让应真潇别去的话,但也说不出让应真潇去。
陆雁锦说的对,外面很危险。
“我要是不去,那狗就要魂飞魄散了;他不带路,我们也出不去,还是得完蛋。”应真潇说:“有没有锐器?”
她本来就做了这个打算。
陆雁锦忧心忡忡:“姐,你又要割手指啊?”
“陆雁锦,我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就会全须全尾带回去。”应真潇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蓄势待发的冷静,和不怒自威的庄严:“相信我。”
两人愣愣地看着她。
这令人想哭的安全感……
车上没有锐器,任超然钥匙扣上有个拆快递的小尖角,拆下来给应真潇时,犹犹豫豫,应真潇用了点力才把东西抢过来。
“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要畏首畏尾。”她说。
随即就揣着小崽下了车,沉着脸,奔向狗叫的方向。
漆黑的迷雾扑到身上,像密密麻麻的刀片,应真潇咬牙,划开指尖,一手按着小崽,一手在地上签了个名:“滚开!”
签名上金光暴起,龙女镇水诛邪的特性、司掌水府的权能,在这里显得尤为对症下药。
随着金光扩散,周边的黑雾像是遇着沸水的冰,在尖利刺耳的鬼啸中,消弭得无影无踪。
视野陡然变得开阔明亮,显露出原本的样貌——凄清寂寞的旷野,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迹象,天边一轮巨大的月亮,隐隐透出青金色的光芒。
不远处,躺着一条奄奄一息的比格犬,和一个看不出人样的“东西”。
那东西很难形容,像是几十个人被拆开,又拼在一起,成了一坨狰狞的肉山,浑身上下长满了杂乱的肢体、脑袋。
杂乱的手脚不停摆动,几十颗脑袋男女老少都有,一同露出哭嚎痛苦的表情,像是临死前的挣扎——先前扑到他们车窗上的脑袋,就来自于这里。
即是514路劫车案的受害者,将他们带到此处的罪魁祸首。
应真潇没搭理那东西,给沃沃渡了一点乙木精气,沃沃立刻满血复活,蹭了蹭她,然后大叫着冲向汽车。
应真潇:……
她突然意识到,这狗的名字好耳熟。
长相和做派也眼熟。
她跟着沃沃回车附近,任超然这下忍不住了,激动地冲下车,抱住沃沃:“沃沃!”
“是你啊,真的是你啊沃沃!”任超然大哭不已:“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
沃沃wer个不停,吵得应真潇脑瓜子嗡嗡的,陆雁锦也下了车,迎上来,忧心忡忡:“姐你没事吧?”
“没事。”应真潇说:“区区小鬼。”
那东西去找狗的麻烦,其实也给了她机会——祂现出了真身,应真潇不必再周旋寻找,只要直接去找狗。
找到就好办了,一招秒了没什么好说的。
陆雁锦:“可是你脸色好白。”
“阴间呆久了就这样。”应真潇说:“你放心吧,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吓人,不会晕的。”
陆雁锦把她扶到副驾驶,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开车了:“姐对不起,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我太没用了。都怪我,不该偷懒让你跟着那个车的。”
应真潇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跟你没关系,你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傻狍子心意难得。
下一步要想办法赶紧离开阴间,应真潇刚想叫沃沃带路,就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似乎有很多鬼在叫沃沃的名字。
“沃沃——”
“你在哪?快回来!”
沃沃便大wer一声,嗓门极具穿透力。
一群鬼很快便循声赶到,打头的竟然是奉嘉禾,和应真潇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无处不在啊。”奉嘉禾说。
应真潇:“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不是在外地吗?而且现在阴司服务态度有这么好了,连找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管?”
“你搞搞清楚,这里是阴间,我是鬼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奉嘉禾没好气:“我今天刚外派结束,衙门凳子还没坐热,就被薅出来找狗了。”
阴司忙得很,找狗这种事不在业务范围内,但是奉嘉禾这鬼心软,丢狗的老头涕泗横流,都快给她跪下了,她也硬不下心真不管,就来了。
鬼差能锁定亡魂大概位置,奉嘉禾领着失主来了,屁股后面跟的全是失主的街坊,是来帮忙找狗的。
应真潇打眼一看,甚至有留着辫子的老鬼,很多都是她那天在阴司见过的鬼——看来,沃沃就是她在阴司见过的那条比格。
也算有缘,她笑了一下。
“现在狗你找到了。”应真潇说:“把这个鬼处理一下。”
她指了指远处的肉山。
“我就知道,遇到你准没好事。”奉嘉禾抱怨:“又要加班,烦死了。”
应真潇:“你最好玩手机的时候也这么想。”
奉嘉禾:……
她回身握住应真潇的手,真挚深情:“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别说办点小事,就是两肋插刀,也是在所不辞的。”
应真潇扑哧一笑。
奉嘉禾看向肇事鬼:“卧槽,这什么东西,长得也太恐怖了。”
应真潇就说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被这鬼骗来的始末。
奉嘉禾柳眉倒竖,立马把鬼捆起来:“不去报复凶手,反而残害无辜,还敢擅自遮挡天光,简直是大逆不道。”
陆雁锦也凑过来,他和奉嘉禾认识:“怎么听着遮挡天光比残害无辜还严重啊?”
奉嘉禾:“那当然,你不是鬼差你不知道——看见天上的月亮没。”
陆雁锦说看到了。
奉嘉禾说,那和人间看到的月亮,不是同一个。
阴间也能看到人间的月亮,但只有每月十五,月光最盛的时候可以,其他时候,就是昏暗的永夜;龙女怜悯阴间的众生,以龙鳞镶嵌圆盘,悬于高天,借来人间的月光。
“所以阴间的天光是神明的恩赐,挡着不让别人看,就是僭越神灵。”奉嘉禾说:“说了你们凡人也不懂。”
陆雁锦不服:“我怎么就不懂了?你才给娘娘做了几天事情,我们陆家对娘娘才是忠心耿耿……”
眼看又要吵起来,应真潇脑仁疼,一摆手:“好了,不准吵了,苗苗,还有一件事。”
她指了指任超然:“这位小朋友身上背了点官司,你帮他查查是什么事情,顺便打开通道,送我们回去吧。”
被指到的任超然竖起耳朵,提心吊胆。
奉嘉禾:“还用查,受害者差不多全来了,现在就能调解掉。”
她指了指任超然怀里的沃沃:“就那狗,扰民,撞到别人——我说别鬼了,受害者都是街坊邻居,要求赔偿损失。”
任超然:……
他看向沃沃。
沃沃翻着白眼,大声wer一声。
“靠,臭狗,怎么又是你。”任超然薅了一把狗头,被狗救驾的感动荡然无存:“死了都不能省点心!”
……
当场调解是不可能的,任超然不能继续呆在阴间了,应真潇让奉嘉禾打开通道,先送他们回去,晚点再来解决问题。
一离开阴间,三人的手机立马响个不停,一看,这么点功夫有几十通未接电话,分别来自任家父母、陆雁书和陆家父母。
任家父母联系不上任超然,急得团团转;陆家人则是被沈羡仙通知的,大仙通过信物发现了陆雁锦位置不对劲,闯进陆雁书办公室,叫他赶紧去找人。
陆家能量大,立马查了监控,发现三人一起上了车,然后车莫名其妙开到了偏僻的地方,一拐弯,就不见了踪影;随后立刻联系了任家人,以及道士。
还没等道士做法,三人自己出来了。
陆雁锦开车送任超然去医院,应真潇报了平安,听说任超然妈妈刚做完手术,让她先别过来,任超然没有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她是病人,过来只会受冲撞。
任超然也说没事,劝他爸妈别来,还说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是沃沃在底下闹事!”
任父任母:……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陆雁书和沈羡仙很快就赶到了医院。
沈羡仙逮住陆雁锦:“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到阴间去找你了!”
陆雁锦十分感动,直抹眼泪:“呜呜呜,姥姥,你送的信物帮大忙了,我都快被吓死了你知道吗,我那会儿握着你送的东西,就想要是我姥姥在就好了……”
沈羡仙把他的头发挠成鸡窝。
陆雁书瞥了他们一眼,看向应真潇:“陆雁锦说你又放血了。”
“你听他吹,就是一点小事。”应真潇笑眯眯的:“多亏陆总关心。”
陆雁书:“保重自身。”
“没办法,重任在身,不得不上。”应真潇耸肩:“陆总,不是我选择了命运,是命运选择了我啊。”
陆雁书:……
他沉默地看着应真潇。
应真潇:“好啦,真没事,陆总你别太担心了。对了,阴间的调解法庭你看过吗?没看过我带你去看看。”
她拉起陆雁书的手,动作十分自然;陆雁书顿了一下,总算没把手扯出来,跟着她进了病房。
年轻人火力旺,任超然这会儿已经缓过劲了:“姐姐,我非得住医院里吗?好像没啥必要,只是有点虚弱。”
“你不住院怎么开病假单?”应真潇说。
任超然:……
一听说有病假放,他立马闭嘴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姐姐,谢谢你啊,太感谢了。”
“没事。”应真潇说:“说起来,我和你家沃沃也算有缘。”
任超然:?
“见过一次。”应真潇摊手:“上回去阴司,看到一条小比在街上横冲直撞,你爷爷跟在后面一直喊沃沃,然后给被撞倒的人道歉。”
“别的鬼笑他,一辈子没弯下去的腰,养了这狗就没直起来过。”
“哦对了。”应真潇好笑:“还重点表扬了你,说你是孝子贤孙,送狗迫害爷爷,和你一比,连不婚不育的孙子都显得面目亲切了许多。”
任超然:……
他羞愧地低下头,倍感丢脸。
自从养了沃沃,他的腰就没直起来过。
不久,奉嘉禾来了,问任超然,现在调不调解。
任超然一脸菜色,说可以。
奉嘉禾点点头,隐去身形。
趁这个功夫,陆雁锦也摸了进来,说沈羡仙看他没事,就走了。
奉嘉禾回来的时候,发现又多了个人,忍不住说:“干嘛呀,来这么多人,把阴司衙门当菜市场啊?”
应真潇:“我们是人民陪审员,监督司法你懂不懂?”
奉嘉禾:……
她翻了个白眼,但任超然都没说什么,她也懒得扯了,挥挥手,打开两界的通道。
房间里陡然变得阴凉了不少,气氛逐渐阴森。
陆雁锦忍不住哆嗦,看向共患难的好朋友任超然,却发现任超然满脸破罐子破摔的淡然表情。
男儿到死心如铁,何惧鬼神严相逼:)
陆雁锦:……
他便躲到应真潇和陆雁书身边。
又是一阵黑风卷起,还没看见鬼影,房间里陡然传出一阵“werwer”大叫。
黑风消散,一条狗的魂魄从奉嘉禾腿边窜出来,扑向病床上的任超然:“wer!”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叫,我耳朵疼。”任超然生无可恋,撸了一把狗头。
随即,受害者们轮流显出形态。
其实大多是熟鬼,刚才还在阴间帮任老爷子找狗来着,一见面,丝毫没有受害者的苦大仇深,反而乐呵呵的,和任超然拉刚才没来得及拉的家常。
一会儿有鬼说,老任头真不骗人啊,这大孙子真是一表人才;
一会儿又有鬼说,你家狗真能闹腾啊,不过也热闹,有没有稍微安静点的品种,祂也想弄个狗来陪陪自己;
还有鬼问任超然谈对象没有,她孙女如何如何,想介绍认识一下。
一时间病房里吵得像菜市场,气温仍然是低的,但阴森森的感觉却一扫而空。
任超然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挨个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说好话,赔笑脸,说一定好好管教沃沃,姿势卑微,言语真诚,仿佛演练过许多次了,熟练得让人心疼。
比格主人的基本修养罢了:)
陆雁锦小声说:“我看出来了,他们不是诚心来要债的,主要是找个理由和活人说话。”
应真潇微微一笑:“很多死者都很寂寞的。”
死者也有社交,但那终究是不够的,他们也渴望见到活人、和活人说话。
道士们认为,阳气能够安抚死者,所以死者会有这种行为,实质是向尘世间索取阳气。
这种说法不能说是错,但太过注重冰冷的道理,忽略了鬼魂们的情感需求。
祂们也曾经是人啊。
陆雁锦深以为然。
另一边的“谈判”还在继续,奉嘉禾主持纪律,让他们按顺序来,别一起说,吵吵闹闹的,谁的话都听不清。
于是挨个开始。
起先是个老太太,面容慈祥,乐呵呵的:“老任家的,你家沃沃上回把我撞倒,弄脏我一身衣裳,这样,你给奶奶烧两件新衣服来,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任超然不住道歉,又问奶奶对衣服有没有什么要求,要不要选花色、尺码什么的。
“小孩子心真细。”老奶奶鬼说:“奶奶老了,穿衣服不挑,看着体面就成。”
任超然:“那我让我奶奶给您挑样式,她老人家最喜欢打扮了,审美也好,您穿上肯定好看,到时候去和老姐妹们跳舞打牌,保准是最时髦的老太太!”
老奶奶鬼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心细孝顺。
第二位要求他烧宠物来,但是不能太吵闹,也不能惹事,最好安静点,还带毛。
任超然看了一眼沃沃,后者还在翻白眼,和他对上眼神,又是wer的一声大叫,于是深吸一口气,和对面商量,给他烧一只花枝鼠,金丝熊什么的。
“耗子啊?”那鬼想了想,勉为其难:“好吧,那你要让工匠做好看一点,千万不能看起来像下水道里的那种。”
任超然连连保证。
第三位也是个老爷爷鬼,他倒不要东西,只要求任超然隔阵子去养老院,探望他老伴。
他说儿子一家都在国外,沾不到边,老伴儿还活着,一个人住养老院,一年到头都未必有人来探望,他担心老伴孤单寂寞。
“儿女都是债啊,老了老了,还得靠老伴。”老爷爷鬼叹气:“可惜我死得早,落下她一个人,唉!”
任超然神色动容,连连保证,说他以后每周末都去探望老奶奶。
第四位就是孙子不结婚的老爷爷鬼,他也不要东西,说希望任超然给他孙子介绍个工作:“也不拘是多好的工作,稳定点,薪水别太低就行。”
祂不停叹气:“这孩子前阵子刚失业,来和我说过得好辛苦,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任超然有些犹豫,他自己也只是普通大学生啊。
陆雁锦极有义气,举手:“我我我,爷爷我帮你孙子,你把联系方式告诉我吧。”
老爷爷鬼喜出望外。
下一位受害者更是老祖宗级别的,穿着马褂,要求任超然给他的重重孙女找对象:“不结婚不生孩子怎么行!我在地下都闭不上眼睛!”
单身至今的任超然:……
他看向陆雁锦,陆雁锦也不敢接这个茬,很没义气地撇开视线。
别的鬼嘲笑他老封建思想,马褂老头鬼不服气,说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怎么能破坏,人都是要传宗接代的。
别鬼:“那你也只有一个独生的孙女,她生了孩子也未必和你姓,你又传什么宗接什么代了?”
“那也、那也得结婚!”马褂鬼直哼哧:“她爸妈一早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孤女,不结婚,不生孩子,别人欺负她怎么办?以后老了怎么办?谁给她养老?”
客厅里又吵成一团,最后达成协议,任超然给老头的重重孙女打一笔钱,让她去报个考公辅导班,考上公务员,以后组织给养老。
马褂鬼勉强接受了提议,又开始嘀嘀咕咕,说年轻人不结婚不生孩子,对不起祖宗,别的鬼让他赶紧闭嘴。
就这么吵着闹着,轮到了最后一位受害者,此鬼没参加找狗行动,是个生面孔,一撩裤子,露出小腿上的牙印,说沃沃咬了他。
他要求最多,要求烧很多纸钱下来,给他花用;还要童男童女十对,伺候他,还要给他配冥婚,娶个老婆,“必须得是漂亮的!”。
“不可能!”任超然下意识道:“我们家沃沃从来不咬人。”
鬼:“哼,每个咬人的狗主人都这么说。”
任超然:……
他有些尴尬,这话听起来确实像狡辩,可是沃沃真的没有咬过人,它表达不开心的方式,就是横冲直撞和大喊大叫,以前有人死命拽着他尾巴,沃沃嗓子都喊哑了,都没张嘴咬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沃沃称得上老实。
旁边的鬼和任超然聊得不错,愿意替他说好话,指责最后的鬼狮子大开口,要求他少要一些,“别为难小孩子”,倒没有鬼说,不一定是沃沃咬的。
虽然沃沃没咬过他们,也没有鬼亲眼见过沃沃咬别的鬼,可狗急了张嘴咬人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么?
受害鬼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没咬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是不疼的!”
病房里再度吵成一团,奉嘉禾拍了拍桌子:“肃静,肃静!”
临时工归临时工,代表的也是天家威仪,众鬼还是很尊重这位无常的,立马安静了下来,等着她发话决断。
“还是得让本人来说。”奉嘉禾说:“小任,他的诉求说完了,你怎么说?”
“……苗苗姐,有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能查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任超然咬牙:“我们家沃沃真的不咬人的,大叔,这不是赔偿多少的事情。”
“如果沃沃真的咬了你,那合理的范围内,你要多少我们都赔,绝对不推辞。”任超然说:“但如果不是沃沃,我们也不能因为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动物,就冤枉他。”
受害者鬼:“一个畜生而已,你倒是真相信。”
“沃沃不是畜生,他是我的家人!”任超然红着眼睛:“刚才我有事,他想都没想就冲过来救我!我养了沃沃十五年,他从来没有咬过任何一个人……总之,钱不是问题,但是我要一个公道。”
看到他要哭了,众鬼又开始指责受害者鬼,说他不该欺负小朋友,又说他平时也得了老任照顾,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我又没逼他照顾我,他自愿的!”受害者鬼“嘁”了一声,冷笑:“反正咱们那就一条这样的狗,是不是它咬的我,查就是了,我可没有冤枉任何人!”
沃沃:有时候是好狗,有时候是坏狗,有时候是菜狗[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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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当龙王 7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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