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走廊里，李婷注意到墙壁上奇怪的装置。
两个蜂窝状的白色装置静静地呆在那，这是什么？
是音响、监控摄像头、防火设备，还是消防警报？为什么会在走廊的墙壁上安装音响。
这样的装置，李婷从未见过，她观察着装置上的蜂窝空隙。这些空隙里黑洞洞的，像有机械转动。装置附近没有水管，墙体里是否有管道通水不确定，这不一定是防火设备。如果是报警器或者音响，为什么要安装在走廊里。
“干嘛呢？”
一个声音从李婷背后响起，李婷急忙转身，竟然是主管徐茂。
徐茂面带疲惫和不耐地打量着李婷：“不去工作，在这发什么愣？”
李婷强装镇定，她扬起手里的文书：“这几份诉讼文书我已经整理好了，正准备送档案室归档。”
“都盖上编号章了？”
“盖上了。”
“行，给我吧。”
徐茂从李婷手里接过文件，径自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李婷站在走廊内，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徐茂平时和李婷交流不多，碍于李婷和吴珍每天密切基础，李婷感觉到徐茂在和她沟通时，带着客套。
徐茂来到办公室门前，掏出工牌刷向门口的电磁锁，他拿着工牌的手突然在空中一怔，意识到什么样回过头，看向李婷。
“还有事？”
李婷急忙摇摇头。
“你和吴珍相处的怎么样？”
“很好。”
吴珍和李婷关系，决定公司中大部分职工和李婷的关系。吴珍喜欢李婷，像徐茂这样的人就会喜欢李婷。吴珍、吴亮这样的人，是生产资料的分配者。
“珍珍很可爱，她对我非常好。”
徐茂打量着李婷，他注意到李婷的衣服发生变化。李婷来到公司的前几天，她穿着不合体的体恤，现在她身上的这件衣服大小合适，材质精良。按照李婷的工资，她买不起这些衣服。不是李婷购买的，大概是吴珍的手笔。
发觉李婷的衣服变化后，徐茂略带虚伪的关心脱口而出。
“在部门内有什么不适应的，随时沟通。”
徐茂的笑容悬浮在脸上。
李婷转身离开，身后随即想起电磁锁解锁的滴滴声，和徐茂开门的声音，李婷偷偷回头看了眼，只见徐茂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站在走廊上的李婷愣了愣，眼神再次看向办公室一侧的墙壁上，那两个蜂窝状的白色装置。
位于中间的红外探头还在黑黝黝地盯着她。
这机械没有生命，它冰冷地监视这一切。
李婷快步回到回到自己的工位，发现一杯热咖啡放在那。
“喝得咖啡苦，打工心不堵。”
“这么大方，你请客？”
李婷端起咖啡，咖啡纸杯上写着星巴克的字样。这杯咖啡是从楼下底商买来的，不是茶水间。黄曼时常和李婷吐槽工资不够给孩子交补习班的费用，黄曼喝咖啡以公司茶水间、食堂、便利蜂大杯为主。尤其是便利蜂，拿铁和美食买一送一。黄曼时常拉着李婷凑单，一杯拿铁就会从11块钱变成5块5。
“有金主。”
黄曼眼看落地窗边工位的王珏等几人，法务部中的‘窗边’小团体正端着星巴克咖啡站在床边小声聊天。李婷看到办公室垃圾桶里星巴克纸袋，她意会到黄曼和她的咖啡都是‘窗边组’请客。
在大公司内中，窗户边的景观办公位通常都是留给部门业绩大拿或关系户的，李婷和黄曼这类的边缘人只能坐在压抑的格子间中。
李婷平时和‘窗边组’没有联络，这杯咖啡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换了衣服。”
黄曼提示李婷，李婷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这身衣服是吴珍前天送来的，李婷昨天才换上。一身衣服，证明了李婷和吴珍的关系密切，改变部门内几个人对李婷的态度。
坐在前面的黄曼冲李婷玩笑样滴挑挑眉。
李婷不知所措，她拿起来轻抿了一口。
部门内部态度的微妙变化，对李婷设计进入徐茂的办公室是好事。
李婷想起马杰告诉她的道理，一身好衣服是一种武器，帮她卸下他人的防备，更容易取得她要的成果。
李婷需要的合同，就在徐茂的办公室里。坐在工位上，李婷忍不住想，如果是马杰，他会选择怎么做？
李婷幻想着想要盗窃徐茂办公室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马杰。如果真有马杰，李婷就能把这重商业盗窃的道德压力转嫁出去。
李婷轻抿着咖啡，看向通往徐茂办公室的那条狭长走廊。
从办公区通往徐茂办公室的走廊这段路，监控探头密布在天花板的四角。这些监控是球形的，能呈360度转动。一个球形监控，就能让办公区内没有监控死角。
法务部的天花板上，类似的探头有6个。
冒然进入徐茂的办公室，肯定会拍下来。
这个计划不切实际，毫无痕迹地拿出文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却是李婷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丁朝凤拿来威胁李婷的是场牢狱之灾，盗取文件也是牢狱之灾。两者都一样，放弃盗取文件，结局是注定的：因丁朝凤掌握的证据被拘捕。
从徐茂的办公里拿出文件，大概率也会被拘捕，却有极小概率不被发现。
为一线生机，李婷被迫冒险，她得想办法躲过这些监控。
李婷想象自己是马杰，要是马杰想拿出这份文件，他不会在乎监控。李婷不是要彻底拿走文件，而是扫描文件上的内容，只需要拍下几张照片，她可以悄悄进去，再悄悄出来。李婷本身就是惠佳贝的职工，出入公司内的办公室是情理之中，溜进办公室的当下被监控拍到，监控也未必会立刻报警。
只是文件泄露后，公司安保会进行追查。李婷未经许可地进入过徐茂办公室，可能会被查出来。
那又怎么样？
李婷在心里对自己喊，就算能证明她进过徐茂的办公室，怎么证明她进入徐茂办公室内的动机是盗取文件，又怎么证明合同的泄露源就是她？
在中国的法官判决倾向里，这几年疑罪从无的倾向越来越大。谁提出控诉，谁来举证。如果惠佳贝要控诉李婷商业窃密，他们就得拿出李婷泄露合同的确切证据来：除了一份李婷进入档案室的监控，安保部还得拿到泄露源的完整链路。李婷做事很小心，她可以选择线下交易，规避线上留痕。
况且盯着这份收购文件的人数不胜数，其他人泄密在李婷之前的概率也是有的。
只需要暂时让这些监控不报警，进到徐茂的办公里，李婷脱身的概率就能升高。不这么做，李婷别无选择。
求助吴珍呢？
这个想法猛地冒出，吓了李婷一跳。
怎么会想到寄托希望给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孩，李婷的生死对吴珍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事。吴珍的关心、依赖、承诺，都是孩子瞬间的念头。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就算吴珍在和李婷拉钩的那一刻，有一瞬当真，也不改变人会说谎、会变化的可能。
李婷和王静一样，都是赌不起的人。
李婷不敢让吴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旦吴珍知道，就有概率将李婷丢弃。丢弃李婷对吴珍而言，像遗弃用完的铅笔。当前，被吴珍抛弃，对李婷来说约等于被开除，被开除就拿不到丁朝凤要的文件，就得坐牢。
李婷想试试躲过这些监控，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也得试试。
李婷盯向监控探头，她注意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
李婷回过头，发现黄曼正在怔怔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刹那，李婷刚要解释，黄曼却是冲她的身后努了努嘴。
李婷转身，看到了徐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婷身后。
李婷惊住，差点叫出声来。
“想什么呢？！”
“啊？”
“刚才，要我学一下吗？”
徐茂的出现引起其他同事的瞩目，纷纷扭头看向这边。
“就像这样，跟机器人突然宕机了似的——”
徐茂模仿着李婷出神的样子，对着前面发呆。
有同事忍不住笑出声。
“知道我有多纳闷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主管，我，我……”
李婷支支吾吾想要辩解，但徐茂明显根本不在意她要说什么，只是饶有意味地盯着李婷。
“怎么，晚上看孩子太累了？”
他这一句，让其他同事彻底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婷呆住，呼吸急促起来。
‘还是说我们部门的老人给你安排的工作太多，忙不过来？黄曼！“
黄曼急忙应声。
“茂哥？”
“怎么回事啊，我们吴总安排的人都敢使唤？”
其他同事又是一阵笑。
黄曼也紧张起来。
“茂哥，我，我没有，都是些力所能及的活……我估摸着李婷就是昨晚没睡好，刚参加工作还不习惯。是不是啊李婷？”
李婷急忙点头。
“对……还不习惯。”
李婷垂下脸，不敢看徐茂。
她的眼眶已经湿润起来。
“整天发呆不做事，能习惯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空降兵，给老板看孩子，可以是例外？！”
“没……我没有。”
李婷眼泪滑落下来。
“大点声！”
“我没有！”
“那你要是再被我看到，上班搁这发呆怎么办？”
徐茂一脸玩味。
李婷嗫喏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徐茂突然贴了过来，压低声音。
“到时你就从法务部滚蛋，我这容不下你这颗大树。记住没？”
徐茂的话刺激到了李婷，她鼓起勇气看了徐茂一眼，同样低声。
“为，为什么要这样？”
“别以为我不不知道你想干嘛，法务部不是你的梯子。”
徐茂说着拍了拍李婷的肩膀，直起身来。
其他同事都在看向这里，好奇他俩在说什么。
“看什么看，不工作了？！”
随着徐茂的吼声，黄曼和其他人急忙低下头，变成了格子间内的一个个黑脑袋。
徐茂意味深长地看眼李婷，径自离开。
李婷兀自呆坐着工位上，泪水不断溢出眼眶。
距离李婷和徐茂刚刚的客套，不过二十几分钟。是什么让徐茂突然转变对李婷的态度？
李婷面前屏幕上，黄曼的聊天界面亮起来。
黄曼发来一条消息：‘他挨骂了。’
徐茂在早会上被批评了。批评徐茂的是吴亮，徐茂将对吴亮的不满转嫁到李婷身上。徐茂对吴亮束手无策，李婷和吴珍在公司内逐渐成为整体时，李婷就被旁人纳入了吴珍的权利范畴。公司内利益团体的爱憎，李婷都会牵涉其中。
李婷倒吸气，她不去拿捏别人，别人就会拿捏她。被动的人听人摆布，李婷能保护自己的，只有不得已的办法。
想到这，李婷不再啜泣。哭泣是弱者的表现，一旦暴露自己心态的弱势，在公司内不会引人同情，而会惹来更多的权利侵犯，她的位置就会更加不利。
李婷徐徐抬起头，看向了徐茂办公室的方向。
那条狭长的走廊，射灯下，幽暗又深邃。
中午，黄曼叫着李婷一同前往食堂。
被徐茂骂过的李婷，反而胃口大开。她下意识地多打几份饭菜，黄曼在她旁边安慰着：“你别难受，我都习惯了……他这人就这样，心情好了道貌岸然，心情不好就满嘴喷粪！”
黄曼是四川人，她的饮食口味偏向香辣重口。每次到吃饭时，黄曼的心情都会好。在繁琐的家庭关系和职场压力下，食物是黄曼这类上班族的避风港。看到李婷的胃口很好，黄曼不断给李婷推荐餐品。
“我估摸着，丫挺的就是从领导那吃瓜落了，不是特意针对你。但徐茂是个大傻逼这件事，还用我再强调一次吗？！”
黄曼扭头看向李婷，李婷忍不住笑笑。
李婷心情好很多，她想通了。其实她无路可走，所有的摇摆和纠结都是因未知和良知而起。未知，李婷解决不了。高层次的良知是奢侈品，现阶段李婷拥有不了。当前李婷能拥有的良知，左不过是吃饭排队不插队，在集团内的女卫生间里不争不抢。
长长的打饭队伍尽头，是美食窗口，不时有职员将自己的工卡刷向窗口处的售饭机。
饭卡滴滴滴的结账声中。
惠佳贝集团的正式工是用饭卡吃饭的，饭卡由人事部统一发放。李婷入职不满一个月，她还没过试用期，她的饭卡是临时卡。等转正后，李婷也会有一张和黄曼他们一样的饭卡。
李婷看向四周的职工，大家的手中都有饭卡。
饭卡和水卡，从上大学开始李婷就开始接触。大学低年级时，她在食堂的后勤工作过。在她大学二年级时，食堂里发生一件‘黑客案’。
学院后勤财务处的会计在系统检测中，发现几名市场营销专业的学生饭卡数额高达上万元。在食堂冲卡系统内，却没有如此大的缴费记录。学校的饭卡充值方式有两种，一则线上用学校生活小程序充值，二则是线下缴纳现金。在数字交易时代，现下缴纳数万元饭费的情况很少见。会计找到缴费处人员核实，印证没有人交费的猜想。学校里出了贼，有学生侵入学校的饭费系统修改了自己的额度数据。学校食堂是外包的，外包公司拉着食堂管理不依不饶。事情闹得很大，李婷在食堂中也听到了过程。这几名市场营销专业学生，不仅改了饭卡余额，还改了水卡余额。后续处理方式，涉事学生都挨了处分，赔偿了公家的损失。
事情过去后，李婷发觉：这些卡是可以改的。
不仅学校的饭卡、水卡可以改，学校这种公共场所的停车场系统也能改。只要在停车场系统内增加一个车牌，外部车辆也能进入私密的公家场所，不用登记或缴纳停车费。
和马杰交往时，李婷把这则发现当成趣谈说给马杰。马杰却立刻提出，让李婷试试看。拿到一张教师工卡，未来李婷就能自由出入学校的图书馆、机房、宿舍，不被门禁时间困扰。这些小小的便利，不涉及到金钱交易。
生活的便利诱惑了李婷，借着一次给学校老师去快递点取放快递的机会。李婷拿到了学院老师的一张门卡，她小心地给马杰打去电话。马杰自称自己就在学校附近，他把车开到学校停车场里，约李婷在那见面，
停车场里，李婷钻上马杰的汽车。马杰掏出一个充电宝样的设备。他接过李婷递过来的教师工卡，刷向这台设备，设备同样发出滴的一声。
李婷坐在副驾上，紧张又好奇的看着马杰的操作。
“这是什么？”
李婷看眼马杰手上的设备，设备正在读取工卡上的信息。
“ID单频自动解码器，复制数据要等一会儿。”
李婷意识到马杰是在复制这张卡。
“能行么？”
“这玩意理论上除了银行卡，什么都能复制——你该不会想让我复制银行卡吧？”
李婷惊住，意识到马杰是在开玩笑。
现在想，当时的马杰或许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有技术能力，马杰可能真的会复制银行卡。那时，北星没有案发，李婷没想到马杰有这么大的布局和计划。
坐在车里，李婷轻松地要求：“能随时进出自习室和图书馆就行。”
“确定？这张卡权限很高，你想进校长办公室都没问题。”
“我就只有考试周才用。”
作为一个普通的研究生在校生，李婷能想到的最大便利就是进图书馆和机房时不受控制，她就有更多时间复习和学习。
马杰无奈笑笑，取下已经复制好信息的教师工卡，冲李婷伸出手。
“让你带的新卡呢？”
李婷急忙翻找书包，掏出几张空白的新卡交给马杰。
要复制一张卡，除了需要母卡本身，还需要符合要求的子卡。要弄一张子卡根本不难，现在网上什么都买得到。
马杰接过李婷从淘宝上买的子卡，将新卡放在了解码器上
“帮我个忙吧？”
李婷好奇地：“干嘛？”
“待会儿告诉你。”
解码器滴的一声中，开始复制存储的数据。
李婷期待地看着这张卡。
马杰帮李婷复制一张校卡，有条件作为交换。在复制完这张卡后，马杰将李婷推向另一个极点。马杰要求李婷去学院里盖章，是盖空章。
马杰意思是，让李婷拿几张白纸到学院去，在白纸上盖章出来。以后需要什么证明文件，只需要拿着白纸复印下，文件就有了。在学校这种公家场所跑手续是件费时间的事，要盖一个章，需要数个人签字，需要赶这些人的时间去签，都签后还需要登记，最后一步盖章，甚至还等管理这枚印章的人有空。要盖一个章，短需要三四天，长需要一周。
“你早晚会嫌麻烦的。”
马杰劝说李婷。
“等你嫌麻烦，或者他们为难你时，你还会找我，不如趁着现在。”
马杰从公文白拿出一摞白纸递给李婷，这足足有三十几张纸。
“学院里到处都是摄像探头，晚上老师的办公室也会上锁。”
“你不是有门卡？”
马杰指李婷手里的门卡，李婷对马杰的想法惊愕不已。
“就算能开门，那些摄像头也会把我拍下来。”
“相信我，他们不会开摄像头。”
马杰轻蔑地笑，他俊朗的微笑透露着一丝匪气。
“这些公家的人不一定自己在办公场地见什么人，他们自己迟到早退，在办公室开小差，办公室里是绝对不会开监控的。”
马杰拉住李婷的手。
“至于楼道里的监控，你们学校大门口的监控或许是开的，楼梯附近的监控大概率是开的，而楼层内的监控大部分不开。”
“你怎么观察到这些？”
马杰没有回答，他将李婷的手握得紧紧的。
这个男人身上有矛盾的气质，高等学府带给他儒雅气，金融类型的工作给他精英感，底层爬上来的经历赋予他野心。他在体制内成长，又带着不被规训的桀骜和野性。马杰生命里的冲突感，行程他的个人魅力。李婷喜欢马杰，不仅是因为马杰出手阔绰，也有这种魅力的原理。跟马杰在一起，李婷时常感到‘逃离’。逃离贫穷的原生家庭，逃离一眼望不尽的职场厮杀，逃离残酷的经济压力，和马杰在一起，李婷感受到生命的更多可能性。
李婷喜欢马杰，和李婷喜欢赵莉一样。赵莉也是这种具有矛盾感的魅力女性，马杰和赵莉也在一起，李婷后知后觉后的心情复杂。她一会觉得是马杰不配，一会又觉得赵莉不亏。她有被马杰背叛的愤怒，和赵莉相比，她又时而感到自卑，她甚至为赵莉鸣不平，赵莉值得更好的。
在马杰有有诱惑力的劝说下，李婷决定深夜前往学院。
马杰指点李婷，既然楼层内的监控不开，理论上只要在楼层内活动，不经过楼梯和电梯，就不会被拍下来。
深夜藏在学院的卫生间里，就成为了一个很好的选择。只要躲过每晚一次的保安巡查，李婷就能溜进学院办公室弄到章，再偷偷躲回卫生间隔间，等到第二天早上职工上班后，趁着人来人往离开。
那一晚，李婷就躲在堆放杂物和清洁用品的最里侧隔间内。她带着耳机，马杰在耳麦里不断地安慰着她。
“九点的时候，保安会开始巡楼，一直到十点。保险起见，十点半开始。”
为确保李婷万无一失的完成任务，马杰将他的车停在停车场里。从互联网上，马杰从学校的防火消防图上，弄到了学院楼层的内部平面图。在李婷的央求下，马杰就坐在车里，给李婷看着学院的平面图，提供些指导意见。
听到耳麦里马杰的声音，李婷安心了很多。
“准备好了。”
李婷紧张的深吸口气，随即掏出口袋内的假工牌，仔细打量了眼。
“真能打开吗？”
“你要是不敢就直说，还来得及。”
“我就是问问。”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躲在女厕清洁间内的李婷跟着看了眼手表。
“十点半开始。”
“收到。”
“重复遍今晚的任务。”
“进教务处办公室，给十张白纸盖上公章。”
“有问题没？”
“为什么是十张？”
“和你解释过，你以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每次都去开证明太麻烦了。”
李婷默然，她看起来有点犹豫和害怕。马杰最开始是要她盖三十张的，李婷提出来盖五张，马杰当下又提到十张。
李婷躲在女厕清洁间内，外面传来保安开门的声音。她屏息凝神地躲在黑暗中……脚步声下，几束手电光线从门缝中扫射进来，但很快又黑了下去。没多久，李婷所在的清洁间外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婷闭上眼深吸口气。
“婷婷？”
马杰似乎感知到了她的这种情绪。
“嗯。”
“我爱你。”
李婷默然。
“相信我，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好。”
那一晚，李婷得到了十枚空章。
也得到了马杰的‘爱’。
在此之前，哪怕在床上，马杰也没说过爱她。
马杰爱不爱李婷，李婷觉得不重要。马杰说爱她，也没说过最爱她，只爱她。一时的爱，又能爱多久？当时的马杰确切地帮李婷解决过问题，她在那一刻相信他的爱。只不过回想起来，这种爱的呈现形式有些肮脏。
爱一个人，不能作为伤害他人的借口。
现在回想，一步错就步步错。
这是马杰的一种服从性测试，只要李婷做过，他就能再次轻而易举的把李婷拉下水。有第一次，就又再一次，不会有最后一次，只会有下一次。
再或者，品尝过游走在规则外的甜头，如同走过捷径。走过捷径的人，是在错误的行动路径上拿到正反馈，从而一错再错。
可什么是对，什么错？
规则也是人定的，是有权力的人指定的。是人，就有阶层归属，有利益导向。站坐在树梢的鸟，无法和树干上的虫、树下的花草感同身受。鸟儿怎么能定出适合虫子的规则，制定规则权利却都掌握在鸟手里。
鸟不遵守它们制定的规则，却要求虫子遵守。
李婷不认同某些规则，她决定有些规则是无意义的。比如公家里繁琐无序，像踢皮球一样被各个部门踢来踢去的手续，鸟在浪费虫的时间，在制定规则的人眼里，李婷这类人的时间压根不值钱。
马杰或许也只是干了李婷想做的事情。
现在就是下一次。
李婷坐在惠佳贝食堂里吃饭，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黄曼，脖子上的工牌格外显眼。
黄曼有这样的卡，徐茂也有。
早上在徐茂办公室前，徐茂掏出他的门卡刷向办公室门口的电磁锁。
滴滴声响后，门锁应声而开。
如果能拿到徐茂的卡，复制一张门卡不是难事。
有门卡，就能穿过幽深的走廊，走进徐茂的办公室。
李婷在失神地盯着黄曼胸口的工牌，正在吃饭的黄曼注意到李婷异常。
“好点没？”
李婷回过神来，急忙点头。
“这就对了，再分享点个人心得——”
黄曼环顾左右，突然压低声音。
“凡是杀不死你的，必将使你更强大……我就是这么撑过来的。
黄曼说着突然打了个饱嗝。”
“撑着了。”
李婷有些无奈的看着黄曼。
黄曼轻拍胸口往下顺了顺，又自顾自吃了起来。
“对了，下午陪我去财务部开个会。”
“什么事？”
“供应商来参观考察，审计部的人也在。”
“好。”
李婷扒拉了口眼前的轻食，视线再次落在黄曼胸口的工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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