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李婷跟着黄曼去财务部开会。
从黄曼一路上的吐槽里，李婷听出：这个会是黄曼作为部门代表去的，财务部老大的关系和徐茂不好。法务部和财务部两个关系部门，是谁也看不起谁。部门关系紧张，徐茂将边缘人黄曼安排去财务部开供应商投资会。
供应商的投资会，一开就一下午。有时，还会安排供应商晚上吃饭。黄曼觉得无聊，她拉上李婷。
李婷心不在焉地跟着黄曼在走廊里走着，她的心里只有‘门卡’。
弄到徐茂的门卡，难度系数很高。徐茂和李婷的关系疏离，接近徐茂，借机拿走他的门卡不太可能。徐茂的卡套是LV的，有这个卡套，徐茂每天都会把门卡挂在脖子上。门卡像荡秋千，在徐茂胸前荡来荡去。
徐茂这块无从下手，其他能打开徐茂办公室的门卡，属于惠佳贝内层级更高的领导。集团高层的工卡，属于通用卡。在公司内，随着职位不断上升，职工能进入的场域也会不断增加。像吴亮等顶层结构设计者，他们的卡能进入公司每个角落，也包括徐茂的办公室。
连搞到徐茂的工卡都无从下手，哪里谈起高层管理者的工卡？
李婷心不在焉，她边想着工卡有可能的来源和渠道，边和黄曼走进电梯。
光解决掉工卡的问题还不够，公司内四处都是摄像头。连当前乘坐的电梯，都有摄像探头。要是进入徐茂办公室前，监控探头就报警，公司安保部就会立刻叫停李婷的计划。一旦被安保拿到确切证据，就距离吃牢饭不远。
哪有监控死角？
李婷站在轿厢内，不经意的看眼头顶监控。
黄曼注意到李婷的紧张：“怎么了？”
“嗯？”
“心不在焉的。”
李婷心虚地解释：“还是第一次参与跨部门的会。”
“没事，咱们就是去充数的，坐在那听听就行，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互相吹捧和吃饭。”
黄曼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李婷。
“最重要的是吃饭。”
李婷愕然，不知道黄曼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电梯到达二十七层，叮的一声打开。李婷跟着黄曼走出电梯，快步穿过走廊，进入了财务部的办公区。
李婷好奇地看着，一个声音在她俩的身后响起。
“黄曼！”
黄曼急忙止步，李婷跟着她扭头看去，只见在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看起来非常职业和干练的中年男人正在跟市局的田涛和胡盛聊着什么。
李婷惊住，刑警邹兵和赵凯就站在田涛的身后。而邹兵此时也看到了李婷，两人的眼神隔着办公区廊道对视在一起。今早，李婷和邹兵一行人在集团门前擦肩而过。这是一天内的两次交汇。
短暂惊愕后，李婷想起邹兵等调查组的侧重点就在财务部。王静是财务部的会计，有黑卡线索后，邹兵和田涛几个人聚集在财务部并不奇怪。
李婷和邹兵对视着，叫住黄曼的中年人正在和田涛讲话。那个中年男人示意黄曼等她一下，他很快就聊完。
黄曼靠近李婷，压低声音。
“看到那男的没，他就是财务老大，苏响。以前见到我就跟见到鬼似的，这次不知道抽什么风。待会看我眼色。”
李婷的注意力都在刑警邹兵的身上。他也在不时看向李婷的方向。
苏响和田涛握握手，看起来已经聊完，一行人开始向黄曼和李婷的位置走来。
黄曼小声地：“过来了。”
李婷跟着紧张起来，现在公司都知道邹兵这次的任务是来调查惠佳贝跟北星公司的关系，如果邹兵跟她打招呼，就麻烦了。她一个新来的女职员怎么着也不该跟警察有什么纠葛。
她这样想着，苏响带着田涛和邹兵等警察已经来到了近前。李婷低下头，有意不去看邹兵的脸，而邹兵也像不认识李婷一样，视线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落在了旁边的黄曼身上。
苏响走向黄曼。
“稍等我会儿，我先去送下田警官他们。”
“哦好。”
黄曼讷讷应声。
苏响带着田涛和邹兵等警察和李婷错身而过，向着电梯厅方向走去，李婷忍不住回头，看眼邹兵的背影，他似乎并没有太关注到自己，或者说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不方便表现出认识李婷。总之，这让李婷暗中长舒口气。
邹兵是个善良、正义的警官，在公司外的奶茶店里，他曾主动提出给李婷帮助。在公司内，他又察觉到李婷的情绪变化，为她着想，装作互不相识。
想到邹兵的善意，李婷的脸涨红起来。她要做的事情，配不上这样的好意。
对不起，邹警官。
李婷在心中暗暗地对邹兵道歉。
邹兵一行人走远了，而站在田涛赵凯身边的邹兵，也回头看了李婷的方向一眼，带着好奇和狐疑，消失在电梯厅的拐角处。这种眼神间的交汇和试探，李婷并没有察觉到，她只是陪在黄曼跟前，愧疚地看向窗外。
黄曼叹口气。
“让咱俩干杵这，跟罚站似的。”
李婷没有理会黄曼的抱怨，她注意到落在了位于右前方的财务部卫生间上。
惠佳贝大厦虽然有足足三十层，但其实每层的空间布局都差不多，这样的卫生间，在十一层的法务部也有一个。
要是能躲进这个卫生间里，能不能在职工下班后，躲过安保部巡查，前往法务部的办公室？
李婷怔怔看着卫生间的方向。她暗暗地筹划，惠佳贝集团的下班时间是弹性的，一般在四点到八点之间。职工回家的方式，多数是是骑电动车到地铁站，少部分是开车或打车。大部分员工在晚上八点前都会离开，小部分赶项目的程序员会加班到深夜。财务部不是业务组，他们的下班时间会相对固定，加班到晚上九点以后的概率比较低。
如果选择一个集团的楼层躲藏，财务部这一层是很好的备选。
财务部的位置在集团二十七层，距离是十一层的法务部有距离，查起来的物理距离能拉开。财务部主管苏响和法务部主管徐茂的关系不好，两个部门校对信息的概率也比较低。
要是藏在这一层，只要躲进卫生间，在深夜确认办公区内空无一人，就悄悄达成电梯前往十一层。趁着午夜的月色，李婷就能穿过走进条狭长的走廊外。这条走廊的里面，就是徐茂的办公室。按照惯例，重要的合同文件，原件会一式两份，其中一份就存放在法务部主管的办公室里。
李婷正沉浸在设想里，电梯厅方向隐约传来开门声，这将李婷瞬间拉回现实，她急忙跟着黄曼循声看去，只见苏响风风火火的从电梯厅的拐角处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冲着黄曼歉意地笑着。
“哎呀，抱歉抱歉，太忙了实在……”
苏响注意到站在黄曼身边的李婷。
“这就是你们部门来的那个新人？”
“苏总好。”
李婷点头致意。
苏响打量李婷一眼，哈哈一笑，随即用眼神示意黄曼要跟她单独聊聊。
黄曼无奈只好跟苏响走到一边，两人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李婷有些诧异，黄曼在办公室内并不健谈，却和苏响看起来早就认识。黄曼和苏响的关系，会不会是徐茂排挤她的缘故之一？苏响从言谈上看，是一位踏实的领导，不像难以相处的人。
藏在这层，哪怕在计划发生之前，被苏响意外发现，或许解释起来不难。只是，计划进行之前，还得弄到一张高权限的工卡。有张工卡才能刷开徐茂办公室门口的电磁锁读卡器。
“李婷？”
黄曼的声音打破李婷的幻想。
李婷急忙回过神来，黄曼已经和苏响聊完，来到李婷跟前。
“等着急了？”
黄曼没有注意到李婷刚才的失神。
“什么事？”
“还记得销售部发来的那几个奇葩合同吗，苏响找徐茂，徐茂不理他，他让我去跟徐茂说说。”
黄曼说着和李婷向着会议室方向走去。
“你说招笑不，他从哪看出徐茂会听我的？！”
黄曼一脸自嘲。
李婷则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
卫生间门口，有保洁阿姨摆好正在打扫的牌子，拎着抹布走了进去。
黄曼带李婷参加的会议，在位于二十七层的财务部会议室召开。
在集团内部，权重越高的部门，所在楼层越高，楼层环境越好。
二十七层的硕大的玻璃幕墙鳞次栉比，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这说明财务部在公司内备受重视。参会的人涉及到不同部门，会议室内的椅子不够用，李婷和黄曼从办公室外拖了几把椅子进来。
财务部的大会议室内挤满了人，李婷和黄曼只能拉把椅子坐在靠墙的角落里。
总监苏响在对着投影上的PPT讲解着。
“在企业财务成本核算中，响应时间是衡量ERP系统交互效率的核心指标——”
李婷坐在角落内，打量着会议室内的众人，坐在对面的几个高大男人引起她的注意。这几个高大的男人，李婷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们似乎对会议内容并不感兴趣，四处扫视着参会者。
这些是什么人？
李婷想了想，悄悄碰了碰黄曼，给黄曼发了消息。
黄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随即敲打了几下键盘。
李婷的电脑上跳出微信对话框，是黄曼的信息。
“安保部的，一脸横肉那个叫宋继伟，不好惹。”
李婷看了眼几个安保部的男人，但却没有对上号，没有一脸横肉的男的。她好奇地回复了一个问号。
没多久，黄曼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他们中间戴眼镜那个，说话很冲，有次我迟到就是被他抓住的。”
李婷按照黄曼说的又看了眼几个男人，最后终于对上了谁是宋继伟，对方戴着眼镜，看起来秀气清冷，根本不是黄曼说的一脸横肉。
李婷面露无奈，继续敲击键盘。
“安保部的怎么也来了？”
黄曼回复。
“我也纳闷呢，估计跟咱们一样……记住今天会议的主题就行。”
“互相吹捧和吃饭？”
“主要是吃饭。”
黄曼发完饶有意味地看了李婷一眼。
公司内部的很多关键信息和秘密，并不是在会议上分享的，而是在会议后的二场。
李婷笑笑，忍不住冲着宋继伟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宋继伟他们在专注听着苏响的发言。
苏响正介绍着财务部最近引入的内部检察系统。“这次我们惠佳贝财务部门开创性的使用了，嵌入式BI工具。它可以提供多维度分析功能，识别抵消设备；销售部门则可通过‘订单交付达成率热力图’，调整区域资源分配——”
李婷无聊的听着，她猜测苏响召开会议的目的。
王静的事暴露公司财务内有很大的监管漏洞。这极大打击了部分供应商和投资商对公司的信任，苏响迫切召开大会的缘故，是为了声明问题的解决办法。
推理到这，李婷惊出一身冷汗。
公司不是学校，安保等级不一样。财务部刚出事，负责巡楼的保安肯定会着重清场检查的。要是被发现，李婷根本解释不清。就算苏响是个好说话的领导，坐在李婷对面的宋继伟等人，也不会放过她。
内部系统上线后，最需要的就是检验系统的‘成果’。李婷不想在这个时机，撞上枪口。
不躲进财务部的卫生间，躲进法务部的卫生间？
这两个办公楼层的卫生间，格局都差不多，却同属要害部门。
李婷设想，如果被发现，她就对保安自称在加班。在大厂，加班到十点甚至更晚的，大有人在。只是李婷被保安记录下一次，就会给安保部整体留下固有印象。等合同泄露的事情案发，警察追查时，李婷就能立刻染上嫌疑。
要找个很难被想到的地方藏起来，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李婷看向会议室内介绍系统的苏响。
“系统还支持需求预测，基于历史订单、市场趋势及供应链数据，生成未来三个月的产能规划建议，辅助大家提前布局。”
苏响激昂地宣讲，李婷偷偷看向向安保部几个人的方向，宋继伟好似感知到李婷的注视般，也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婷急忙避开视线，这时其中的某位供应商突然刻意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苏响也看向那位供应商，是一个中年女人，刘芝，四十五岁上下。
“我性子急，先说明一下，今天在座的都是跟惠佳贝合作多年的老朋友，惠佳贝的技术实力怎样，我们一点也不担心。”
其他供应商附和的点点头。
“唯一想要弄清楚的，就是你们那个财务究竟怎么回事。”
苏响故意装作不清楚：“哪个财务？”
“王静，是叫这个名字吧？我们都看新闻的，苏总你是不是记性不好？”
在座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呛声，他叫付春国，跟刘芝差不多大。
李婷听到王静的名字神情一紧。
苏响和颜悦色地：“这案子警方还在侦办，我现在也不方便透露什么。”
这个四十五岁上下的女人，在明知故问。见苏响不接招，刘芝追问：“你就说是不是跟北星那个诈骗案有关？”
听到北星公司的名字，李婷表情更加凝重，她盯着苏响，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查案是警察的事，具体结果也得等抓到王静才知道。”
刘芝单刀直入：“说这些，最主要是担心再出现类似的财务纰漏，说白了，我们老几个就是怕收不到款。”
付春国等其他供应商跟着讪讪的笑笑。
苏响也跟着笑了。
李婷坐在角落，困惑地观察着这一切。
苏响不再掩饰：“既然这样，那确实很有必要跟各位合作方做出解释。财务部员工出事后，集团除了对内部进行权限升级和审计追踪，还给各个要害部门装了套最新的安防系统。避免有些员工再打错主意。”
苏响说着打量了眼在座的惠佳贝众人，包括黄曼和李婷。
李婷看眼安保部的宋继伟，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付春国等几个老总明显很刚兴趣：“啥安防系统？！”
提起安防革新技术，李婷提起警惕。监控技术的革新，让李婷始料不及。到底是什么技术？
“德国货，新技术。”
苏响看眼手表。
“这会儿正好安保部的同事也在，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们可以现场参观一下。”不少惠佳贝的职员纷纷看向安保部所在的位置，宋继伟他们端坐在椅子上，依然面无表情。
宋继伟等人参会的目的，或许就是展示新技术。
坐在角落的黄曼和李婷惊疑中对视了一眼。
为展示这种技术，苏响带着众人走出会议室，进入财务部的办公区。
李婷和黄曼混杂在人群中，此时正在工作时间，大部分的员工都在，偌大的格子间看起来满满当当。
李婷边跟着走边走凑向黄曼，压低声音：“不是说最主要的是吃饭吗？”
“参观完再吃。”
黄曼信誓旦旦地看眼李婷。
李婷不置可否，她习惯性瞥眼苏响身边的宋继伟，跟着人群向着办公区深处走去。
“月前，我们已经跟国外领先的安保服务商签署了协议，对公司内部的所有摄像头进行了改装。”
苏响看眼宋继伟，宋继伟会意走到一处摄像头下。
宋继伟介绍：“几位在进大厦之前，都曾进行过人脸识别和身份证的登记。”
宋继伟说着看向站在最前边的付春国。
“请您站到摄像头下。”
付总迟疑下照做，他刚站在黑黝黝的摄像头下，宋继伟的工程手机就嗡嗡振动起来。
“华投能源，付春国，今天下午一点三十进入公司，之前来过公司七次。”
付春国面露惊奇。
宋继伟看向监控探头：“智能监控系统内，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具备人脸识别和行为识别功能。”
听到‘行为识别功能’，李婷惊愕看向摄像头。
行为识别，是否意味着监控具备能识别犯罪行为的可能？甚至对安保部门提前预警。
宋继继续讲解：“我们的安保人员在三分钟内就可以到场处置。”
李婷的忧虑是正确的。
在集团一层的安保部门，在王静逃走的一个月内，人数和面积都扩大了数倍。当前，安保部门在地上一层和地下一层都有办公区域。
在地下一层，安保部分化出监控组。十几名监控组员工，分成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息地值班。他们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数个大屏幕。
数个硕大的屏幕上，显示着大厦每层的实时监控画面。监控画面中，每个人因热感应呈现为红色，在头顶上方写着姓名和所在部门。外部人员的名字为红色，内部人员的名字为绿色。
在监控中，每位员工以及每位访客的身份都能被实时的捕捉和定位到。
这应上了宋继伟的话：“一旦发现未经授权的闯入者，就会立即触发警报。”
李婷对徐茂办公室的盗窃计划，在安保部的监控压力下，更加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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