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歌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角,不知怎的,心里一时酸酸的,眼睛也红了,泪光闪闪地望着顾远征。
顾远征慌了一瞬,以为吓到了她,慌忙拉开距离,轻声问:“是我吓到你了?”
陆遥歌抿着唇摇头,半晌才平复好情绪,欣慰看向顾远征,“见到你安然无恙地坐在我身边,这真令我欢喜。”
顾远征怔住,不知陆遥歌为何会如此反应。
陆遥歌却用袖子擦了擦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顾远征,“公子若真是无涯之主,那真的太好了。这说明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世人怎么看,朝堂如何待你,又有什么要紧?公子,你就该做你自己。”
顾远征眨了眨眼,怔了片刻,显然对陆遥歌的反应有些意外。
“你难道不怨我骗了你?不问我为何要隐瞒你?”
陆遥歌摇了摇头,“你做这一切,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刚才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此时此刻,我也无法安然坐在公子的身旁……”
陆遥歌顿了顿,又补充道:“公子的那个组织,本就神秘……想必是官家授意?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处境。”
“此次查封贪官的行动,的确有官家授意。”顾远征坦言,“但‘乌鸦’这个组织,最初是由我一手成立的。”
顾远征向陆遥歌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父亲去世后,顾远征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各处购买消息,寻找杀父仇人。日子越久,收集消息的渠道也就越多。
因顾父曾走南闯北,在民间各处都有自家商户,顾远征便在每个铺子里安插了收集情报的线人,一点点将势力发展壮大,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我之所以一开始隐瞒你,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舍不得让你劳心。”
顾远征的目光里有心疼,有愧疚。
“可我还是低估了回纥敞和澄王,连累你也被迫卷入其中。”
陆遥歌摇了摇头,“我并未觉得被连累。”
她顿了顿,继续宽慰道:“人生本就是这样,险境和机遇是同时存在的。公子或许觉得澄王心机深沉,他与回纥敞之间的密谋有危险,但我若没有遇到李梦楠阿姊,没有同澄王妃相识,便也得不到澄王府的采买,更无法让厚泽布铺摆脱危机。”
顾远征点头,若有所思,“我今日以无涯之主的身份现身,一是因为形势所迫,二是因为今日回纥敞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觉得很有道理。”
陆遥歌问:“他说了什么?”
“回纥敞跟我说,他看不惯我只会远远站在一旁默默守护你。”
陆遥歌低下头,抿唇道:“东家向来口无遮拦,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顾远征往陆遥歌身旁坐了坐,宽厚的肩膀贴在陆遥歌的肩上,他侧头看她,“如今局势不明,我若一直以刽子手的身份活着,不但对自己的仕途无力,也无法保护好你。”
“其实,我今日也有听到公子和东家的谈话……”陆遥歌抬起头,语气认真,“公子,我原本只是粗使坊的丫鬟,若不是有你鼓励,我就无法去那经商堂,无法学成经营店铺的本事,我被顾老夫人赶走后,你知我脸皮薄,用低价卖了顾府旁边的宅子,让东家劝我住进去,又让东家去要孙薄川的布铺,我因此才有了落脚的生计,是你一直都在考虑我……”
顾远征有些惊讶,“你,都听到了?”
陆遥歌点了点头。
“你心里一直装着这些,倒让觉得羞愧难当,”顾远征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做了寻常男子都会做的事,是你自己争气。那些本事,厚泽布铺的经营,不全都是你自己努力下来的结果?”
车窗外传来几声扑腾翅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玄鸟回来了。”
顾远征掀开帘子,一只通体黑色的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乖巧地停在顾远征的手边。
还未等陆遥歌反应,那玄鸟竟张了张嘴,发出人说话的声音来:“王爷,您从宫里回来了?瞧这脸色……莫不是跟皇上,聊得不太愉快?”
陆遥歌一愣。
这声音,分明是回纥敞的嗓音。
陆遥歌抬头看向顾远征,顾远征朝她点点头。两人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回纥公子,你可否记得今日我与你谈的交易?”
“当然,王爷。地道您可随时取用,只要您答应我那三个条件。您,可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今日你得留在澄王府,我要你把长安的地道图,现在画给我……”
玄鸟咂巴了两下嘴,眼睛圆溜溜地望向顾远征。
顾远征心领神会,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木盒,里面装满了谷物。
他将木盒捧到玄鸟面前,玄鸟竟满意地眨了眨眼,低头愉快地吃了起来。
“这可真是只奇鸟。”陆遥歌惊叹,“它竟能模仿别人说话的声音。”
“这可是我的老伙计。”顾远征轻声道,“父亲当年去北境前,特地从波斯商人那买来此鸟,本是怕我孤单,买来陪我作伴,甚至还同我约定过,待他从北境回来,我们一同训练玄鸟说话。却没料到……”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从此我们天人永别。这玄鸟也成了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玄鸟如此伶俐可人,不但陪伴着公子长大,如今更是被你训练成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想必伯父在天之灵一定感到欣慰。”
顾远征轻轻勾了勾唇:“也就只有你觉得它伶俐可人。我这老伙计,可是断了不少贪官污吏的锦绣前程。”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陆遥歌想了想,叹了口气,“没想到回纥敞,真的同澄王有勾结。”
顾远征点头,“澄王今日一共找他谈了两次,第一次也是玄鸟回来报的信。”
陆遥歌追问:“澄王想用那地道做什么?回纥敞的条件又是什么?”
“澄王想用地道聚集长安商贾,主要目的是集资。但我知道,其目的远不止如此。”
顾远征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回纥敞,他既想要免税权,又想要回曾经的回纥领土。”
陆遥歌惊讶,“澄王为了借用地道,竟甘愿答应这些?”
顾远征摇摇头,“这两位都是狡猾的狐狸,一旦达成目的,澄王随时会毁约,至于回纥敞,也定然不会把整个地道的使用权让给澄王。”
陆遥歌低头沉思,半晌,说道:“我们之前怀疑布铺下面有地道,回纥敞还不承认,甚至带我们下去看过,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谎言。”
“没错。”顾远征点头,“那地道里面有机关,即使有人搜查,只要按下机关,便有两堵石墙堵住去路,与寻常地窖别无二致。”
“若能找到地道机关就好了,”陆遥歌怅然,“不知是藏在了布铺里,还是藏在了回纥敞的住处……”
“布铺我查过,没有。这机关,被他藏得很深……”
见陆遥歌疲惫,顾远征拍了拍自己一侧肩膀,试探问道:“要不要靠一靠?距离回家,还有一段路程。”
他问得很温柔,既怕唐突,又担心逾距,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企盼。
陆遥歌抿着唇,朝顾远征点了点头,轻轻靠在了顾远征的肩上,虽然不语,心里却暖暖的。
顾远征的唇角也不经意地上扬了几分,缓缓说道:“这次去澄王府家宴,我查到了许多底细,与澄王交好的不少官员,私底下竟都与胡商勾结过。趁澄王分散注意力的间隙,我查封了那些官员的府邸,发现他们家中皆有地窖,甚至地窖里岩石墙的材料都一模一样,却唯独找不到机关的位置。”
“那定是藏在回纥敞的住处了,只有那里没人找过。”陆遥歌想了想,说,“公子,不如我去他的住处寻一寻?”
“不可。”顾远征突然紧张起来,连一旁的玄鸟都察觉到他的情绪,停止进食,默默飞到顾远征另一侧肩头,歪头注视着他的表情。
“如今你我已知道,回纥敞远不只是一个商人,他是北境势力的策划者。我不能让你孤身犯险。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能离他远远的,最好……”
顾远征顿了顿,侧头看向陆遥歌,语气缓和下来:“最好能离开厚泽布铺。”
气氛沉寂下来。
“你们为何都让我离开厚泽布铺?”
陆遥歌依旧靠在顾远征的肩头,声音闷闷的。
“回纥敞今日也同我说了一样的话。他为了让我离开布铺,甚至愿意赔我一箱违约银……”
“我知你对布铺有感情。回纥敞愿赔你银子,也算是个有始有终的东家。”顾远征语重心长,“但地道之事影响深远,牵扯太深……”他看出她眼里的挣扎,语气温柔到像同孩童说话一般,“你不是一直想有间属于自己的店铺?”
陆遥歌点了点头。
“我知道终有要离开的一天,毕竟这间铺子的主人不是我,可这一天,竟比我想得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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