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苏家院角的牵牛花上时，沈灵溪已经蹲在人家院墙外，学了三声清脆的“布谷”。
这是她和苏慕言约定的“暗号”，免得每次翻墙吓着人。
墙内很快传来轻手轻脚的脚步声。
苏慕言推开半扇院门，见她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脸颊还沾着点面粉，忍不住红了脸：“灵、灵溪，你怎么这么早？”
“给你送好东西！”
沈灵溪献宝似的把布包塞给他。里面是两块还带着温度的梅花糕，糕面上的糖霜印着歪歪扭扭的“慕言”二字。
“我今早跟厨房张婶学的，第一锅就给你留的！”
“就是字没印好，你将就看。”
苏慕言捏着温热的梅花糕，指尖都在发烫。
他知道沈灵溪素来不爱进厨房，上次为了给他雕木头人，戳破了三次手指都没喊疼。
这次居然肯耐着性子学做糕点，心里像被糖水泡过，甜得发慌。
却只会红着脸说：“谢、谢谢你，肯定很好吃。”
“那是！”
沈灵溪得意地扬起下巴，视线却瞟到他手里的《算经》，眼睛一亮。
“你今早要做算术题？带我一个呗！”
“我爹说，以后管家要会算账，我总不能一直让账房先生帮忙。”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觉得算账有用，可更想缠着苏慕言。
看他认真解题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阴影，那模样比巷口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好看。
苏慕言自然不会拒绝，把她领进院子。
在石桌上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写题：“那我出一道简单的，你试试。”
“有个铺子卖布料，一匹布三丈，做一件长衫要五尺，这匹布能做几件长衫？”
沈灵溪掰着手指头算：“三丈是三十尺，三十除以五，得六！”
她答得又快又准，还不忘补充，“我知道一丈等于十尺，上次听账房先生跟我爹对账时说的。”
苏慕言惊讶地抬眼看她。
这题涉及单位换算，他本以为要讲半天，没想到她居然一听就会。
他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像被风吹软的柳枝：“很聪明，那再难一点的？”
“尽管来！”
沈灵溪拍着胸脯，拿起毛笔，学着苏慕言的样子，在宣纸一角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两人凑在石桌旁，一个认真出题，一个歪头解题。
偶尔沈灵溪算不出来，就会扯扯苏慕言的衣袖，用眼神撒娇。
苏慕言被她看得脸红，却还是耐心地给她讲思路，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院中的蝴蝶。
不知不觉日头升得老高，沈灵溪算完最后一道题，伸了个懒腰。
才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光顾着做题，都忘了时辰。”
“苏小夫子，你家有吃的吗？我请你吃梅花糕，你得管我午饭！”
苏慕言赶紧点头，转身要去厨房，却被沈灵溪拉住：“我跟你一起去！我还没见过你做饭呢，说不定能帮上忙。”
苏家的厨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慕言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淘米、洗菜，看得沈灵溪目瞪口呆：“你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你只会看书呢！”
“娘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我学着做了几次。”
苏慕言脸颊微红，拿起一个萝卜，“你想吃什么？我做萝卜丝饼给你吃，很简单。”
“好啊好啊！”
沈灵溪凑过去，想帮忙切萝卜，却差点把菜刀挥到自己手。
苏慕言赶紧拦住她，把菜刀拿过来，无奈地说：“你乖乖坐着就好，别碰这些，容易伤到手。”
沈灵溪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苏慕言切菜。
他切的萝卜丝又细又匀，像姑娘家绣的丝线。
沈灵溪忍不住夸：“苏小夫子，你这手艺，比我家厨房的张婶还厉害！”
苏慕言被她夸得手都抖了一下，萝卜丝差点切到手指。
沈灵溪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上次你给我雕的木蝴蝶，我天天放在床头，睡觉都抱着呢！”
这话一出，苏慕言的脸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
他低着头，小声说：“你喜欢就好，要是坏了，我再给你雕一个。”
沈灵溪看着他这副腼腆的样子，忍不住想逗他：“那要是我把木蝴蝶弄丢了，你怎么办？”
苏慕言切菜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那我就雕很多很多木蝴蝶，挂满你房间的窗户，这样你就不会弄丢了。”
沈灵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看着苏慕言清澈又认真的眼睛，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赶紧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牵牛花：“谁、谁要你雕那么多，占地方。”
苏慕言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手里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没过多久，香喷喷的萝卜丝饼就做好了，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沈灵溪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呼气，却还是忍不住说：“好吃！”
“苏小夫子，你也太厉害了吧，不仅会读书、会雕木头，还会做饭，简直是全能！”
苏慕言看着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里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他也拿起一个萝卜丝饼，慢慢吃着。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像一幅温馨的画。
吃过午饭，沈灵溪帮着苏慕言收拾碗筷，动作虽然笨拙，却很认真。
她知道苏慕言家境不算富裕，母亲身体又不好，从不乱浪费粮食，连掉在桌上的饭粒都会捡起来吃掉。
苏慕言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沈灵溪是尚书府的小姐，平日里娇生惯养，却从没有过半点娇气，反而格外体贴，这也是他最欣赏她的地方。
收拾完厨房，两人又回到院子里看书。
沈灵溪拿着一本《诗经》，学着苏慕言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念到“君子好逑”时，她偷偷看了苏慕言一眼，见他正认真看书，没注意自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继续往下念。
苏慕言其实早就察觉到她的目光，却假装没看见，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他偷偷拿出藏在书里的小木头，开始雕刻——这是他要送给沈灵溪的礼物，一只小小的兔子，因为他知道沈灵溪最喜欢兔子，府里还养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名叫“雪球”。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看书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沈灵溪皱起眉头，站起身：“外面怎么了？好像有小孩在哭。”
苏慕言也放下书，和沈灵溪一起走到院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哭，旁边站着两个比他大些的孩子，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看起来很是嚣张。
“你爹就是个穷酸秀才，还敢跟我们抢蹴鞠？”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指着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嚣张地说，“今天不把蹴鞠交出来，就别想走！”
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却紧紧抱着怀里的蹴鞠，哽咽着说：“这是我爹给我做的，不许你们抢！”
沈灵溪一看这情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最看不惯以大欺小的人，更何况这小男孩还是苏慕言邻居家的孩子，名叫小石头，平日里经常来找苏慕言问问题，很是乖巧。
“住手！”
沈灵溪猛地推开院门，叉着腰站在门口，像只护崽的小母狮，“你们这么大的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不害臊吗？”
那两个高个子男孩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说：“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跟他之间的事，你少管闲事！”
“我就管了！”
沈灵溪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小石头面前，“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苏慕言也走到沈灵溪身边，虽然还是脸红，却很坚定地看着那两个男孩：“你们快把蹴鞠还给小石头，不然我就去告诉你们爹娘。”
那两个男孩显然不怕苏慕言，却有点怕沈灵溪。
他们看沈灵溪穿着讲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轻易得罪，却又不想就这么认输，僵持在原地。
沈灵溪见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对着那两个男孩，故意提高声音：“我爹是户部尚书沈知远，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让我爹派人来，把你们抓起来打板子！”
这话一出，那两个男孩顿时慌了神。
户部尚书可是大官，他们哪里惹得起？
两人对视一眼，丢下一句“算你厉害”，就灰溜溜地跑了。
沈灵溪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然后转过身，扶起蹲在地上的小石头，温柔地说：“小石头，别哭了，他们已经走了，蹴鞠拿好，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和苏先生。”
小石头接过蹴鞠，擦干眼泪，对着沈灵溪和苏慕言鞠了一躬，小声说：“谢谢沈小姐，谢谢苏先生。”
沈灵溪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不用谢，快回家吧，别让你爹娘担心。”
小石头点点头，抱着蹴鞠跑回了家。
沈灵溪看着他的背影，转过身，对着苏慕言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厉害吧？几句话就把他们吓跑了！”
苏慕言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厉害，不过下次别这么冲动，要是他们动手，你会受伤的。”
“我才不怕呢！”
沈灵溪拍着胸脯，“再说了，有你在，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苏慕言的脸瞬间红了，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会保护你。”
沈灵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觉得，有苏慕言在身边，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害怕了。
两人回到院子里，沈灵溪还在为刚才的事兴奋，叽叽喳喳地跟苏慕言讲自己小时候怎么对付欺负人的小孩。
苏慕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温柔。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沈灵溪知道自己该回家了，不然母亲又要担心了。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慕言，说：“苏小夫子，我明天还来，你继续教我算术好不好？”
苏慕言点了点头，红着脸说：“好，我等你。”
沈灵溪笑着挥挥手，转身跑出了苏家院子。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尚书府，刚进门就被母亲李氏逮了个正着。
李氏看着她，无奈地说：“你这丫头，一整天都跑哪儿去了？脸上还沾着面粉，是不是又去苏家捣乱了？”
沈灵溪吐了吐舌头，赶紧说：“娘，我没有捣乱，我是去跟苏慕言学算术了，还帮他做了午饭呢！”
“对了，刚才我还帮邻居家的小石头赶走了欺负他的坏孩子，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李氏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又气又笑：“你呀你，就知道往外跑。不过，帮人是好事，以后要注意安全，别自己受伤了。”
“知道啦，娘！”
沈灵溪抱着李氏的胳膊，撒娇道，“娘，苏慕言做的萝卜丝饼可好吃了，下次我让他也给你做尝尝。”
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就知道吃。行了，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沈灵溪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去洗脸了。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笑盈盈的脸，心里想着苏慕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觉得，跟苏慕言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那么开心，好像连阳光都比平时更温暖了。
而苏家院子里，苏慕言看着沈灵溪跑远的方向，手里还拿着那个没雕完的小兔子木头。
他想着沈灵溪刚才保护小石头的样子，想着她得意地扬着下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知道，沈灵溪虽然调皮，却很善良，很有教养，这样的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苏慕言低下头，继续雕刻那个小兔子木头。
他希望能快点雕好，送给沈灵溪，就像她送自己梅花糕一样，把自己的心意，藏在这小小的礼物里。
夜色渐浓，月光洒在苏家院子里，安静而美好。
苏慕言收起刻刀，看着手里初具雏形的小兔子，心里充满了期待。
他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期待着能再见到沈灵溪，能再和她一起看书、一起做题、一起分享那些简单而快乐的时光。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平静而甜蜜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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