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几日,京城里的空气就飘着艾草与粽叶的清香。
沈灵溪揣着一小包从厨房偷拿的蜜饯,踩着晨光往苏家跑。
刚到巷口,就见苏慕言蹲在院门口,正小心翼翼地往门框上挂艾草。
他穿着件半旧的月白短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却有力。
正专注地调整艾草的位置,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沈灵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他身后。
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苏慕言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还捏着艾草的绳子。
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沈灵溪——这几日她天天来,身上总带着甜丝丝的蜜饯味,连风都带不走。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灵、灵溪?”
“答对啦!”沈灵溪松开手,绕到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蜜饯包。
“给你带了桂花味的蜜饯,我娘亲手做的,比街上买的甜!”
苏慕言看着她递过来的蜜饯,指尖动了动,却没立刻接。
而是指了指门框上的艾草:“刚、刚挂好,驱蚊虫的。你府里……挂了吗?”
“早挂啦!”沈灵溪摆摆手,把蜜饯塞进他手里。
“我爹昨天就让人把艾草、菖蒲都摆上了,连我房间的窗户上都挂了一串。”
“对了,明天端午,你家包粽子吗?我娘让厨房准备了好多粽叶和糯米,还有蜜枣、豆沙、鲜肉馅,你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包?”
苏慕言捏着蜜饯包,心里泛起暖意,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娘会包。”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总去你府里,不太好。”
他这话一出,沈灵溪就忍不住笑了:“苏小夫子,你怎么比我娘还古板?”
“我们是街坊,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包个粽子算什么?”
“再说了,我娘可喜欢你了,总说你懂事又文静,让我多跟你学学。”
话虽这么说,她也知道苏慕言素来注重分寸。
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已不是能随意勾肩搭背的孩童,他这样谨慎,也是为了避嫌。
沈灵溪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那行,等你家包好粽子,我去讨两个尝尝?”
“我最爱吃蜜枣馅的,你娘包的肯定比我家厨房的好吃。”
苏慕言见她没生气,松了口气,脸颊的红晕也淡了些:“好,我让娘多包点蜜枣的,给你留着。”
两人站在院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端午的习俗。
沈灵溪说起小时候跟着兄长去看赛龙舟,差点被人群挤掉进河里,还是苏慕言拉了她一把,结果两人都摔了一身泥,被两家爹娘笑着骂了一顿。
苏慕言听着,也忍不住笑了,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正聊得热闹,沈灵溪突然瞥见苏慕言身后的竹筐,里面放着些绿油油的草,叶片细长,边缘带着小锯齿。
她好奇地指了指:“这是什么草?看着怪怪的。”
“是车前草,”苏慕言解释道,“端午有斗草的习俗,我娘让我采些回来,下午跟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
“斗草?”沈灵溪眼睛一亮,“我知道这个!是不是两个人拿着草,互相扯,谁的草断了谁就输?”
“我小时候玩过,不过每次都输,因为我总挑最细的草。”
苏慕言点点头,从筐里拿出两根长势粗壮的车前草,递给她一根:“这个韧性好,不容易断。要不要试试?”
沈灵溪接过草,学着他的样子,把草茎绕在手指上,用力拉紧:“来!今天我一定要赢你!”
两人面对面站着,手里各捏着草茎的一端。
沈灵溪屏住呼吸,眼神专注地盯着两人手中的草,像在跟什么强敌对峙。
苏慕言看着她紧绷的小脸,忍不住想笑,手上却没敢用力——他既想让她赢,又怕太明显被她发现。
“开始!”沈灵溪喊了一声,猛地往自己这边拉。
苏慕言下意识地跟着用力,结果“啪”的一声,沈灵溪手里的草茎断了。
沈灵溪愣住了,看着手里的半截草,又看了看苏慕言,不服气地说:“不算不算!你肯定偷偷用劲了!再来一次!”
苏慕言无奈地笑了笑,又从筐里拿出一根草递给她:“这次我不用劲,让你拉。”
沈灵溪半信半疑地接过草,这次她挑了个刁钻的角度,猛地一扯——结果用力过猛,不仅把苏慕言手里的草扯了过来,自己还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撞进苏慕言怀里。
苏慕言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脸颊却瞬间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沈灵溪也察觉到了尴尬,赶紧站直身子,把手里的草举得高高的,假装得意地说:“这次我赢了!苏小夫子,你输啦!”
“嗯,你赢了。”苏慕言低下头,不敢看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沈灵溪看着他腼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再逗他。
转而指着竹筐里的草:“除了车前草,还有别的草能斗吗?我听说斗草还分‘文斗’和‘武斗’,文斗是比谁认识的草多,对不对?”
“对,”苏慕言点点头,终于找回了些镇定,“文斗要说出草的名字、习性,还要对仗,比如‘狗尾草对鸡冠花’。”
“这么有意思?”沈灵溪来了兴致,拉着苏慕言蹲在竹筐旁,开始翻找里面的草,“那我们来文斗!我先找一个——这个毛茸茸的,是不是狗尾草?”
苏慕言看着她手里的草,点了点头:“是狗尾草,生于荒野、道旁,夏末抽穗,形似狗尾。”
“那我对‘蒲公英’!”沈灵溪指着另一株带着白色绒球的草,“蒲公英的种子像小伞,风一吹就飞走了,生于草地、田间。”
苏慕言笑着点头:“对仗工整,该我了。这是‘马齿苋’,茎叶肥厚,可食用,能清热解毒。”
沈灵溪皱着眉头,在筐里翻来翻去,突然眼睛一亮,举起一株开着小紫花的草:“我对‘紫花地丁’!它也开紫花,能入药,治疮肿。怎么样,对得好不好?”
“很好,”苏慕言忍不住夸赞,“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草?”
“我跟着我爹去郊外考察过呀!”沈灵溪得意地说,“我爹是户部尚书,要管粮食、田地,经常去乡下,我有时候会跟着去。”
“那些老农教我的,他们还说,这些草不仅能斗着玩,还能当菜吃、当药使呢!”
苏慕言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很是羡慕。
他从小就待在京城里,要么在家看书,要么去崇文堂,很少有机会去郊外。
沈灵溪就像一只自由的小鸟,见过他没见过的世界,却从不因此骄傲,反而愿意把自己的见闻分享给他。
两人就这么蹲在院子里,一边认草,一边斗草,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沈灵溪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光顾着玩,都忘了时辰。苏小夫子,我该回家吃饭了,下午再来找你玩?”
“好,”苏慕言点点头,起身帮她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手指碰到她的裙摆时,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收回,“路上小心。”
沈灵溪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忍不住笑了笑,挥挥手跑了。
刚跑出没几步,又回头喊道:“苏小夫子,记得给我留蜜枣粽子!”
苏慕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残留着她裙摆上的青草香。
他低头看了看竹筐里的草,又看了看手里还没拆开的蜜饯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下午,沈灵溪果然准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小巧的香囊,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鸳鸯,却是用五彩丝线绣的,看着格外鲜艳。
她把香囊递给苏慕言:“这个给你,端午戴香囊,能驱邪避灾。我自己绣的,虽然不好看,你别嫌弃。”
苏慕言接过香囊,指尖触到细腻的绸缎,心里泛起一阵暖流。
香囊上的鸳鸯虽然绣得不算精致,却看得出来很用心,每一针每一线都带着她的心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香囊系在腰间,红着脸说:“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沈灵溪开心地说,“我娘说,戴了香囊,夏天就不会被蚊虫咬了。对了,我们去跟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斗草吧?人多热闹!”
苏慕言点点头,带着她来到巷口的空地上。
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孩子,有男有女,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六岁,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的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斗草。
沈灵溪一加入,就成了孩子们的“孩子王”。
她教大家怎么挑韧性好的草,怎么在“武斗”时用力,还跟孩子们玩“文斗”,把自己知道的草名、习性都讲给他们听。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围着她问个不停。
苏慕言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笑得那么灿烂,像夏日里最耀眼的太阳。
有个小女孩不小心摔了一跤,哭了起来,沈灵溪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帮她擦眼泪,还从兜里拿出一颗蜜饯递给她,温柔地说:“不哭不哭,吃颗蜜饯就不疼了。”
小女孩接过蜜饯,止住了哭声,甜甜地说:“谢谢灵溪姐姐。”
苏慕言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沈灵溪调皮,爱闹,却有着一颗最善良柔软的心。
她从不因为自己是尚书府的小姐就高高在上,反而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尤其是对这些家境普通的孩子,更是毫无架子。
斗草斗到傍晚,孩子们都累了,各自回家了。
沈灵溪也有些疲惫,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揉着自己的小腿。
苏慕言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喝点水吧,累了吧?”
沈灵溪接过水,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叹了口气:“是啊,好久没这么疯玩了,真累。不过很开心,比在府里绣鸳鸯有意思多了。”
苏慕言看着她,突然说:“明天端午,有龙舟赛,在城东的护城河边,你想去看吗?”
沈灵溪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好几年没看龙舟赛了!我爹总说人太多,不安全,不让我去。”
“我娘说明天会去河边摆摊卖粽子,”苏慕言小声说,“你要是想去,可以跟我娘一起,人多,安全。”
沈灵溪立刻点头:“好啊好啊!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沈灵溪站起身,准备回家:“苏小夫子,我该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苏慕言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路上……要是天黑,就让你家的家丁送你,别自己走。”
“知道啦,”沈灵溪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别让伯母担心。”
说完,她转身跑了。
苏慕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家。
回到家,母亲王氏已经做好了晚饭,还包好了不少粽子,其中一大半都是蜜枣馅的。
“慕言,灵溪今天来过了?”王氏笑着问,“我听邻居说,你们在巷口跟孩子们斗草,玩得很开心。”
“嗯,”苏慕言点点头,坐下吃饭,“她还送了我一个香囊。”
王氏看着儿子腰间的香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灵溪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贴心。”
“你呀,要是喜欢人家,就多主动点,别总这么腼腆。”
苏慕言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小声说:“娘,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们年纪还小,又身份有别,不合适。”
王氏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谨慎又固执,只能慢慢开导他。
第二天一早,沈灵溪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头上还戴了个用五彩丝线编的小粽子头饰,看起来格外娇俏。
她刚到苏家,就见苏慕言和王氏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河边摆摊了。
“灵溪来啦!”王氏笑着说,“快过来,伯母给你拿个粽子,路上吃。”
沈灵溪接过粽子,笑着说:“谢谢伯母。”
三人一起往城东的护城河边走去。
一路上,沈灵溪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会儿问苏慕言龙舟赛有多少支队伍,一会儿又问王氏粽子好不好卖。
苏慕言偶尔搭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到了护城河边,这里已经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河面上停着十几艘龙舟,每艘龙舟上都坐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穿着统一的衣服,手里拿着船桨,正摩拳擦掌,准备比赛。
王氏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摆好摊位,开始卖粽子。
沈灵溪和苏慕言则站在河边,等着比赛开始。
沈灵溪踮着脚,努力往河面上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怎么还不开始啊?我都等不及了!”
苏慕言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别急,比赛要辰时才开始,还有一刻钟呢。”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周围的人都慌了神,大喊着“救人”。
沈灵溪和苏慕言赶紧跑过去,只见那孩子在水里挣扎着,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沈灵溪想都没想,就要往水里跳,却被苏慕言一把拉住。
他看着沈灵溪,严肃地说:“你不会游泳,别下去,我来!”
说完,他脱下外衣,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里。
苏慕言的水性很好,小时候经常在乡下的河里游泳。
他快速地游到孩子身边,一把抱住他,然后奋力地往岸边游。
岸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河里的两人。
沈灵溪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喊着:“苏小夫子,加油!小心点!”
终于,苏慕言把孩子救上了岸。
那孩子的爹娘赶紧跑过来,抱着孩子大哭,对着苏慕言连连道谢。
苏慕言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却还是笑着说:“不用谢,应该的。”
沈灵溪赶紧拿过旁边摊位上的干布,递给苏慕言:“快擦擦,别着凉了。”
苏慕言接过布,擦了擦脸上的水,看着沈灵溪担忧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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