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序一连几日并未宿在新房。
沈清萤乐得清静,她巴不得这尊煞神离远点,她让春桃买了可多话本,正好方便她疗伤度过无聊日光。
夜色渐深,王府陷入一片寂静。
沈清萤盘膝坐起,收敛心神,开始引导体内仙力,突然想起。
大婚之日小妖说的王府禁制...这几日也没有见小妖们身影。
沈清萤释放神识在王府里探了探,却没发现什么结界之类......也对,她是仙体,不能以妖怪的视角去查看。
她换了一个视角,仔仔细细地查询王府里的不寻常之处,这一查可不得了。沈清萤无语地睁开眼。
王府正门左右立有一对白玉石狮,其眼珠以黑曜石镶嵌,底座刻有云纹,能震慑低等精怪与幽魂。主要建筑的房梁内侧,贴有太上洞渊神咒经的辟邪符,所有水井的井沿,都刻有镇水咒。
这是有多怕妖怪?!
她堂堂一个九天仙娥坐镇在此,还能让魑魅魍魉翻了天不成。
她先是溜达到王府大门,趁着守卫交接班的空档,那对白玉石狮眼眶里的黑曜石眼珠便悄无声息地落入她袖中。她随手从路边捡了两颗差不多大小的普通石子,被她信手塞了回去。
接着,找到府内的三口水井,指尖拂过井沿,那刻印其上的镇水咒痕迹全无。
最后,就剩下那些梁上符了。她身形轻盈,如夜蝶穿花,所过之处,梁上贴着的符纸纷纷飘落,在她手中化为点点萤火,消散于空气里。
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张,贴在陆淮序书房主梁上的那一张。
沈清萤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远远便见书房门窗紧闭,但窗纸上映出摇曳的烛光,以及两个模糊的人影,是陆淮序和秦墨,他们似乎在议事。
硬闯肯定不行,沈清萤身形在原地迅速缩小,最终化作一只尾泛微光的萤火虫,从那窗棂的缝隙里,颤颤巍巍地挤了进去。
书房内,烛火通明。陆淮序正坐在书案后,听着秦墨低声禀报,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沉郁。
秦墨正说到关键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点微弱的荧光在眼前晃过。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萤火虫,正优哉游哉地在肃穆的书房里盘旋!
秦墨瞬间僵住,头皮发麻。这、这...王爷最厌恶的就是这些飞虫,他下意识地就想一掌拍过去,又觉得在王爷面前失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立刻禀报,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陆淮序也察觉到了。他抬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那只慢悠悠飞过书案上方的小虫子。
几乎是条件反射,陆淮序猛地从雕花椅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他下意识地朝门口方向疾走了两步,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仍透出紧绷的厉色:
“秦墨!解决它!”
那语气倒像是在下令处理一具尸体。
悬停在半空的沈清萤默然无语。
原来......陆淮序他,怕虫?不对。
他没残啊.....?!
沈清萤早已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主梁。那最后一张梁上符便悄然碎裂,化作飞灰。
做完这一切,沈清萤看着下方那两个因虫子突然消失而如临大敌的男人,恶向胆边生。
独守空房这么多天的憋屈,让她决定小小报复一下。
她施展了一个隐身术,控制着虫身,下一秒,如同鬼魅般,直接出现在了陆淮序那张俊美却此刻写满抗拒的脸上。
“!”
陆淮序浑身剧震,猛地向后踉跄,脊背咚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眼睛死死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嘴角绷成一条僵直的线,下颌线收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僵硬的防御姿态。
秦墨也吓坏了,惊呼:“王爷!”
那虫子在他脸上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正当秦墨犹豫着要不要一巴掌拍王爷脸上时......
它又倏地消失不见。
确定那恶心触感不见了后,陆淮序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态:“找,它去哪了?!”
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仿佛下一秒就会在自己脖颈,衣领里出现的可怕预感,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种由内而外的不适感几乎要达到顶峰。
沈清萤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深藏功与名,准备开溜。
终于,在确认那该死的虫子确实不见了之后,陆淮序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对秦墨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明日......不,现在就去找,把上阳城所有的杀虫药粉,药液都给本王找来,全府上下,彻底喷洒,角角落落,一处不许漏!”
他一定要让这王府,再也见不到半只虫!
......
回到房中,沈清萤开始驱散左臂经络中残留的俟之妖气。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丝线剥离附骨之疽。
就在这时,窗棂处再次传来熟悉的窸窣声。
几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正是之前帮她打造婚服的那群小妖。蜘蛛、孔雀、雀鸟、鼹鼠......一个不少,甚至好像还多了几只不认识的山猫和松鼠。
它们不敢靠得太近,汲取着空气中那对于它们而言如同琼浆玉液般的纯净仙气,一个个舒服得眯起了眼。
“王府的禁制没有了。”小雀鸟压低声音雀跃地说。
“嗯。”沈清萤闭着眼,应了一声。这些小妖心思纯粹,目的都写在了脸上,她并不反感。
“仙子,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小黄鼠狼挥舞着爪子,“上阳城最近可不太平呢!”
“哦?怎么不太平?”沈清萤随口问道。
“妖物变多了,”老雀妖语气带着担忧,“尤其是晚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气息都冒出来了。听说...是因为两山之间的地脉最近有些异常波动,已经引得临江仙的注意了。”
“临江仙?”沈清萤停住了动作。
“正是!这临江仙,是直属于皇帝老儿的秘密衙门,专司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诡秘之事,那衙门,处理的是那人类百姓之事,皇宫之中的玄都司,专攻鬼神妖怪之事,而玄都司之中的临江仙,把诡案、迷案、悬案都包圆了。”
另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灰毛狐狸补充道:“是啊是啊,而且这临江仙联合了天师,最近几年遇妖就捉,连平日里躲在深山里修炼的老家伙们都有些坐不住了。不过......小的还听说,妖市又悄悄开张了!”
“妖市?”沈清萤来了点兴趣。
“对!妖市!”小雀鸟兴奋地叽叽喳喳,“那里可热闹了!有卖各种灵草矿石的,还有交换功法、打听消息的!三教九流,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灰毛狐狸点点头:“不过那里龙蛇混杂,规矩也怪,需要熟妖引路或者有特定的信物才能进去。小的们修为低微,没敢去过。听说住在乱葬岗老槐树下的老人参精,年轻时进去过几次,或许它知道门路。”
乱葬岗?岂不就是那俟的出生地?妖市...灵草妙丹......沈清萤心思活络起来。她这伤势,单靠自行疗愈,在此界灵气稀薄,仙力被压制的情况下,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痊愈。若能在妖市找到些蕴含纯净灵力的药材或丹药,或许能事半功倍。
但为何乱葬岗已有大妖,那人参妖还住在那里?一山不容二虎,人参妖...多半已经被吞吃了吧。
沈清萤还是决定改日去看看。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王府四处喷杀虫药,搞得有点气味难闻外,风平浪静。
陆淮序果然如他所说,再未踏足沈清萤居住的锦瑟院,仿佛府里根本没她这个人。吃穿用度倒是按王妃的份例送来。
沈清萤白天研究一下新买的话本,品尝王府厨子的手艺,晚上则专心疗伤,偶尔投喂一下准时前来报道的小妖们,听它们叽叽喳喳说着上阳城各处的趣闻轶事。
转眼,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
按规矩,新婚夫妇需一同回女方娘家省亲。沈清萤一早收拾妥当,等着陆淮序。
结果,来的只有他身边的黑衣侍卫首领,冷着脸传达王爷的旨意:“王爷政务繁忙,无暇分身,王妃自行回府即可。王府已备下车驾与回门礼。”
沈清萤对此毫不意外。这几日她观察,陆淮序除了寻欢作乐,回来就是在书房里,丝毫不顾及她这个王妃眼里他是矛盾的一个形象,那男人肯陪她回去才叫见鬼了。
沈清萤时常想起宫中那晚陆淮序如同要杀人的鬼一般模样,和如今外传的纨绔子弟十分矛盾,她并不知宫中形势如何,但有预感,他们之间,形如水火,一旦她做出越界的行为,这位夫君,恐怕要把她了结了。
“知道了。”她平静地应下,脸上看不出丝毫失落。
出发前,苏太妃倒是派身边的老嬷嬷送来了一些首饰布匹,言语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关怀,让她回门时莫要失了王府颜面,若侯府刁难,也不必过分忍让。
沈清萤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珠宝绫罗,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还顺带对着老嬷嬷抱怨了几句王府份例里的胭脂水粉不够好,衣衫款式不够新,隐晦地表示回门礼是不是有点薄了?侯府势利眼,怕是会看轻了王爷。
老嬷嬷回去一禀报,苏太妃叹了口气,又让人从王府金库里拨了些银钱添进回门礼中。于是,沈清萤出发时,身后的马车里,除了按制准备的礼物和太妃赏的,又多了好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她从王府公账合理划拉来的奇珍异宝、金银玉器。
另一边,王府书房。
陆淮序难得一次上朝,就被老皇帝敲打,郁结之气未消,下朝回府刚脱下朝服,侍卫便来禀报王妃已出发回永宁侯府省亲。
这时,苏太妃身边的老嬷嬷前来回话,委婉提点:“王爷,老奴瞧着,王妃娘娘虽年纪小,但心思通透,并非那等愚钝之人。今日回门,永宁侯府那边...怕是少不了一番刁难。王爷若得空,还是......”
陆淮序嗤笑一声,打断道:“太妃多虑了。她若安分守己,懂得如何做这个锦王妃,让本王省心,本王自然不会寻她麻烦。”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太妃让老奴提醒王爷...王妃娘娘她......方才出发前,以置办行头,充盈回门礼为由,从公账上...支走了一千两黄金。”
他放下茶杯,抬头看向秦墨,微微偏头。
秦墨硬着头皮确认:“回王爷,确...确有此事。苏太妃点头同意,王妃娘娘说...不能堕了王府威风。”
“......”
陆淮序闭了闭眼,再睁开,一千两黄金!这可是他两年的俸禄!
“去,你亲自去寻沈二小姐的真实来历,探明背后主使。三天内查不到.......”
秦墨静待着指示,三天内查不到...只能上交他自己的头颅了。
“就不必查了。”
恩?秦墨有些吃惊。
不知王妃,你的命......可值一千两黄金。
“是。”秦墨告退。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门前。
车队浩浩荡荡停下,引得街坊邻里纷纷侧目。这排场,可比许多娘娘回门还要气派。
沈清萤扶着丫鬟的手,姿态优雅地走下马车。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苏太妃送的云锦宫装,头上戴着配套的红宝石头面,华贵逼人,与在侯府时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永宁侯沈文渊和王氏带着假笑迎了出来,沈清霜则跟在后头,脸上那鄙夷和嫉妒几乎掩饰不住。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沈清萤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快起来,快起来!”沈文渊脸上堆笑,眼神却在她身后那马车上十几口大箱子上扫过,闪过一丝惊疑。这锦王府......竟如此看重这个替身?
一行人进入花厅,虚伪的寒暄过后,气氛便微妙起来。
沈清霜最先忍不住,用团扇掩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妹妹如今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这身行头,怕是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什么了。只是...怎么不见锦王殿下同来?莫非是妹妹在王府不得王爷欢心,连回门都不愿陪你?”
王氏假意呵斥:“霜儿~胡说什么。”眼神却带着纵容。
沈文渊也沉下脸,但更多是担忧沈清萤口无遮拦,坏了名声。
若是真正的深闺少女,只怕此刻早已羞愤难当。然而沈清萤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抬起眼,对着沈清霜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姐姐说的是,王爷他...政务繁忙,确实抽不开身。”
她放下茶盏,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天真:“不过,王爷虽人未到,心意却到了。不仅打点了如此丰厚的回门礼,还特意派了王府的侍卫高手,一路护送妹妹回来,说是......要确保妹妹在娘家不受半点委屈呢。”
她说着,目光似不经意般扫向厅外某个角落,声音提高了几分:“对吧?王爷派来的几位侍卫大哥?别躲着了,都进来让我父亲母亲和姐姐瞧瞧,也好叫他们知道,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花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厅外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沈清萤等了几秒,忽然站起身,提着裙摆就朝厅外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王爷手下的人,怎么还害羞呢?”
在永宁侯夫妇和沈清霜惊愕的目光中,只见沈清萤如同狸猫般灵活,快步走到花厅外的廊柱后,假山旁,嘴里还念叨着:
“这位大哥,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哎呀,轻功不错嘛,差点没发现你。”
“还有树上那位,不下来歇歇?”
她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间,就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揪出了三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饰面色尴尬的男子。
沈清萤把他们推到花厅中央,对着目瞪口呆的永宁侯一家,笑靥如花:
“父亲,母亲,姐姐,你们看,我没骗人吧?王爷真的派人保护我呢。”她转头对那三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侍卫道:“几位大哥,辛苦了。今日我回门省亲,你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就在这儿替我充充场面,也好让我娘家知道,我在王府,并非无人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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