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任家大门口前,任烟平的心都有点飘飘然。
事实上,他从大概从一年前就开始注意到陆澜川了。
新生入学典礼的那天,任烟平早早地就来到学校把十七中逛了个遍。相反,待到陆澜川在会议室门口姗姗来迟时,校长讲话都已经开始了。
台上的小老头看到他时眉头一皱,刚想斥责两句,突然被旁边的主任捅了捅,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了他什么。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王校长变如脸地轻声细语让陆澜川入座,现场演绎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样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所以在陆少高冷地从任烟平身边经过时,他抬眼看到那张脸,不知道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反正从此无法忘怀了。
不得不承认,陆澜川长了张非常吸引人的脸,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那种。他是浓颜型长相,视觉上看起来就很有冲击力,个子又高,不笑时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笑起来时又不失明朗的少年感。有这么一张脸,着实是老天赏饭吃。
想到这里,任烟平不觉又回想起了下午和陆澜川在学校的对话,以及……那股让人心烦意乱的檀木香。
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沉重的雕花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阳光的气息。任烟平回神,慢慢地踏进了他这个冰冷而昏暗的“家”。
客厅里沉寂得吓人,佣人们习以为常地走到任烟平身边接下他的书包,又无声地离开。每个人都相顾无言,难掩的紧绷感。任烟平余光瞟到沙发上那个身影——任重远回来了。
“回来了?”
一个低沉而缺乏温度的声音从沙发上响起,任重远没有转身去看他,手上依旧淡定地翻着书页,只留下一个充满未知的背影,却格外让人提心吊胆。
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下一秒会是什么态度。
任烟平喉咙发紧,面上却习惯性地凝起一层薄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冻结在深处。他走到任重远身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嗯什么嗯?”任重远似乎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眼神扫了过来,像审视货物般把任烟平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垂眸说道:“这两天,去研究所,你的药剂该补上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老张说,你的身体对它的耐受性正在下降,这样的剂量,撑不了多久了。”
“知道了。”任烟平乖顺地应下,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日程安排,“我会加大剂量的。”
任重远脸上这才挂起一丝欣慰的微笑,他盯着任烟平,像在观赏一尊完美的艺术品,半晌,他对着任烟平说道:“很好,回去吧。”
直到走进走廊深处那个属于他的房间里,任烟平都没有再看这个“父亲”一眼。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涌上喉头,他强忍着,把自己扔到床上,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每一次注射药剂,都像在身体里埋下一个定时炸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alpha”身份的摇摇欲坠,提醒着他在这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谁才能决定他的命运。
任烟平八岁时被接回任家,从此抹除了omega的身份,变成任重远肆意摆布的提线木偶,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小心谨慎的alpha。
究其原因,还要从她母亲年少那场荒诞的爱情说起。
任烟平的母亲阮思安,和任重远大学相识相恋,奈何身份悬殊,还未终成眷属,刚入社会的任重远就已经被任家指婚,和沈家的大小姐沈知书联姻。那时的阮思安还在外忙于生计四处打拼,等回到杨城才得知心上人已经和别人完婚的消息。
阮思安悲愤交加之下选择了妥协,她从小父母双亡,任重远是她成年后对她最好的人,她不愿再过多抹黑任重远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没有能力去反抗这不公的安排。
所以她一个人离开了杨城,决心再也不涉足任重远的世界。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两年后任重远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后。
当初沈家把女儿嫁进任家,本来是看在任重远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上,觉得他前程不可估量。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任重远的身体一直有问题,他无法和配偶生出alpha后代。
于是在作为任家长子的beta任砚峥出生后,沈知书听闻此事和任重远大吵一架,沈家更是指责任家这是骗婚。毕竟,一个没有alpha继承人的家族,未来想在杨城的商场上立足,几乎不可能。
这个世界,似乎只对alpha有“最优待遇”,至于其他的beta和omega,生下来仿佛就低alpha一等。
alpha不管在体能,意志力,还是社会选择上,都是置身前列的。beta虽然不受信息素影响,但实在过于普通了。omega更不用说,他们连发情期都要比alpha危险得多,出生于世家的omega,最终的结局往往是沦为联姻或者生子的工具。
所以在巨大的不甘和压力之下,任重远鬼迷心窍地找到了阮思安,告诉她自己抛下她只是迫于无奈,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她。小姑娘被他这一通感天动地的好话哄得天花乱坠的,情迷意乱间居然真的与他发生了关系。
阮思安第二天醒来之后羞愧难当,以为是自己omega的信息素引诱任重远做了错事,却从未想过自己傻乎乎喝下的那杯酒里被加了料。
更糟糕的是,她居然因此怀上了任重远的孩子。
阮思安几度想打掉这个孩子,都被任重远劝了下来,并承诺她以后会安置好他们母子俩,绝不再让阮思安受委屈。也许是沉浸在爱人一朝回归的甜蜜中,又或许是在抚上肚子那一刻激发了她母爱的天性,阮思安答应了。
可她不知道,任重远所有的假意为难和坚持,并不是因为爱她,更不是因为怜惜肚子里的骨肉。只是因为他要赌一把,赌他和其他人生下的孩子会是alpha,赌他任家这一代能有一个稳固根基的alpha继承人。
不巧,阮思安生产那日,任烟平呱呱坠地,经医院确认,他是个omega。
任重远的美梦从此破灭了。
他不再虚情假意地同阮思安甜言蜜语,而是直接把他们母子俩打发出了杨城,以这对他“影响不好”为由。
阮思安不敢置信,她年少时喜欢的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再一次离开了杨城,带着这段已经变得见不得光的感情,带着她那在错误中诞生的孩子,拿着任重远的那笔“封口费”,从此安安稳稳地在距离杨城很远的宜州过起了日子。
八年间她与任烟平母子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称不上多富裕,却也平淡而幸福,那大概是任烟平活到现在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阮思安并没有因为任烟平出生的错误而厌弃他,相反,她很爱这个孩子。她会尽自己所能给任烟平想要的东西;会和小小的任烟平讲自己的所见所闻;会像大多数母亲一样对着这个懵懂的孩子讲一些大道理,然后看着小任烟平半懂不懂的表情,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一句“你长大就懂了”。
至于他父亲的事,任重远有时隔一两个月会来看望他们母子俩,任烟平对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大感情,因为他看得出母亲在看到任重远时脸上会流露出一种难过而复杂的表情。阮思安对此也没有隐瞒任烟平,而是用当时任烟平听得懂的表述,向他解释了自己与他父亲尴尬的关系。
直到任烟平八岁时,有一次任重远过来带了好几个人,阮思安本来以为只是寻常的探望,却没想到任重远突然提出要把任烟平接回任家。
阮思安坚决不同意,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陷入世家的纷争中。结果任重远居然疯到以任烟平的性命为要挟,说如果这个孩子不能为任家所用,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当阮思安看到任烟平身后的枪口对准他时,任烟平正笑着喊她妈妈。
阮思安又一次妥协了,如果命运可以重来,她这次一定不会选择再遇到任重远,可惜已经迟了。
她的一辈子,已经栽在任家和所谓权势手中了。
可是她的烟烟还有未来。活着,活着才有可能,活着才有希望。
八岁的任烟平哭喊着被带回任家,这辈子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身不由己。
他彷徨地站在任家浩大的宅子里,恐怕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座用繁华所粉饰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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