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任烟平向学校请了个假,一早就去了研究所。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和某种化学剂刺鼻的气味,笼罩着整个研究所,像挥之不去的阴霾。
张旭光在研究室看到任烟平时有些惊讶,问道:“小烟啊,来这么早?”
任烟平礼貌地叫了声“张叔”,然后毫无波澜地开口:“不是要加剂量吗,早打早结束吧。”
张旭光看着他,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准备用品。任烟平自觉地躺到诊疗床上,侧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颈项。后颈的抑制贴被揭开,那里有一小块皮肤因为长期注射留下了好几个针孔的疤痕。
张医生手法熟练地戴上口罩,消毒、抽取药剂。那是一种特制的强效试剂,不仅能模拟Alpha信息素,更能强力压制Omega的本源。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感。
张旭光看着任烟平紧绷的身体,忍不住出声安抚了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放松,很快就好了。”
任烟平咬紧了下唇,随着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血管,一股熟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紧接着,是剧烈的灼烧感和眩晕感。
药物注射进身体的那一刻,任烟平看着地上从窗外泄下来的阳光,眼前不禁浮现出了陆澜川的脸,他想,此时的陆澜川大概已经在教室里上课了吧。
注射结束,张医生重新贴上新的抑制贴。任烟平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连手都有些微微发抖。每一次的注射对他来说都是场酷刑,身体本能地排斥这强行改变他的药物。
自从八岁被接进任家之后,任烟平就开始了这种可悲的伪装alpha的生活。任重远生不出alpha,就丧心病狂地想造一个“alpha”。而他断然不会让自己正统的儿子任砚峥去吃这份苦,即使beta比omega伪装alpha的成功率要高得多。再者,沈知书也不会允许任重远那么做。
于是,这份沉重的命运,被强加在了年幼的任烟平身上,压得他时时不得喘息。
他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陌生的环境里惴惴不安,母亲也不在自己身边。但他知道去研究所注射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也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做好父亲所说的“alpha该做的事”就会受到责罚,有时是任重远的一顿毒打,有时是饿他一顿。
所以后来他学乖了,顺从地做好任重远要求的每一件事,对于注射也从一开始的惧怕到后来的习惯。
他压抑起omega软弱的天性,在自己身上套上了一层坚硬的壳,让外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好像他生来就真的是alpha一样。
加大剂量的注射让任烟平一时间无法承受,身体虚软得无法立刻坐起来,他在床上躺了许久,才勉强支撑着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研究所。
接下来两天,任烟平没有去学校。强烈的药物反应让他持续低烧、头晕、恶心,浑身乏力。当他回到任家时任重远已经不在了,他那大他三岁的大哥任砚峥正好回了任家,在楼上看到任烟平脸色惨白还背着书包要走,才急急叫住了他。
任砚峥帮他请好了假,路过房间时看到任烟平已然睡死过去的身影,不免有些同情,觉得他这个可怜的弟弟大概快被他那个畜牲爹折磨得麻木了。
对于任烟平这个突然冒出的弟弟,任砚峥没有多大排斥。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父亲是为了什么才把这个私生子找回来,甚至连一向对任重远没什么好脸色的他母亲沈知书,都没有对此事,对任烟平过多为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任重远逐渐疯魔的做法实在让人犯怵。
沈知书虽然嘴上不说,但打心里还是可怜这个孩子的。她对任重远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可以说她对这个乖顺弱小的孩子,好感可能还大过对任重远的。
沈知书如此,任砚峥自然也一样。他对这个弟弟算不上多亲近,但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也会暗地里偷偷帮着任烟平,让少时的任烟平在任家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任烟平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两天,才勉强压下药剂带来的副作用。第三天早晨,身体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但任烟平最终没有选择继续待在家里,而是让司机送他去了学校。
躺了两天他也闷得慌,再不出去他恐怕要在任家的卧室里长出蘑菇了。
相比任烟平,陆大少爷这两天在学校里过得可谓是“心神不宁”。
从那天和任烟平搭上话之后,陆少就彻底对这个“任家私生子”起了兴趣,一种强烈的、想要拨开云雾看真相的兴趣。所以在任烟平抛出那句“下次见”时,他以为这是个良好的开头。
然后,对方就消失了。
整整两天。
头一天,他在球场上不断分心,张望着本来任烟平该定点出现的那片树荫,但那个人却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他莫名烦躁得厉害,却又不太理解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上心。
第二天,陆澜川在路过二班那个靠窗座位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又是空的。连续两天的缺席让他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悄然缠了上来,像细小的藤蔓,他越想忘记,存在感就越强,收得越紧。
第三天,在再次路过那个位置时,陆澜川谈笑风生间不忘瞄一眼那个座位,结果任烟平的身影居然意料之外地出现了。
然而,这人的状态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任烟平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里只露出半张脸,却依悉能从那半张脸里看出浓重的病气。他虽然本来就白,但这次的脸色未免有些过于苍白,眼下也透着乌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疲惫的气息。
陆澜川突然有些无奈,该拿这人怎么办才好呢。
明明同为alpha,也没多讨喜,还浑身都给人一种疑点重重的感觉,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
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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