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方回来才过了几日,经过那样热血沸腾的冒险,少年的心已经不满足于一方小小的天启城。
叶鼎之去了青王那里,萧若风带着百里西瑶去了景玉王府,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坐在碉楼小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他们回来的不巧,已经过了每月一次出秋露白的时候。平淡无奇的生活,口中的美酒总是差了点味道。
景玉王府书房内,萧若瑾轻轻抿了口茶,看着对面面带微笑的萧若风笑了笑,“你这每日都住在学堂,自己的府邸,打算什么时候搬进去?”
“我可是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工匠修建王府,莫不是……” 萧若瑾笑的有些暧昧。
当今北离皇帝近几年才陆续封了几个王爷,可第一个封的既不是母亲身份尊贵的青王,也不是年纪最长的大皇子恒王,更不是这位正喝着茶的景玉王,而是琅琊王。
北离西面有座大城名叫琅琊,昔日琅琊城发动叛乱,一位年轻的殿下主动领军平乱,得胜归来后,太安帝为赞赏其功绩,册封为琅琊王。而这位年轻的皇子就成为了平辈皇子中第一个获封王爵之人。可时至今日,他都没有正式入住自己的府邸,自称难盛其名,太安帝赞其谦逊,也从未催促。以至于如今,人们很少正式称他为琅琊王,而依旧称其,九皇子。
九皇子,萧若风。
萧若风微微勾唇,他抬起头,看得出心情不错,“应当,快了吧。”
看着弟弟的样子,萧若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挑了挑眉,问起另一件事,“此次南方水患,父皇对你颇为赞赏,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让我将青王盯住。”
他放下茶杯,看向萧若风眼中带着探究,“可是水患与青王有关?”
“兄长,我知道你的意思。” 萧若风微微垂眸,“只是,青王与顾连羽的联系并不深,且现在顾连羽已死,无凭无据,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那这次,就只是天灾?”
萧若风看向萧若瑾神色认真,“只是天灾。”
“你心中有数,我也就不多问了。”
只是除了青王之外,有些人也想动一动筋骨了,萧若风垂眸缓缓喝下一口茶,此前南方之事,天启这边一直将视线放在萧燮身上,倒是忽视了大皇子那里。他们在回程不止一次遇到刺杀,除了第一次之外全被他暗中处理掉了。
恒王那里忽然有此举动究竟意欲何为,萧若风轻轻摩擦手中茶盏,暗自思索。
景玉王府另一边,主院正厅之中,百里西瑶躺在胡错杨的腿上打了个哈欠。
看着小姑娘无聊的样子,胡错杨笑了笑,“一个多月未见,西瑶也没有给我来封信。”
百里西瑶眨了眨眼,“那边事情太多了,就忘记了。”
胡错杨看着小姑娘有些心虚的样子,她温柔一笑,轻轻刮了下那小巧的鼻子,“你说若风也是,南方水患多危险啊,怎么就非要带你去呢。”
“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好。”
至今为止,众人对百里西瑶的认识,还是停留在一个无甚武功,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可能除了背靠镇西侯府之外,也就是脸长的好看一些了。
百里西瑶眨了眨眼,她轻蹭了蹭胡错杨柔软的手,“风风说要带我见识一下。”
“我就跟着去了。”
胡错杨轻哼一声,“知道他放不下你,可怎么如此没有轻重,我之后要好好说说他。”
百里西瑶默默点了点头,而正在书房和萧若瑾谈事情的萧若风却忽然感到耳朵有点痒。
看着胡错杨手边的竹筐,和手上不同样式的布料,百里西瑶坐起身,凑近看了看,“错杨姐姐,你在干什么?”
胡错杨被小姑娘问的脸上带着些红晕,一旁的青芜捂嘴笑了笑,“我们家王妃准备给王爷绣一条腰带。”
“腰带?” 百里西瑶看着胡错杨有些羞涩的样子,越发不解。
“姑娘,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女子给男子缝制腰带是表达爱意。”
“表达爱意?”
青荇想了想,笑着问道:“姑娘可要给九殿下也绣一条腰带?”
“青荇!” 原本面带笑意的胡错杨,听到青荇的话,立即低声呵斥,“慎言!”
青荇立即跪下,“王妃,是婢子说错了话,王妃莫生气。还请王妃注意身子。”
“王妃身体要紧。” 青芜在一旁低声安抚。
百里西瑶被胡错杨突如其来的低斥惊到。
看着小姑娘疑惑的样子,胡错杨缓了几口气,她轻轻抚了抚额头,“青荇,你先起来吧。”
“我没有生气。”
青荇站起身,她低着头,“王妃,是婢子的不是。”
“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青荇看了眼仍旧一头雾水的百里西瑶,“婢子不该说那种话,带坏了姑娘。”
百里西瑶指了指自己,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胡错杨轻轻抚摸百里西瑶乌黑柔顺的长发,“腰带乃是贴身之物,未婚嫁的女子给男子绣腰带,可是会败坏名声的。”
“名声?” 百里西瑶想了想,“很重要吗?”
看着小姑娘灵动干净的双眸,胡错杨笑了笑,“重要,也不重要,你长大就明白了。”
胡错杨轻轻抚摸小姑娘的脸庞,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和羡慕,天启城中,这些个所谓世家长大的孩子,又有多少是自由的呢,她是,侧院的那位亦是。
看着胡错杨熟练的穿针走线,不多时,精致的云纹便初见形状。百里西瑶圆圆的双眼微微张大,“错杨姐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好神奇呀。”
听到小姑娘的夸奖,胡错杨笑了笑,“我虽自小学习女红,但其实绣的算不得多好。”
“也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了。”
她目光看向百里西瑶腰间的兔子荷包,“那荷包你可还喜欢?”
“嗯,特别喜欢。”
胡错杨笑的越发温和,“那我再给你做一个可好?”
“唔。” 百里西瑶想了想,“我想自己做一个。”
“也好,我教你。”
几刻钟后,看着手指上新出现的十几个针眼,其中几个还在冒血,百里西瑶微微愣住,胡错杨在一旁心疼的给小姑娘吹着手指上药。
“原来绣荷包会疼啊。”
青芜看着矮凳上,名贵布料上乱糟糟的一团线,她微微皱眉,真的会有这么没有天分的孩子吗,照葫芦画瓢都画不好。
这边有人迷茫,另一边钦天监内,正在打坐的齐天尘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着来人,眉头微微一挑,“陈儒?”
来人是个身穿青白长衫一副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他神情温和,给人一种没来由的好感,乍看之下倒是和谢宣有些莫名的相似。
齐天尘微微一笑,“山前书院的人,你来干什么?”
“国师不愧是一步仙人的高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身份。” 陈儒笑了笑。
齐天尘有些疑惑,“不知陈儒先生来此?”
“来还旧债。” 陈儒叹了口气,“只是,还债之前有些人还需提前见见,打打招呼,书上说这叫拜山门。”
他有些无奈,“李先生天下无敌,自然不用管这些,可我在山前书院那种偏僻地方还能撑门面,到了天启城,还得弯着腰走路才行啊。”
齐天尘一愣,更是不解,“拜山门?”
“是啊,国师是同道中人,我就来见一眼。告辞。” 话音未落陈儒点足一掠,已从院中消失。
齐天尘笑着摇了摇头,“李先生啊。”
出了钦天监,陈儒漫步走在天启繁华的街道之上,没多久之后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就是这儿了。”
面前是一座华美精致的酒肆,牌匾上大大的四个字,雕楼小筑。这字写得一笔一划,很是工整。
一般书法大家到了一种境界,就不太喜欢写这种工工整整的字,每个字都龙飞凤舞,恨不得最后能从那纸上飞起来,一眼望去莫说能念出所写的全部字,能念出一个就算是有幸了。
可那“雕楼小筑”四字除却工整之外,更有另一层气质。
不是龙飞凤舞的豪迈。而是文雅秀正的气态。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字看上去还是这么美。” 陈儒赞叹了一句,随后走进了雕楼小筑,酒楼的生意很不错,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像是世家的公子,另一个看起来像是江湖的浪客。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处,陈儒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坐下来。
百里东君抬眼看着自顾自坐下的读书人,他环顾四周看了眼大厅,厅内虽说人多,但角落之中还是有两张桌子空着,这人怎么就非要和他们挤一张桌子。
“这位……兄台。” 司空长风看着陈儒缓缓开口。
陈儒微微一笑,“在下陈儒。”
“陈先生,那里还有两张空桌子,你为何非要跟我们兄弟俩挤一起呀。” 百里东君颇有些不解。
陈儒看了眼角落中的两张桌子,挑了挑眉,“那两张桌子有人。”
“有人?”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对视一眼,二人齐齐看向那两张空桌子,“有鬼吗!”
“我的意思是,那两张桌子被人预定了。” 陈儒有些哭笑不得。
“行吧。”
两人又继续慢悠悠地喝酒,小二将陈儒的酒端上桌,百里东君动了动鼻子,“桑落酒。”
“小公子懂酒。”
“我这兄弟从小就是一个酒痴,这里的桑落酒我也喝过。” 司空长风看向百里东君,他轻轻一摇头,“不如你酿的。”
百里东君粲然一笑,“有品位。”
二人举杯相碰,很是开怀。
小二强压住愤怒,他嘴角抽搐,冷冰冰地问道:“那两位公子觉得什么酒好?”
“自然是秋露白。”
听到“秋露白”三个字,小二的神色变了变,脸色更难看了些。
陈儒微微一笑,只是倒了杯酒饮了一口。
堂内的其他客人则都露出了几分讥笑,将自己酿的酒和秋露白对比,果然是无知小子啊。
小二清了清嗓子,“两位公子,今日并无秋露白。”
百里东君撇了撇嘴,“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还在这里多言。” 小二有些不屑,觉得这两人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真的好想喝那一口。” 司空长风坐起身,“什么破规矩,真是扫兴!”
小二深呼吸几口,他勉强扯起嘴角,问道:“请问雕楼小筑是公子开的吗?”
司空长风摇头,“那自然不是。”
“那今日就是没有!” 小二冷哼道。
陈儒见状,微微一笑,问向他们,“相逢即是有缘,还未请教二位名讳。”
司空长风撩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头发,“在下从小无父无母,所谓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故名司空。也愿化作长风,一去不归。”
“所以我叫,司空长风。”
陈儒笑道:“这一串介绍倒是颇有文采,想了许久吧。”
百里东君在一旁捂嘴偷笑。
司空长风被看穿了心思,脸微微一红,“看破不说破,先生你不厚道。”
“那这位公子?”
百里东君坐直身子,“在下百里东君,即将成为天下第一的酿酒师。”
“口气倒是不小。” 陈儒笑了笑。
周围有好事者听到百里东君的话笑了笑,“这位小兄弟,当真是初出茅庐不怕虎。”
他嗤笑一声,“天下第一的酿酒师,这么多年这碉楼小筑的秋露白打遍天下无敌手,可就算是如此,这秋露白的酿酒师也不能自称天下第一,你可知为何。”
“为何?” 两个少年很是不解。
“因为它。” 那酒客伸手往上一指。屋顶上挂着一个精美的小酒瓶,似是白玉所制。
陈儒笑容微微一滞,看了一眼那好事者,一向温和淡雅的人,身上忽然散出了剑一样的锋芒。那人手中的酒杯砰然而碎。
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倒是没关注这些,他们对视一眼,“那是?”
“十二年陈酿的秋露白,世间只此一壶。” 小二忽然笑了笑。
百里东君眼中泛光,司空长风笑了笑仰头看着那白玉酒瓶,“多少钱?”
司空长风虽然是个穷人没什么银子,但他的行囊里却藏着许多珍贵的草药,他来天启时已经打听清楚了,随便一株草药,拿到天启城的药铺里都能换上一大笔银子,一瓶秋露白,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司空长风刚到天启时就想买一壶秋露白送给百里东君,没曾想碉楼小筑还没找到就碰上了百里西瑶,此番看着百里东君冒光的双眼。他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得把自家兄弟的见面礼给补上,
“不用钱。” 小二的回答却是令人意外。
“不用钱?” 司空长风一惊。
“只要你能拿得到!” 小二退到一边。
陈儒瞳孔微微缩紧,很明显,这个小二是因为刚才司空长风的不敬,而故意陷害。司空长风这个年纪自然不知道,这楼中酒,是如何能取下。
“这有何难?” 司空长风一拍百里东君的肩膀,“你且坐着,为兄这就把见面礼给你补上。”
他纵身一跃,高高飞起,伸手便要拿那楼中酒,可手才刚刚触到的时候,却被身后猛然掠起的两名武夫一人按住一个肩膀,生生地给压了下来。
“干嘛?” 落地之后,司空长风一震身,将那两名武夫打了开去。
其中一名武夫微微皱眉,“你要取楼中酒?”
“既然伸了手,便只能取楼中酒。” 另一名武夫开口说道。
司空长风一愣,猛地扭头看向小二,“你设套?”
百里东君也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小二。
被二人同时盯着,那小二也不慌,他摇头一笑,“我并没有说谎啊。这的确是十二年陈酿的秋露白,世间只此一壶。”
小二话锋一转,“但若想取,得凭本事取。取不到的,留下一件东西就行,东西是什么……”
“由我选。” 一名高大的男子从后厨中走了出来,他肤色黝黑,浑身肌肉虬结。
“谢师。” 小二躬身退到了一边。
“这人是谁?” 百里东君双手抱胸,他上下打量着谢师,直觉告诉他,这人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气质。
被称为谢师的男子看了司空长风一眼,“很久没人敢来抢酒了,小娃娃你闹什么闹?是不是被人哄骗了?一边儿凉快去,我不难为你,你走吧。”
司空长风抡起放在桌上的长枪,猛地往地上一顿,“十二年陈酿秋露白,我这小兄弟可是颇为期待。我不管,这酒我要了。“
“不对,我抢了!”
谢师双手抱拳,冷眼望着司空长风,“你确定要抢?”
谢师,雕楼小筑如今的一品酿酒师,同时也是雕楼小筑武功最高的人,当年无数江湖公子都试图来抢过这壶酒,都被他一掌打了下来。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过是收下那些人的武器罢了,但对于江湖人来说,武器是伴随一身的东西,被人抢走,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但谢师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却也难以估摸,只因能位列宗师之位的高手,不会来做这抢酒的幼稚之事,赢了不过喝一瓶酒,输了可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事到如今,愿意到此,还抢到酒的,只有稷下李先生一人而已。
天下爱酒之人,唯有李长生功夫通天盖地。世间武功通天盖地之人,也只有李长生,这么闲。但他当年也只是摸了一下酒瓶,然后就走了。
于是这酒就一直空悬在这里,挂了许多年。
司空长风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怕。
“来吧!” 司空长风长枪一顿。
“这枪不错。” 谢师仰起头,“我要了。”
“银月枪啊。” 陈儒喝了口酒,悠然道。
谢师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一惊,“先生!这少年是先生的朋友?”
陈儒放下酒杯,“不必管我。”
司空长风不管那些,他一甩长枪,问道:“我可取酒否?”
谢师向前踏了一步,“予取予求!”
司空长风一甩长枪,长枪若蛟龙腾飞,使用的依旧是那追墟枪,林九所传的枪法,可也依旧不全,却远非当日在柴桑城那般可比。如今枪出,真的若游龙。
却被谢师一手就给握住了。
“是一柄好枪。” 谢师赞扬了一句,这样的年轻人,这样的好枪,实在是难得。
“但可惜了。” 他低叹一声,手轻轻一转,就将司空长风连人带枪的旋了起来。
司空长风一惊,之前他每日练枪,将那仅会的八枪,从一打到八,再从八打到一。加上在南方一番境遇后心境变化,如今的他,功力早已大增,可才一枪,就被制住了。
不行!
司空长风一咬牙,忽然松了枪,他一脚踏在枪杆上,纵身一跃,一拳冲着谢师砸了过去。谢师伸手一拳把司空长风打了出去。
百里东君见情况不妙,一个飞身在门口接住了司空长风,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重重地喘着粗气。
“一个枪客,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枪,除非你能把它拿回来。” 谢师重拳一挥,将那柄长枪打了出去,司空长风点足一掠,将那长枪接住,随后落地。
“谢师的金刚罩精进了不少。” 陈儒坐在椅子上笑着赞道。
谢师面向陈儒,神色恭敬,“先生谬赞了。若是先生出手,金刚罩怕是一指可破。”
“夸张了,夸张了。” 陈儒轻轻摇头。
谢师转回头,看向司空长风,神色凛然,“你还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握好你的枪。”
司空长风没有回话,只是握紧长枪,他看向谢师目光冷峻,透着寒光。
“是鹰一样的少年啊。” 陈儒喝下一口酒,感叹道。
“来。” 谢师用力地踏了一步,全身肌肉瞬间暴涨,一股真气在身体周围泛起,竟流淌着淡淡的金光。
这便是金刚罩,仅次于佛门金刚不坏神通的护体神通。
而这世间,能破金刚罩的,只有最锋利的枪!
“再来!” 司空长风怒喝一声,连人带枪纵身跃出。
“好快!” 堂内有人惊叹道。
百里东君看向司空长风神色骄傲。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刚才那第一枪只是令人惊讶,而这一枪,却可称惊艳了。
就连谢师也不敢徒手去接,而是暴喝一声,身上那层金光更加浓郁。
司空长风闪电般地掠到了谢师的面前,一□□出。
“铛”的一声,就像真的打在了一个罩子上。
但除了“铛”的一声外,另外还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堂内之人只有两个人听到。
一个是陈儒,他嘴角露出了一分赞赏的微笑。另外一个是谢师,他的眉头微微一蹙。就连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因为太过细微了,就像是一个鸡蛋壳被轻轻磕碰时的那一点声响,只是轻轻磕碰,有了一道缝隙罢了。然而破的却是金刚罩。
只是转瞬之间。司空长风整个人倒飞出去,谢师抬手一掌,将那银月枪整个地往上一挥,长枪插入楼阁之中,就在那装着秋露白的白玉酒瓶的正边上!
“天启城果然是天启城啊。” 司空长风气力已尽,无奈地闭上眼睛,只等着好好地丢一番人了。
可他的后背被人一掌托住,两个人落在地上,向后划了几寸才停下来。
“不愧是天启城,雕楼小筑一个卖酒的,武功都这么高。” 百里东君笑了笑,与司空长风一同看向谢师,“一个人抢不过,那么两个人,总能抢过!”
谢师此刻已经压住了刚才翻涌的气息,这名叫司空长风的年轻人着实令人惊讶,刚刚那蓄力一枪,竟能生生地将金刚罩打出一丝缝隙来,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个少年。
“司空小弟,看我给你拿回你的枪!” 百里东君轻轻一拍司空长风的肩膀,随后纵身一跃,伸手就去抓那银月枪。
“臭小子,占我便宜!”
谢师再度跃起,一掌劈下,百里东君立刻收手,便与那谢师在空中一连对了三掌。而后两人同时重重落地。他神色凝重,方才用枪的年轻人武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这位年轻人无论是内力,还是招式都已经颇有些大家风范。
百里东君长呼一口气,笑了笑,“看来酿酒师中不止我一人武功高强啊。”
这话听的周围一群看客有些无语,司空长风顿时想要将脸捂住,陈儒却仍旧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喝酒。
“这抢。” 百里东君伸手一指,“我要了。”
“这酒。” 他指了指自己,“小爷,我也要了。”
话音未落,百里东君掠身而起,几道白影于空中闪过,眨眼便出现在楼顶。
“这是,什么轻功?” 陈儒笑了笑,有些不解。
谢师飞身而起,一把抓住百里东君的衣领,而后将他往下一摔,百里东君一个翻滚落在地上,他大喝一声,“再来!”
话音未落,百里东君一跃而起,蓄力,一拳砸向谢师,后者双腿迈开稳稳扎在地上,而后一道更加猛烈的拳风朝向百里东君。
两拳相对,内力翻涌间,周围桌椅被震飞,百里东君终究是初出茅庐稍逊一筹,谢师看准时机拽住他的衣领,将百里东君举过头顶,而后一把甩了出去。
司空长风见状,飞身而起,将好兄弟稳稳接住,二人双双落地。
“小子,你还有一次机会。” 谢师将手中之物举起,朝着百里东君晃了晃。
百里东君立即低头摸了摸腰间,原本挂在腰上一莹玉制成的酒葫芦,此刻正被谢师拿在手中,他满脸的错愕,“你什么时候拿的!”
“还给我!”
爱酒之人,怎可舍得下自己的酒葫芦。百里东君紧紧盯着谢师,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我说了,你还有一次机会,若是不成,这酒葫芦就归我了。”
百里东君朝着司空长风点了点头,而后他扭过头去,忽然冲着谢师灿然一笑,“用武功来赢酒,未免有些奇怪。不比武功了如何?”
司空长风睁大眼睛看着一旁的百里东君,他还以为二人要一起抢酒呢,没曾想,这家伙竟然不打算抢了。
他凑到百里东君耳边低声说道:“你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就瞧好吧。”
“那你说,想比什么?” 谢师朝着百里东君问道。
“比酿酒如何?”
谢师微微垂首,心里暗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百里东君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就在下个月十四吧。那日我会带着我的酒来雕楼小筑,也请雕楼小筑备好你们最好的酒,以及这天启城最优秀的品酒师。最后,我将带走那瓶酒,那柄枪,还有我的葫芦。”
谢师脸色凝重,声音中透露出几分怒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虽然谢师长得颇为凶悍,但从方才开始,一直对面前两位少年很是容忍,可百里东君拿酿酒之事开玩笑,触中了他心中的逆鳞,整个态度就不一样了。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陈儒忽然笑了笑,“小兄弟看起来颇为自信呀。”
“那是。” 百里东君挺了挺胸,“至今为止,我学习这酿酒术已经七年了。”
“我学了四十年了。” 谢师沉声道。
“好酒品人间百味,少年的烈,中年的温,老年的醇,都不一样。你说对吗?” 百里东君微微一笑。
谢师一甩袖,将手中的玉葫芦往上一抛,挂在了长枪的旁边,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那就恭候大驾了。”
一旁的看客中,有人询问,“不知道小兄弟住在何处,若是时候到了,跑了怎么办?”
“我呀,我住在稷下学堂。”
“稷下学堂,百里东君?” 那看客仔细想了想,而后恍然,“竟然是学堂李先生新收的弟子!”
二十日后,下月十四。
学堂李先生的小弟子,问酒道于雕楼小筑。
消息一出,天启城哗然一片。
“到底是李先生看重的弟子,果真是一个比一个特别。”
稷下学堂内院,看着面前身穿月白长衫头戴纶巾背着一个大书篓的谢宣,雷梦杀有些摸不着头脑,“谢宣,你不是游历去了吗?”
谢宣放下背上书篓,施施然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拿起一本书慢悠悠地翻看着,“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半道回了趟师门。”
“刚刚随小师叔又回来了。”
雷梦杀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说南方水患解决了?”
“是啊。” 雷梦杀挠了挠头,“你不是一向不关心这些,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谢宣眼睛仍旧放在书上,他叹了口气,“此前小先生向我借了一本工器水利之书,我想着该是还给我了吧。”
“哦。” 雷梦杀只默默喝下一口茶,风七可是李先生座下最优秀的弟子,当然有些地方也是相似的紧。
百里东君向碉楼小筑问酒的消息传到景玉王府时,萧若瑾只笑了笑,“你这个小师弟,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忽然眸光一凛,“不知道这背后……”
萧若风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微微一笑,“兄长,学堂不涉朝政,师父没有这个意思,东君估计就是好奇罢了。”
萧若瑾叹了口气,只摇头笑了笑。
二人来到正院,萧若风要带着百里西瑶回学堂,“今日玩得可开心?”
“开心。” 百里西瑶点点头,她将手中一个明黄色的东西递给萧若风,“送给你的。”
胡错杨在一旁笑的很是温柔。
“这是?” 萧若风看着手中像是荷包的物件,有些迟疑,“荷包?”
小姑娘点了点头。
昂贵的明黄色布料上,乱糟糟地绣着几团线,一旁的萧若瑾看的眉头皱起。
萧若风却是一把拿起小姑娘白皙的手仔细查看,在看到手指上泛红的针眼后,面露心疼,“绵绵,你无需做这些。”
“可是,我想送给你。” 小姑娘抬头看他,粉嫩的面庞上满是期待,“你快看看,虽然我是第一次做,但是我做的可好了。”
萧若风叹了口气看向手中的荷包,修长的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大一点的白色线团,他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小蓝?”
看到百里西瑶开心地点头,萧若风暗自松了口气。
一个猜中了,那其他的就很好猜了,他又点了点旁边那个小小的白色线团,“小白。”
“嗯嗯。”
一小一大灰色线团是云舒,云逸,两个差不多大的棕色线团则是云亭云臻。
萧若风一边说着,萧若瑾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他弟弟究竟是怎么从这一堆毫无章法的线团看出来都是什么的。
只是,萧若风有点疑惑,“怎么没有阿彩?”
照理来说,小姑娘是不可能漏掉阿彩的呀。
“因为阿彩不让我做任何跟祂有关的东西。” 百里西瑶鼓了鼓腮帮,小时候有一次堆雪人,她堆了一个阿彩,不知道为什么,阿彩忽然就生气了,禁止她以后再做跟自己有关的东西。
小姑娘轻轻一叹气,真是一只难以捉摸的鸟。
萧若风抿唇想要将笑意压下去,可是嘴角就是不断上扬。
他轻轻抚摸小姑娘的头发,“绵绵做的荷包可真好看,第一次做就能做的这样好,真是太厉害了。”
百里西瑶扬了扬小巧的下巴,“这是自然,我师兄常说我心灵手巧。”
“错杨姐姐也夸我绣的好。”
萧若瑾睁着眼睛,里面满是不可置信,他弟弟怕不是眼睛出现问题了吧,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胡错杨,心灵手巧?你们管这叫绣的好!
胡错杨仍旧笑的温柔,“确实做得很好。”
“我之后打算多做几个,送给朋友。”
百里西瑶说的很是认真,听的人却是心头一颤,这样的东西拿去送朋友,小姑娘应该会被绝交吧。
萧若风执起百里西瑶细腻的手,轻轻摩擦,“绵绵,以后不要再动针线了,手指上全是伤,我会心疼的。”
百里西瑶垂眸看着手指上的针眼,之前那里一直在往外冒血珠,她轻叹口气,“好吧。”
萧若风暗自松了口气,他牵起小姑娘的手,朝萧若瑾和胡错杨点了点头,“兄长,嫂嫂,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小姑娘朝着胡错杨挥了挥手,“错杨姐姐再见。”
她看向站在胡错杨身旁,仍旧皱眉的萧若瑾,想了想,也朝着他挥了挥手,“萧若瑾再见。”
“诶,再见。” 胡错杨朝小姑娘笑的温柔。
萧若瑾只朝着萧若风点点头,“路上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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