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天启城西面有一条大河名曰易水,河水清澈见底,岸边春风吹绿草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轻轻拂动。
马车向前行进,一个戴着血红色鬼面,腰间别着个短棍的人缓缓落了下来,挡住了师徒三人的去路。
“是你。” 百里东君一惊,“你来干什么?”
他想了想,“给我送行的?”
此时姬若风身上散发着森森鬼气,面具挡着也能感觉到他似乎此行不善,“是我,我来给你们送行。”
百里西瑶探出马车,和百里东君对视一眼,李长生笑了笑,“姬若风,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也更执拗。”
姬若风紧紧盯着靠坐在马车上的李长生,“我想知道一个答案,所以今日定要来这里弄个明白。或许先生可以直接告诉我,这个答案。”
李长生依然坐在马车上,没有下去的打算,他看起来很是轻松,“你想知道答案便自己去寻,我这里可没有。不过,你再废话,我就揍你。”
“姬若风。” 百里东君坐在马车上,握了握拳头,“虽说你教过我几日武功,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但一码归一码,你若是来拦路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李长生看了眼一旁的兄妹二人,轻轻挑眉一笑。
“谁敢来拦学堂李先生的路啊?” 姬若风负手而立,语气难掩倨傲,“除非学堂李先生,此刻已没了武功。”
“你这家伙,说什么胡话!” 百里东君嗤笑一声。
“哦?” 李长生也笑了笑,“怎么说呢?”
“那就要从学堂李先生突然要离开天启城说起。”
李长生咂了咂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人皆知我李长生自由恣意,率性而为,想离开便也就离开了。”
“真的只是率性而为吗?” 姬若风笑了笑,“先生曾言与诗仙同游,一剑震天,可诗仙已作古百余年,为何先生还在呢?”
李长生笑了两声,“还真有傻孩子信我这话。”
“非也。” 姬若风轻轻摇头,他忽然看向百里西瑶,“小姑娘师门乃是修仙之人,虽不知他们究竟是多少寿数,但总归是仙人。”
“既然先生与百里姑娘师门乃是旧友,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
李长生仍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师门里的人是仙人,可我不是呀,我又不是他们师门的人。”
“是啊,李先生并非百里姑娘师门之人,但是几百年来,所出剑仙不知有多少,为何李先生独爱诗仙,是诗仙足够传奇吗,可难道百里姑娘师门不够传奇吗?就算百里姑娘师门不显于人前,那李长生呢,不够传奇吗?”
姬若风笑了笑,“难道还需要一些仙气飘渺的故事,来为李长生三字增添一些传奇色彩?那倘若李长生与诗仙之事,并非杜撰,那李长生究竟活了多久。”
“百晓堂自然是查过李长生一剑扬名之后的平生所历,也不过区区三十载,那在此之前呢,并无李长生此人。那李长生若就此离开天启,恐怕,这世上再无李长生。”
面具之下,姬若风目光灼灼,“是也不是!”
李长生轻哼一声,他点了点头,“你真的比我想的要聪明。”
“既然先生要离开天启,自然有你不得不离开的道理。” 清朗的声音继续道,“而先生又并非真正的仙人,所以我猜,先生不是不想继续当李长生,而是不能,为何不能,因为你已经没了武功。”
只听风吹水面的声音,几人并不做声,百里东君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李长生,后者只微微笑着。
“先生,现在愿意告诉我答案了吗?”
“姬若风,我师父是不是真没了武功,我不知道。” 百里东君舔了舔牙,他看向对面那红色鬼面,面露不善,“但你,是真的很没有眼色。”
李长生和百里西瑶同时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只见那道青色的身影猛地掠出,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姬若风面前,百里东君将不染尘扛在肩上,紧紧盯着他。
姬若风将那短棍拿在手中,“你的秋水诀是我教的,你有信心赢我。”
“你不要太自信,毕竟如今我的师父可是李长生,而我的西楚剑歌,可是儒仙教的。”
“好大的口气。” 姬若风纵身一跃,手中短棍霎时变长,他一棍子横劈而下,气势惊人,旁边那平静流动的易水猛然波动起来。
只见剑光一闪,不染尘已经对上了那柄长棍。面具下姬若风一挑眉,微微有些惊讶,“哦?你的进步比我想象中要大。”
“你年纪和我也差不多,不要总拿出一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来!” 百里东君怒喝一声,往上一抬,转身一挥,汹涌的剑气直逼姬若风而去。
姬若风右手拿棍,他左手微微抬起,忽然猛地一划。只徒手一划,便将那道颇为强势的剑气生生泻去。
百里东君一惊,“这也可以?”
姬若风往后撤了一步,稳稳落地,他长棍一甩,长袍无风而起,尽显风范。
“这是境界上的绝对差距,没有办法的。” 李长生摇了摇头轻声道。
虽然百里东君可称得上金刚凡境的巅峰,但距离自在地境仍有一线之隔。而那百晓堂的堂主姬若风,虽然年轻,却已是天下皆知的逍遥天境中大逍遥后期的强者,距离半步神游也只有一线。虽都是一线之差,可却是千里之隔。
姬若风轻轻一笑,“你就不怕大好的前途毁在这里。”
百里东君轻笑一声,“姬堂主你说笑了,我大好的前途在我身后坐着呢。”
后面李长生笑了笑,“你瞅瞅你这哥哥。”
“若是我让开,才是真的,毁去了。” 百里东君抡出一朵剑花,准备用上压箱底的西楚剑歌。
那棍子忽然抬起,姬若风猛地一挥。刚想开始舞剑的百里东君突然感觉背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随后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再想要爬起来,只觉得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压着,怎么都动弹不了。
“刚刚说了,这是境界上的绝对差距,没有办法的。” 李长生说的很是云淡风轻,仿佛趴在地上的百里东君和他并没有关系。
他看了眼准备出手的百里西瑶,一挥手将小姑娘拦在马车中,“他们打架,你掺和什么。”
姬若风看向百里西瑶,“我知道,若是你出手,我一定会输。”
“那你可就高看她了。” 李长生笑了笑,“小丫头最多和你打个平手,还是作弊的情况下,真要以内力和武功相拼。”
他摇了摇头,“她也就是个,金刚凡境都不一定到。”
一听这话,百里西瑶双手叉腰,不用看也知道,薄纱之下,现在一定是一个刚刚出炉的粉嫩包子。那包子不满地嗔了一声,“老头!”
“我又没说错。” 李长生看了眼那有些不满的小姑娘,轻笑了笑,“你们都做交易了,难道没跟他细说吗。”
姬若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师父。” 百里东君以剑抵地,想要努力站起来,可是拼尽全力,只能勉强做到单膝跪地。
“以后行走江湖,要记住了,一对一的对决,境界若是差了两境,便不要有任何的侥幸,赶紧跑就是了。若只有一境之差,那就找准机会,一击毙命。自在杀逍遥,我年轻时也是做过的。” 李长生依然像是一个旁观者,他头头是道的为两个徒弟分析当前的局势,可其中一个徒弟却在那局势之中。
此时百里东君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有些无奈,“师父,我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谁啊!”
“诶,这你就说错了。” 李长生伸手摇了摇,“行走江湖,还有一点。那就是当自己能跑的时候,就跑,不要管别人。”
百里东君苦笑,“可我现在也跑不了了。”
百里西瑶看向李长生,粉嫩脸颊一直鼓着,她拉了拉那人的衣袖。李长生很是无奈,“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
他看向姬若风,“你先把东八放开,我们好商好量的嘛。”
“就是,有本事我们再来,欺负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虽然跪在地上,百里东君仍是气势不减。
姬若风慢慢走上前,棍子在百里东君背上轻轻一点,就让他整个人都趴倒在了地上,姬若风望向李先生,“那先生,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李先生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靠在马车上,“你还没有问问题啊。”
“好,先生。我想问的问题是,你是谁?” 姬若风沉声道。
李先生笑了笑,看起来很是欠揍,“我是天下第一的李长生啊。”
姬若风的棍子在百里东君肩膀上隔空轻轻点了三下,百里东君只感觉浑身上下似乎被蚂蚁爬过,细细密密的痛不欲生,姬若风沉声道:“李先生,还请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真是麻烦。” 李长生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
“百晓堂所谓的天下百晓,竟然是这么来的吗!” 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姬若风收了棍,转过身去。
只见来人一袭明黄劲装,金冠束发面目俊秀,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贵气。学堂小先生,天启琅琊王,萧氏九皇子,萧若风。
李长生瞥了眼身旁的百里西瑶,轻笑了笑。
“我还以为李先生此行,不会带其他徒弟呢。” 姬若风手掌握住长棍,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敲打。
萧若风微微一笑,他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那里坐着百里西瑶和李长生,“师父的确没有叫我来,是我自己特地来为师父送行。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姬堂主。”
“听听,听听,是为我送行呢。” 李长生指了指萧若风,轻轻瞥了眼身旁的百里西瑶,笑的有些揶揄。
他咂了咂嘴,“你们也别寒暄了,该拔剑的拔剑,甩棍的甩棍,打一架吧。”
萧若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有你这样对徒弟的吗。”
“东八不是在雕楼小筑里帮你破了那层障碍,入了逍遥天境了嘛。你和这个戴面具的小子打,以前只有一分胜算,现在至少有五六分,打赢了你就让他在明年的武榜上给你写个名字,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打输了他也不敢杀你,你可是琅琊王啊!这买卖不亏的!” 李长生朝着那边的方向大声说道。
萧若风拔出了腰间长剑,那柄剑排在剑谱第八,名剑昊阙,剑闪寒光,“师父说得有道理,那就打吧。”
“昊阙剑。” 姬若风看着把柄长剑,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喜悦,“我能见到萧氏的传国剑法,裂国吗?”
“怕是不会了。” 回答他的却是李长生,他坐在马车上,看着那二人幽幽地说道,“裂国剑法他练得不好,我有一套剑法叫天下第二,是我很久以前自创的,当时想的是我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他笑了笑,“不过这套剑法他没学会,一怒之下就回去自己创了一套,天下第三。”
“对,天下第三。” 萧若风抬起剑,剑尖直指姬若风,“所谓天下剑法,学堂李先生之后,便是我。”
“所以剑名,天下第三!” 萧若风一跃而起,长剑挥下,易水河畔一层大浪掀起。
百里东君只觉身上的束缚瞬间消失,他足尖一点,立刻退回到李长生身边,喘了喘气,看着那边内力相胶,不相上下的两人,“师父,你说谁能赢啊?”
“他已到了逍遥天境中大逍遥境界,可也是刚入,境界不稳,打不过百晓堂那小子的。” 李长生耸了耸肩。
姬若风和萧若风同为逍遥天境中大逍遥境界,可一个是初期,一个是后期,一般来说大逍遥境界后期以上的强者才能称一声剑仙,可这世间又有几名剑仙呢,可见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萧若风的剑气刚猛,如同泰山压顶而下,只一下就把姬若风逼得退出了十几丈之远。
百里东君直接愣住,“这都打不赢?”
言语间,姬若风已经提着棍子飞回来了,也是一棍挥下。
“你叫天下第三?” 姬若风笑了笑,强筋的棍风朝着萧若风而去,“那我这一棍,叫棍打天下!”
只听“铛”得一声,长棍与昊阙相交,把萧若风连人带剑往易水河中打去。
李先生长叹一声,“不过是排名第八的剑,又怎么比得过无极棍呢。”
可萧若风足尖一点,并未落入河中,而是在易水河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波浪,一直退到了河的对岸才稳稳地落下,他长剑一挥,扫去了刚刚身上沾染的水珠,长吁了一口气,轻笑了笑,颇为赞叹,“好棍法。”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我这棍名无极棍,天下第三,口气虽大,在我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虽隔着面具,可窥得姬若风此时很是倨傲。
“那就再来!” 萧若风长剑一挥,引起一道大浪,抡起那道水浪,横劈而下,同时大喝一声,“百里东君!”
听到叫自己,百里东君一步踏出,他的内功名秋水诀,自然遇水则强,手中不染尘轻轻一挥,引过那道大浪,冲着姬若风一压而下。
姬若风冷笑一下,提棍把那大浪劈成两截,只见巨浪之后,两柄长剑从不同方向而来,他一个转身,一脚踏在不染尘之上,借力一点,一棍敲在了昊阙剑上,再次将萧若风打退了出去,他又一个转身,恶鬼面具正好对上了百里东君。百里东君心中一寒,急忙向后掠去。
青色身影落到了萧若风身边,不染尘与昊阙同时直指姬若风,“师兄,我来了。”
萧若风愣愣地看着一旁的百里东君,“你怎么过来了!”
百里东君笑了笑,很是神气,刚刚他们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他朝着萧若风扬了扬下巴,“师兄,你大喊我的名字,不是叫我来助阵的嘛,我懂。”
“你懂?” 萧若风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面上不可置信和嫌弃相互交织,“我喊你,是让你带着师父和绵绵赶紧跑。”
“啊?” 百里东君有些傻眼,他呆呆地看着萧若风,那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嫌弃,像是在看一个小傻子。
岸边的李长生指着他们笑的开心,“你看看你这个哥哥,还是这么没有长进。”
百里东君撇了撇嘴,他凑到萧若风身边,低声道:“现在怎么办?打不过啊。”
姬若风扭头望向李长生,“先生,此刻当如何?”
李长生手上把玩着那根马鞭,漫不经心地说道:“以你的实力,天下间三十岁以下者,你可称无敌,三十岁以上者,能胜你者,不过十人,能杀你者,最多三人。”
姬若风十分平静,也不回话,只等着李长生接下来的话。
“而这三人中一定有我。”
他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如果先生还能用武功的话。”
“但我也没打算杀你,毕竟你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答案。” 坐在马车上的李长生伸了伸胳膊,他一跃而起,从天而来,落在了易水河面之上,“那便给你答案好了。”
一伸手,百里东君手中的不染尘朝着李长生飞去,他将那柄莹白长剑握在手中,轻轻弹了一下,笑了笑,“但要想知道答案,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听到这里,姬若风皱了皱眉,这情景怎么如此眼熟。不止姬若风觉得眼熟,就连萧若风和百里东君也觉得分外熟悉。
鬼面之下,姬若风视线落在百里西瑶身上,他抿了抿唇,“什么事?”
李长生笑了笑,“今日过后,我这位姓萧的徒弟,天启城的琅琊王,北离的九皇子,以后他要做的事,你得帮他。”
萧若风一愣,神情有些严肃,他要做的事,若真有百晓堂的帮助,绝对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姬若风盯着李长生,他声音冷淡,“我百晓堂,从不参与,朝堂之事。”
又是这样,他就说怎么有些熟悉,这又开始给他下套呢!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套,都不带换个花样的!
“那就是,没得谈了。” 李长生轻叹口气,他右手举起不染尘。
看着李长生的动作,姬若风冷笑一声,“先生这是在虚张……”
话未说完,只见不染尘一剑挥下。姬若风挥棍欲挡,却整个人被直接打飞了出去,他勉强落在水中,看着河面上那道白色的身影顿时心中大骇。
李长生的武功仍在!
姬若风几次欲提气稳住身形,可李长生却是一剑接着一剑地劈了过来,毫无章法,不讲道理,就像是随意地乱挥,却硬是把姬若风打得连连败退,一直退到了河岸边。
那人丝毫未动,仍旧稳稳立于河面之上,他看了看不染尘,微微侧首,嘴角勾起,“此刻,当如何?”
姬若风握着无极棍的手微微颤抖,面具之下,双目欲裂,“你这几日都是故意的!”
“人在江湖,危险那么多,我总得留下那么一手吧。” 李长生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如履平地。
百里东君看的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武功?”
“江湖上能踏浪的武功不少,但能像师父这样立于水面之上的武功却几乎没有,因为这需要做到与天地同气,与自然相应。” 萧若风看了眼马车上那道粉色的身影,而后轻声说道。
“刚刚我那徒弟一道大浪打不死你,那你猜,我引这一河之水,能不能打死你?”李长生微微一笑。
姬若风握紧了手中的无极棍,也轻笑一声,“愿见先生神迹!”
“有胆气,不愧是姓姬的!” 李长生举起长剑,霎时间河水剧烈波动,“大河之水——”
“天上来!”
他飞身而起,抬起长剑间,近几百里的易水河水在他身后,朝天而起,那人恍若仙人立于大浪之上。
李长生从上俯瞰下方始终不退的姬若风,轻笑了笑,朗声道:“你要答案,好!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纵深江湖江湖三十载,以学堂之名震慑天下者,是我!”
“六十年前冷暖双剑,一战胜名剑山庄魏长树称昆仑剑仙者,是我!”
“九十年前一身布衣,一柄残剑斩断魔教东征之路者,亦是我!”
“而那一百二十年前,与诗仙同饮,同眠,同创诗剑诀者,还是我!”
“还有你最想知道的,一百五十年前靠着一己之力创下百晓堂的人,是最早的我!”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如今已经一百八十多岁了,是你的老祖宗,你对你祖宗用棍?”
“放肆!”
萧若风和百里东君已经睁愣在原地,李长生不只一次说过自己是长生仙人,可他们都以为是玩笑话,可再看此刻的李长生,哪有半点说玩笑话的意思!
岸边的姬若风面对着那大河之水,长袍翻飞,他毫不畏惧,甚至有些兴奋,“竟然……竟然真的有如此之事!”
“何必一定要求这个答案呢。” 李长生叹了口气,那河水忽然散了下去,他随手挥了一剑。姬若风的面具便被一分为二,露出了下面年轻的面庞。那眉眼间竟然与李长生,有几分相似。
易水河归于平静,李长生持剑缓缓落下,稳稳地踏在平静的水波之上。
姬若风望着河面上的李长生,动了动嘴,“原来,真的……长生不老……”
他猛地扭头看向马车那里的百里西瑶,“那你们!”
李长生摆了摆手,“哪有什么长生不老,只要在世间,就总有归去的那一日。只不过是我被困在人间,无法登天。”
他顺着姬若风的视线,一同看向百里西瑶,“而他们才是那真正的,登天之人啊。”
李长生一步一步踏着水面,缓缓走向姬若风。每一步踏下,他的面容就一点点发生变化,皮肤越来越细腻,眉眼也越来越清秀,他一共踏出了三十步,终是从一个四十余岁中年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师兄,我……是不是看花眼了?还是没睡醒。师父怎么变得,和我一样年轻了!” 百里东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萧若风摇头笑了笑,“没有眼花,师父果然人如其名啊,长生,不老。”
说完话,他看了眼,慢条斯理往他们这边走来的百里西瑶,俊朗的眼眸低垂,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李长生踏水而来,行至岸边,朝着姬若风走去,“你想知道的答案,也已经知道了,我拜托你的那件事,你不要忘了。”
少年面容清俊,张口声音也是年轻澄澈。
姬若风微微蹙眉,“可百晓堂从不参与朝堂之事,这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吗?”
“傻小子。” 李长生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姬若风的肩膀,“我让你帮他,又没让百晓堂帮他。而且,老祖宗不就是我嘛。”
“反正你想看的已经看到了,回去可以写入百晓堂,但藏起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如果还有不明白的。”
李长生抬手轻轻挠了挠刚到身边,百里西瑶的脑袋,“就问她,知道了吗。”
“我。不对,弟子。也不对。” 姬若风抿了抿唇,又想了想,终是一点头,“孩儿明白!”
听到那句孩儿,李长生咂了下嘴,“咱俩现在看着差不多大,你就别在自称孩儿了,把我都叫老了。”
旁边的百里西瑶轻轻撇了撇嘴,“本来也挺老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姬若风看看李长生,又看看小姑娘,这话百里西瑶说得,他却是万万不敢说的。李长生轻哼一声,“那个青王那里。”
“哦,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派人看着呢,青王的人在你们出了天启没多久,就不再跟着了。”
“嗯。” 李长生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那孩儿就先走了,若是老祖宗再回天启,定要回百晓堂看看。” 姬若风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萧若风,朝着李长生一拱手,便朝着天启方向而去。
“说我老!” 看着姬若风离开的背影,李长生愤愤地瞥了眼百里西瑶,小姑娘也不搭理他,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朝着萧若风他们而去。
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李长生,萧若风愣了愣,“师父,您原本叫,姬长生。”
“臭小子!” 李长生重重拍了下萧若风的手臂,“什么鸡长生,你怎么不叫我狗长生呢!”
百里西瑶看向他,面上带着点认真,“老头,你真叫狗长生呀,好奇怪的名字。”
李长生额角跳了跳,他忍了又忍,最后一巴掌拍向在一旁捂嘴偷乐的百里东君手臂上,“你看看你们!”
“嘶。” 百里东君瘪着嘴,揉擦手臂,“师父~”
他小声嘟囔,“对着绵绵没法子,就拿我们撒气,小心眼的臭老头。”
“嘿!” 李长生一掌抬起,百里东君一下躲到了妹妹身后。
他重重一哼气,“不跟你们计较!”
李长生看向姬若风离开的方向,“我年轻时哪里想到自己后来真会长生呢,我本名叫姬虎變。”
“我的这位后辈,不比我当年差,有他的帮助,皇位一事,便会更有把握。”
萧若风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天启城里那个用枪的年轻人,司空长风也不错。” 李长生看向一旁的两个少年,“至于他们,你就别想了,身份特殊。”
百里西瑶鼓了鼓腮帮,百里东君则是挠了挠头。
萧若风微微一笑,垂首道:“弟子明白。”
“行啦,回去吧,我要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会写信给你,倘若你愿意,也可以过去,我们说不定,还能在那里。” 李长生抬起手做了个喝酒的动作,朝着萧若风挑了挑眉,“喝上两杯。”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萧若风轻叹了口气,笑容有些发苦,“师父,您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啊。弟子怎么觉得,此去一别,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哎呀,我的傻徒弟。” 李长生叹了口气,“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们,都是你们自己不信。”
他伸手指了指萧若风,有点不满,“之前我说,我跟诗仙一起喝过酒,你们就在那儿背过身翻白眼,当我不知道,是不是。”
“好。” 萧若风轻轻一笑,他看向李长生,神色认真,“希望这一回,师父没有骗我们。”
而后他看向一旁的百里西瑶,面上虽笑着,但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反而带着苦涩,“绵绵,不与我说声再见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再见?”
“你……” 萧若风看着百里西瑶,他双眸逐渐绽放光彩,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看向一旁的李长生和百里东君,一个笑的像个狐狸,另一个只微微摇头。
“行啦,别逗他了。” 李长生轻轻一点百里西瑶的额头,他看向萧若风,眼底满是笑意,“就是你想的那样,快带着她回去吧,可别再让这小丫头烦我了。”
看着这师徒俩,之前不觉得,现在百里东君感觉到了离别的哀伤,他虽然经常和百里西瑶分别,可这一次却和以往都不同,是真的要走不同的路了,“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看看江湖。”
小姑娘轻轻摇头,“不了,我想陪着风风。”
“你倒是喜欢的紧。” 语气之中难掩吃味。
萧若风难得的有些害羞,他掩唇轻咳一声。李长生则是撇了撇嘴,又骗人。
百里西瑶看向那人,“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啦,红尘一遭很不错,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李长生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你们快走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百里东君忽然将妹妹拉入怀中,手臂收紧,很是不舍,百里西瑶轻轻拍着哥哥的后背,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你要给我写信,不能嫌麻烦。”
“好。”
“一定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受委屈了,我一定快马加鞭杀过来给你撑腰。”
“好。”
百里东君放开妹妹,他朝着萧若风一点头,后者也点了点头,而后朝着李长生郑重一拱手,“再会了。”
随后便牵起小姑娘细腻的柔荑,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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