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锋没有离开。
他左右看看，长腿一迈，挑了个最后排的空位，悠闲坐定，移目往下。
原本的场内观众在分区有序离开，没人说话也没人叫喊，全都睁着眼睛，呆滞机械地迈动脚步。明明场底正在上演的是这座场馆建成以来最为激烈人兽角斗，偏偏所有人都视而不见，转身背离而去。
刑锋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
他交叠双腿，往后靠去，以最为舒适的坐姿，全然投入，进行欣赏。
他是见证这场屠“神”表演的唯一观众。
巨型地龙是邢锋更为熟悉的一方，青年视线移动，落在地龙躯体前端——头部颜色淡红，细看之下，会发现与身体其他部位存在略微色差，那是他们花费巨大代价断过一次的“头颅”。
当时的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亲眼见证了断头地龙扩张体腔，直接将落在地上、还在弹跳甩动的头颅一“口”吞下，逃之夭夭。
再见面时，又是完整一条。而且，从那次之后，这畜生再寻味前来捕猎向导时，大多都一击即逃。
它拥有一定的智慧，且无限接近不死。
但也只是接近，而已。
邢锋将视线更多地落在盛铭身上。
表演很精彩。那头属于哨兵的白虎与向导配合默契，在地龙艰难适应场内强光时，竟也隐隐有处于上风之势。
不过在地龙适应之后，理所当然的，一人一虎开始节节败退，被迫处于守势。
它选择了一个有些鸡贼的迎战方式——脑袋打洞，将大半躯体藏于地下，只露出首尾两截，以尽可能少的受光面积，同时保留最多的战力。
邢锋为其智力表现感到些微赞叹。
除此以外，邢锋主要还是对场内向导感到意外。
盛铭最初并不在他的名单上，可收集到的资料也寥寥可数。哨向一体，他原以为是一种劣质向导的遮羞布或者中庸无奇的四不像。倒是没想到，实际竟是个比S级哨兵还要更具挑战性的特别猎物。
邢锋忽然想起向导在入城时捏出的狐类精神体——热烈的火色皮毛，和向导目前流露出的外在性格并不很搭。
狐类精神体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向导精神体。毛绒可爱，嘤嘤呜呜低唤起来时，轻易便能俘获不少哨兵及其精神体的心。又因这类生物常伴生于向导左右，以致于人们经常忘记一个事实——狐狸，其实属于食肉目。
刑锋对狐狸存在另外一种见解。
在野外，他曾亲眼目睹过一只赤狐的过杀行为。
体型比盛铭捏出的精神体要再大一些，在捕食过程中，残忍杀死远超自己食量的猎物数量。到了后来，它甚至不会立即杀死猎物，而是以折磨、玩弄对方为乐，最终只食用部分肉块，将其余进行遗弃。
那样的生物本性，与盛铭此刻的行为，很不相同。
……
场内观众已经散去一半。邢锋注意到，处于向导操控下的退场，是先从底层观众席开始的。
他还留有余力。
邢锋微微挑眉，有点期待接下来的演出。
区区向导，当真能屠神成功吗？
邢锋谨慎地表示怀疑。
*
额头染血的白虎再次奋力跃起，弹出利爪，狠狠勾上地龙尾端某处。坑洼不平的黏腻表皮之上，被素威一再攻击的裂口不断加深，随时可能断裂。
黏液与其他不知名液体不断混合下淌，气味感人。
即将断尾的威胁让这条拥有一定智慧的地龙暂时性地改变主攻对象，调转长躯，极具针对性地向白虎发起猛烈攻击！
素威灵活躲避。
盛铭喘着气，趁机往不被波及的场边退去。他们不只是要赢，还要尽可能地避免与感染地龙的任何接触——这显然更为累人。
差不多了，盛铭心想。他抬头，再次扫了眼场内的清场情况，确认底层已经腾出足够大的空间后，闭上眼睛。
论起精神体的塑形，他最熟练也战力最强的，是——
“素威。”盛铭轻轻开口。
处于激战中的白虎耳朵一抖，瞬间后撤。
圆形的斗兽场地上，盛铭与素威对面而站，与二人站位连线呈十字交型的另外两个点上，则先后出现了其他两个精神体。
一猞猁，一黑熊。
与此同时，场内穹顶处赫然传来一声威严鹰啼，引虎注目。素威抬头，冰蓝的虎瞳中映出场顶绕飞盘旋的飒飒金鹰。
从一开始，盛铭就没打算孤军作战。
他既不低看自己向导的身份，也从不自傲到仅以自己本身前去迎敌。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且不吝放大。
此刻，巨型地龙被一人四兽牢牢围住，天上地下，五个方向，每一处都传来无比诱人的向导标识。
甜美的气味、独特的精神波动，感染地龙下定决心，慢慢地、慢慢地将全部的身体环节从地底抽出。蛇一样将过长的身体圈圈盘起，像一盘内脏色的诡异蚊香——它已然将自己的攻击范围，扩至最大。
地龙摇摆着黏液四溢的恶心脑袋，体节收缩前探，触须摆动，贪婪地转来转去，仔细挑选着下一次的主攻对象。
邢锋在看台上轻笑出声，兴致被彻底提起。
他改变想法了。
这样特别的向导，理应整个、全部作为他的收藏品。不止他的灰色眼睛，那些粗糙低劣的狐狸眼睛配不上他。这个向导，应该和他所有能召出的精神体一起，全部摆放在他的标本展示架上。
那一定、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邢锋着迷地看着场底，目光火热。
*
在盛铭一口气召出三只猛兽精神体时，更深处的地下。
和精神体共享感知的谢轶微微一愣。
盛铭每次捏出的临时精神体，它们的塑形契机，究竟是些什么？
无法抑制的不安在心中无限扩大，谢轶手上动作更狠，他几拳干掉最后几个拦路小丑，粗暴喊醒白里，丢下一句“去救人”后，便迅速转身，向盛铭所在奔去。
无论如何，盛铭的精神力也不该这么消耗。
那是他的向导。
“哨……哥……？”白里哆哆嗦嗦地站在堆成小山的趴地小丑旁边，满脸窝囊：“我我我……我不敢……呜……”
他的眼前，是巨型地龙在纯粹的深处土层中，强钻出来的复杂洞穴隧道。有小黑蛛的直觉引路，白里其实不太可能迷路。
但，眼前的洞穴通路实在是太黑太长了。
浓重的潮湿土腥、地龙□□与其他不明物体的刺鼻腐臭、歪斜露出小半的不明白骨……
白里鼓起勇气，瑟缩后退。
“不不不……我不行的……我我我，我才刚刚觉醒，我我我……我还什么都不会，我、我……啊啊啊啊啊！”
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一具小丑忽然弓起脊背，左臂微微抬起，意外扫到白里脚踝，小哨兵登时一个脱兔起跳，鬼吼鬼叫地朝前加速，倒也歪打正着地冲了进去。
*
斗兽场内。
感染地龙的凶性被彻底激起。它将自己全部搬上台面，富有弹性的柔软长躯体彻底舒展开来，整个蚓犹如一条紫红毒鞭，每一处表皮碰到悍猛攻击的猞猁和黑熊身上，都是一阵冒烟灼烧。
猛兽吃痛嘶吼，反而不管不顾，凄厉嚎叫着继续加大攻击力度。
这是真正的猛兽混战。雄霸于天际与地面的顶级捕食者，与平常最不可能接触的变异地下生物，展开殊死搏斗。
地龙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猞猁与黑熊的身体皮肉却在更为迅速地腐烂消解。旧的散掉，新的即刻无缝接上，竭力苦战。
全程，金鹰都未落下一次，而是始终高悬顶上，以更为全面和细节的视角，向盛铭不断传送着战局实况。
很快了，这座场馆里的观众，很快就要撤离干净了。
上半场表现优异的素威此刻却像个被带飞的划水大猫，被盛铭拦着，绝不允许距离战局太近。
盛铭的右手一直按在素威头上，划破的掌心伤口往外不停挤血——他在阻止素威。
邢锋说过，这条感染地龙，曾经造成过哨兵的无接触式感染。
盛铭不能也不愿让素威冒这个险。
盛铭费力环住素威的大脑门，与它额头相贴，一遍遍重复承诺道：“相信我。我不会输。”
百兽之王的猛虎被细弱的人类臂膀困住，挣脱不得，反抗不得，它被盛铭持续输出的过量向导素强行压止战意。素威不能动，也不敢动。为了保护他，盛铭甚至不对自己的后背做出任何防备，他在赌素威的心思、赌谢轶的心意。
向导闭着眼，拒绝去看那双蓝眸中盛装的此刻神情。
白虎才是真正的困兽，比正被两只狂暴野兽疯狂攻击的地龙，更加困兽。
兽斗场上，地龙无牙无爪，粗壮过长的身豪横甩动，释出大范围攻击的同时，注定以丧失大部分灵活性作为代价。无解的腐蚀化学伤害，却在对上源源不断的替身猛兽时，也显得有些无力。
这条巨型地龙头一次明显地有些处于下风，大片皮肤崩裂，露出底下软肉。猛烈不停的双兽攻击似乎也刺激加快了它的愈合速度，细胞迅速增殖、肉芽翻出，修复与受伤同时进行。它同时还不停地翻转拧动，及时将受伤部位或贴向地面或圈圈围起。
如果盛铭能一直维持住这种程度的攻击，或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当真存在将其生生耗死的可能。
只可惜，变故横生。
明明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发声器官的地龙，忽然收缩体节，突兀地从圆柱体腔中，发出一声低沉嗡鸣。嗡鸣之后，它便像迅速掌握了什么发声诀窍般，收缩加快、音调拔高，不断拔高至人兽都难以忍受的刺耳尖啸。
高频声波又经场馆的设计回荡，威力翻倍，直逼得远处的邢锋都觉得耳鸣想吐。
这还没完，临场解锁完音波攻击之后，这头发声畜生忽然又发癫般不停抽动起来。长满浅色肉芽的皮肤裂口再次暴露于空气之中，蠕动开裂间，竟生生冒出一圈森白牙齿！
鹰眼看得清晰，那分明是属于人类和某些动物的牙齿！
盛铭一瞬就想通了其中关窍——这些突然出现的牙齿，极大可能是它曾经吞吃下去的“食物”未能消化的部分！
这简直令人恶心过头了！
盛铭忍着强烈的不适，强行加码。
基于穆宁塑形而出的猞猁精神体，还有另外一种对敌状态。
曾在白城地下屏幕上展示过的瘆人一幕再次发生——猞猁体型暴涨、弯角生出，眼瞳、兽爪、短尾都变得不再属于任何一种现实生物。
当这只完全异化的幻想精神体展着巨大的黑色双翼腾空而起时，地面的黑熊惨叫一声，被生在地龙尾端的一张长牙裂口生生咬掉半边身体。
黑熊倒地化脓，再未出现。
一直安全悬于场馆顶端的金鹰也骤然消散不见。
盛铭忽然弓腰呕出一口血。
他及时偏转脑袋，捂嘴往地面吐去，只让白虎的侧颊毛上沾到星点血痕。
向导眼前开始发昏，看什么都模糊一片，晃动不休。盛铭努力去分辨看清素威脸上的每一道黑纹，却只看到一堆黑鱼衔尾游动。
捏造这只异形的精神体太过费力，盛铭脸色惨白，每一根神经都像被一万根尖针同时刺入，勾转拧挑。
他半脱力地歪在白虎胸前，单手挂着素威脑袋，喃喃重复道：“信我，我，我不会输，信我，你信我……信我……”
巨龙再次收缩嚎叫。
一半痛苦，一半攻击，声波有如实质，触碰至场馆穹顶时，竟将其震塌几处，椅面大小的建筑碎石坠落下来，在地面砸出一片蛛网裂纹。
盛铭表情愈发痛苦，只觉内脏都在随之搅动。
但是，但是，他撑到了，他做到了。场内原本的数千观众，此刻只剩下最后几人，只剩下最后几步，他们就会彻底离开场馆大门。
借着异形猞猁的眼睛，盛铭已经看到，邢锋也从后排座位上站起，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长条状的黑色启动器。
地龙持续尖啸，甩动撞击，整座圆形场馆都被震得晃动裂解——椅背开裂，头顶落石。照明线路也随之变得不稳，光线忽明忽暗，随时有彻底熄灭的可能。
唯一处于盛铭控制下的异形猞猁忙于与地龙间的垂死激战，因而忽略了邢锋的自言自语。
“可惜。可惜。”邢锋跟在最后一名无知离场的观众身后，叹着走向最近的门边，“真的是太、太、太——可惜了。”
虽然他很愿意带走活着的盛铭，但是清除这条移动感染源的地龙，才是他绝对不可以退让的首要目标。
“希望你足够幸运。”邢锋轻道，垂眼揿下启动按钮。
藏在座椅底下的数百高压气嘴忽然开始往外喷气，无色无味的透明气体迅速逸散至整个空间。
与此同时，顶端的观众出入通道处，也咔咔传来几声沉重闷响，特制的厚重铁门齐齐缓缓下降。
某种无味的气体浓度在即将密闭起来的空间内迅速提升。
刑锋伸手摘下自异形猞猁出现起，就软得像根面条的颈上黑蛇，屈指弹它一下，道：“逃命去吧。”
那迦沿海，是座港口城市，且是一座靠近海上石油开采平台的港口城市。石油开采过程中，很常见的一种伴生副产品就是天然气，无色无味，可燃易爆。
如果断头无法清除这条异形感染源，那就将其炸得、烧得片肉不留。
邢锋弯腰从降至一半的厚铁门处钻出，拔腿就跑。
强行被邢锋弹醒开机的小黑蛇摇摇脑袋，豆大的眼珠盯向头顶照明，舌尖缓慢探吐。
……
盛铭是被粗粝带刺的白虎舔脸给舔醒的。
精神力使用太过，他的口鼻处都在蜿蜒往下淌血，狼狈至极。
场中，异形的猞猁发了狠，用爪勾住地龙的长嘴尾端，发力将它往空中提起。又在地龙笨拙地转动前半，探头过来攻击时，迅速松爪，赶在它的尾端落地之前，顶角攻击，斜刺插入一张裂口嘴内。借着体重和向下冲势，自上而下，狠狠将地龙身体竖直劈开一道裂缝！
看台顶端，所有的通道大门都已沉重合上，不漏一丝缝隙。
小黑蛇缠在素威左前腕上，一动不动。
“嗷吼。”白虎鼻端喷出热息，焦躁地用头顶了下盛铭脑袋，又收着力道，在盛铭脸上舔了两下。
“没事。”盛铭闷咳两声，虚弱道：“要辛苦你背我走……”
话未说完，场内灯光忽然彻底灭掉。电路通断电瞬间产生的微小电弧，毫不意外地成了引爆场内天然气的点火源。
巨大的爆炸，迅速延伸至每一个角落的灼热火舌，异形猞猁被一瞬烧焦，巨型地龙也转瞬被烈火吞没，在火海扭曲成一段焦黑枯枝，拧来扭去。
地龙啸叫更厉，哀嚎的声波与爆炸的冲击波齐齐发力，一同将这座场馆彻底震碎。
盛铭被谢轶捞在怀里，垂手还能碰到一点虎皮的毛茸触感，蛋白烧焦的味道在不断涌入鼻腔，盛铭勾了勾食指，声音微弱：“…抱歉。”
向导身后，白虎的背部皮肤已被火浪灼到焦黑。那是在谢轶赶到接手之前，素威趴卧着将盛铭护在身下时留下的痕迹。
但是爆炸还未结束，他们此刻与其说在跑，不如说正在被连环爆炸掀起来的气浪冲着在通道里飞，脚不沾地。大猫弓着身子，将二人护在身前，不让一寸皮肤暴露在外。
更糟的是，在近距离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爆炸之后，那条变异巨龙竟然还未彻底死亡，反而带着一身火光流动的龟裂焦壳，彻底疯狂般，紧紧追在二人身后。
一切都在摇晃倒塌，地龙的凄厉尖啸和气浪一同袭来，身后、身前、头顶脚下，各处都是突然出现的下陷坑洞和沉重落石。
再这样下去，即使好运没被炸死，他们迟早也会被活埋窒息而死。或者更惨一点，先被濒死地龙吞下，再一起命赴黄泉。
与周围震天动地的大动静成反差对照的，是怀里死一般静寂的向导，呼吸微弱、体温降低，心跳时强时弱，谢轶简直要被这种感觉逼疯。
尤其素威状态也差，它在体外受到的伤害，同样会影响反噬到哨兵身上。
眼下的境况真是糟到不能再糟。
谢轶深吸一口气，忽的，他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去。
盛铭醒了。
青年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心跳频率也重新变得稳定起来，他挣动着揽下谢轶的脖子，和他额头相抵，雷鸣爆炸和野兽嘶吼环绕着他们，在这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片刻之后，盛铭下滑退开，断续轻道：“屏障，好，好了，你去。放心，去。”
向导的手从颊上滑落，谢轶抬手捞住，放到唇边，低头轻贴一下，“辛苦了。”哨兵眸中的情感很复杂，盛铭总是在不断刷新着他对向导的认知。
他和盛铭间的精神链接，重新建起来了。而且，向导还更进一步，仔细替他调整了精神屏障的输入信息。
声、光、爆炸气浪，无时无刻不在汹涌挤入的海量过载信息悄然后退，维持在一个可以察觉但又不会太过影响的适宜地步。
来自地狱的业火仍在熊熊燃烧，谢轶却只觉得身心清凉一片。
他的向导，身上依旧藏有很多秘密。
但是这不重要，至少在此刻不是。谢轶知道盛铭的意思，他在给自己提供反击的机会——屏障为甲，哨兵作矛。
他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
“睡吧。会没事的。”谢轶向他保证，“晚点再见。”
盛铭冲他虚弱一笑，阖眼重新睡去，呼吸轻缓，谢轶却不再觉得心惊难定。
前方通道出现一个分叉，谢轶心念一动，背部伤痕累累但痛觉同样被微调过的素威狞身蹬爪一窜，叼着盛铭，悄没声儿地进了右侧。
谢轶慢了几步，转身向左，他的背上，披着盛铭那件沾满鲜血的外衣。
几秒之后，焦黑地龙啸叫向左。
关于为什么白虎叼着盛铭走右边，当然是因为——菩萨保右不保左啊！
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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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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