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这是什么？”白里看着前方突然出现在廊道上的半截银白实验舱，有点震惊。
谢轶走得更靠前一点，低头看向脚下。
被白里急停甩出去的几只小蜘蛛也急急掉头爬了回来，顺着裤腿往上。和精神体间的链接让他隐约感知到些什么，小哨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碎步挪动，鼓起勇气眼睛下瞥。
——一眼到底。
足够一人站直的圆形通道，倾斜往下，暴力贯穿好几层的加厚楼板。视线可以轻易抵达的通道尽头，依稀可见实验舱的另外半截，扯断的线缆树根般虬成一团，在断裂面处无力垂落。
白里震惊于脚下的速通地道，喃喃发问：“这这这、这里发生了什么？”
精准爆破也破不出这么笔直畅通的匀称通道吧？就算来的是轰隆美周郎，也不一定能打包票做到吧？
谢轶没说话，左手一抬，直接拎着小哨兵跳了进去。
白里捂住自己的嘴，惊恐速降，表情乱飞。
沉重落地后，白里晕乎乎地看着四周，迷茫恍惚道：“我，我好像……来过这里？”
谢轶看他一眼，没有太过意外。尚还顽强运行的仪器嗡鸣声中，白里抱头蹲下，表情有些痛苦。
谢轶大概扫了一眼，忽略散落满地的歪倒仪器、染血的实验台面，径直走到一个突兀破在墙上的大洞面前，仔细打量。
破洞直径与跳下来的通道一致，洞内四壁也残留有某种黏液，土腥味、还有轻微的硫磺和**味道。
谢轶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升起不妙预感。哨兵绷起身子，无声后退，停在白里旁边，右手按上对方后颈，开口轻道：“安静。”
白里还沉浸在凌乱闪回的记忆片段中，身子发颤，一副完全接收不到任何外界信息沉浸的模样。
谢轶没有犹豫，利索将他捏晕，拖着藏进了墙角黑暗。
感谢房间内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破坏大半的照明，谢轶放轻呼吸，将自身存在感压到最低。攀附在白里身上的蜘蛛群也被本能推动，倒腾着转到主体身前，安静不动。二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半分钟后，墙面上的破洞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萦绕在谢轶心头的不详预感却越来越重。
谢轶愈发谨慎，呼吸几乎压停，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将视线移到侧面的门扇入口处。
有人要进来了。
一分钟后，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很快，完好无损的防护门缓缓升起。在看清来人面貌之前，谢轶猝不及防，差点被直冲天灵盖的刺激气味熏到破功。
好浓的人工向导素气味！
谢轶屏住呼吸，视线刚落到最先进来的一个小丑身上。也是这时，谢轶耳边骤然拂过一阵轻风，极其细微的气流扰动，笔直向前，精准停在小丑面前。
仅眨眼间，透明的空气中便出现一节肉粉色的环节尖端，拳头大小，由细变粗，颜色也逐步过渡至暗红、紫灰。
是条巨型的感染地龙！
在脑子识别出物种时，地龙已然张口——口前叶处的须状纤毛停止摆动，“唇瓣”开合，露出带着拉丝黏液的管状咽喉。
地龙对准小丑脑袋，自上而下，豪爽下吞！
它没有牙齿，纯靠咽部肌肉收缩，眨眼就将小丑整个吞进体腔！
食物还在尖叫，透过布满孔洞凹陷的暗红皮肤，模糊传出。地龙一击得中，也不恋战，飞速就蹿。它越过其他的守卫小丑，沿着他们的来时通道，迅速蠕动前行。
谢轶忽然觉得这幕有点眼熟，他一瞬联想起自己和简文睿在白城外围时，曾短暂瞥到过一眼的大号怪奇脑袋。在那颗脑袋闪现之后，噼里啪啦地又破出一堆漆黑洞口，吐出一堆大号的变异钻洞感染体。
谢轶直觉是它。
但才短短几个月过去，这玩意儿的体型变化竟然如此之大？简直比当时暴涨一倍不止。
已经感染的精神体，竟然还能二次变异吗？
是特例？还是仅此一例？
感染地龙已经带着战利品满意回蹿，沉闷的惨叫声在黑暗通道中回荡。谢轶来不及再多思考，直接召出素威，在没有惊动任何剩余小丑守卫的情况下，命令它以虚拟态的形态，紧紧跟在地龙尾后。
房间门外，被地龙带倒的几个小丑守卫迅速从地面翻起，二话不说，直接冲进室内，三两分组，默契将地上的各种仪器往外面搬。
他们对同伴遭受的没顶噩运毫不意外，且相当接受良好。
谢轶微微眯眼，察觉到剩余这些人的身上，都没有那种宛如公厕香熏般的浓烈刺鼻人工向导素气味。
那人是诱饵。
谢轶无比确定。
闪现闪退的地龙速度很快，透过精神体的眼睛，谢轶清楚看到，地龙已经返回巢穴。
那是一个四面八方都有通行隧道的空旷巢穴，没有一点光亮，谢轶只能凭借着精神体传回的同步听觉，大概模拟出洞内现状。
——它停了下来，收缩躯干，体表环带涌动，奋力挤压着诱饵从末端的假体腔开口处脱出。
“啪嗒”一声，黏液混土、被裹得像个茧型叫花鸡的诱饵卵一样落在地上，左右滚动。他似乎还没彻底死去，谢轶隐约还能听到点细微呼吸声，而且不止一道。
类似那名诱饵的人茧，这个巢穴内还有很多！
哨兵的本能也被调动——某些茧里，有真正的向导！
这个异形感染体竟然是优先攻击向导的吗？
它靠什么进行分辨？气味必然是其中之一，毕竟眼前的这些小丑守卫就利用粗制滥造的浓重人工向导素，轻而易举地骗过了它。
但谢轶直觉觉得，应该不止于此。
无法印证的猜测在此刻并不重要，因为霉运敲门，两名试图搬动某台仪器的小丑恰巧经过二人面前。
且一只不知何时掉到地上的小黑蛛，正好趴地停在一人的前进路线上。按对方的步距计算，很大概率会被一脚踩爆。
谢轶无声叹气，先一步起身，连续两脚，踹晕踢飞。
哨兵击打角度算得巧妙，凌空滑行出去的两人，落地时还各自砸倒了一人，明暗不定的房间内转瞬乱成一锅粥。
谢轶正准备快速解决完这些杂碎，素威视角内的地龙却忽然动作一滞。“要糟”的念头才刚在脑内浮现，巢穴内的地龙便缩起长身，弹射蹿入一个洞口，迅疾消失。
那条漆黑通道是斜向上的。
它有了新的目标，而且大概率还是向导！
如果不是地下城的其他守卫刻意放出的诱饵，那就很可能是名真正的向导。
也许他受伤了，藏在血液里的向导素正在不断往外散发，又或者这条异形具有不止一种的分辨方法？独属于向导的精神波动？这并非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谢轶忽然瞳孔骤缩。
*
斗兽场内。
盛铭和刑锋还在僵持。
邢锋口中的“堕神”已经大手笔地叩响门铃，盛铭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停止暗示，还来得及。”邢锋温和劝说，“相信我，即使是双S级的哨兵，也不会愿意跟这样一个怪物贸然开战的。”
“你的能力超出我的预料，你比我们迄今为止的所有实验品都更加接近完美。怎么样，要和我合作吗？”邢锋示意盛铭离开场馆，诚恳邀请道：“活下来，然后我们合作。”
“你可以成为一方民众的保护神。你们向导，不是最爱悲天悯人吗？”
轰！！
撞击更近了。
地面和墙壁的晃动幅度更大，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急速接近。
盛铭毫不心动，他环视场内四周，平静叙述道：“你把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无限挑动、放大他们的情绪。但你几乎没有配备任何的安保或者控场力量，你正在执行某个计划。这里的人，都是你的计划一环，或者说，是诱饵？”盛铭轻轻歪头。
邢锋唇边带笑，展手示意向导继续。
盛铭伸手碰向他的左耳，笃定道：“不是爆炸。你的目的就是引它前来。”
“哇哦。”赞叹二度。
赶在盛铭触碰之前，邢锋先一步抬手，按动耳内某处。
机械启动，水流潺潺，地下场馆的头顶黑幕中，上百消防喷淋头同时启动。
水幕降下，消减掉场内的一部分欢呼音效。
二人站在看台的最顶端，头顶石檐伸出，阻开雨幕。
盛铭散去大部分的银带鱼，看着眼前雨帘，淡淡道：“人工向导素。”
邢锋：“不错。”
盛铭没看他，“我们的伪装很好，没有任何破绽。”
邢锋笑而不语。
盛铭：“你见过我们，而且是在最近。你还可以轻易调用如此大量的人工向导素。”
盛铭转头看向他，吐出一个地名，“汜金。”
“紫芥种植基地，当时你在那里。”
“全部正确。”邢锋轻轻鼓掌，道：“你知道的。猎人吗，对曾经失手过的猎物，总是会特别在意一些。所以从你们入城的第一秒，我就认出你们啦。”
“虽然容貌、形体都不一样，但是呢，我们当猎人的，最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直觉。”
轰隆——！！
场壁巨响，门扇大小的巨石迸射而出，砸落场底。
在二人的侧目注视中，一条灰紫色的巨型地龙，从遍布裂缝的洞口中探头而出，伸缩蠕动，暴露在充满人工向导素气味的阵雨中，略微显得有些迷惑。
“要打吗？”邢锋再次向他确认，“真的打不过的。”
“它也会被向导素的味道吸引，现在和我离开，你还能活。”
盛铭偏头：“你想杀掉它？”
邢锋点头，快速道：“它与其他活尸不同，体型一直在涨，似乎是通过捕食向导进行的增生。而且它的出现，会导致哨兵的无接触式感染。它应该是具有某种精神波层面的感染途径，威胁很大，必须尽快除掉。”
盛铭表情认真：“我可以帮你。”
邢锋笑了，他指指才刚从洞内探出一半身躯的巨大地龙，又点点相比之下显得过于娇小的人类向导，道：“如果你愿意站在中间当诱饵的话，那确实有可能帮得到我。”
“它具有物种本身的断体再生能力，砍头无济于事。所以，必须等它全部暴露在场内时，我们才有机会彻底解决掉它。”
盛铭：“好的。”
邢锋：“……”
盛铭转身往下，邢锋一愣，回神时忽然发现自己颈间不知何时缠了一条黑蛇。蛇头抬起，贴着自己的侧脸嘶嘶吐信，分叉舌尖差点触到眼球。
邢锋：“…………”
盛铭已经走到和地龙差不多的高度处，道：“在场内的人员完全离开之前，不许有任何的额外动作。”黑蛇再次吐信，蛇身同时微微收紧。
盛铭随意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血液流出，曳动在半空的地龙倏然被他吸引，探头看来。
被人造雨淋透、正陷入呆滞平静中的场内观众，也忽然动了起来。最先起身迈步的是靠近地龙下方的部分观众，银带鱼斜游在他们身后，像操控着无形的细线般，提着他们沿着过道往上方离开。
有意思，这是要给人群疏散争取时间？
邢锋感到发自内心的好笑，他于是扬声问道：“你要救他们？为什么？他们一分钟前还在借由你的惨死放肆取乐。留在这里的，全都只是些毫无底线的嗜血人渣败类，你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值得被救。”
盛铭闪身避开地龙突袭刺来的首下攻击，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场底奔去。
他要把感染体引到最底下。
地龙伸长灰紫身躯，颜色变浅，内脏一样的粉色，从自己钻出的隧道中脱出，沉重砸在盛铭提前清理好的通行道路上，滑动往下。
邢锋没有等到盛铭的回答，但他却坚定地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值得。他们值得。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拯救。”这是盛铭最近想起的幼年记忆中，穆宁为数不多、郑重对他讲过的内容。
场中灯光太亮，这条过于巨大的地龙感染体似乎仍然具有一部分的生物本性。它厌恶强光，于是扭动着将身躯盘起，最后的一截肉红尾部从半空洞口中脱出时，意外带出一道黑白身影。
头顶的刺目强光也部分影响到了盛铭视线，他只模糊看到一个黑影从半空向自己袭来。
盛铭没躲。
黑影落在他的后方，优雅迈步，无声停在他的侧边。
是素威。
硕大虎头下伏，亲昵地蹭了蹭盛铭掌心。
场内的人造雨已经停下，残留气味仍旧很重，白虎嗅觉敏感，没忍住，偏头连打数个喷嚏。
盛铭微微弯眼，右手自然地顺过虎头白毛，道：“谢谢你来。”
白虎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回应，超前一步，挡在向导面前。
地龙出击！
为什么叫地龙不叫蚯蚓呢？当然是因为蚯蚓写起来很没气势啊！（带鱼有话要讲.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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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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