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蜿蜒的地底隧道里,白里哇哇小叫,害怕又激动。
他被驼在一只深棕色穿山甲的背部、靠近尾巴的地方,硬质的鳞片贴着下巴,随着本体的爬行动作,微微上下起伏。
热的鳞片?!白里大大震惊,偏头将脸贴了上去——触感像温泉蛋的滑溜暖壳!!好神奇。
飒飒的风声从耳边擦过,他在地底飞翔。从前方落回的微弱照明中,小哨兵抬眼,偷偷瞥向一旁半趴骑在白虎背上的向导。
虽然骑虎很帅,但虎背并非马鞍,狭窄的背脊并不适合人类乘坐。即使强行坐了上去,因其自身步态与牛、马等驯化动物的差异,往往会导致骑手难以维持平衡。尤其在跑动跳跃过程中,轻易便会被甩脱下去。
但是!但是此刻不同!
比寻常老虎体型更大,且对充当生物载具并不反感抗拒的虎形精神体,以及一个足够应对任何突发情况、完美掌控自身躯体的优秀骑手。
为避免素威的脊椎承受太多压力,盛铭甚至还有余力精调骑姿,维持着一种略微悬空,有点像变异版平板支撑的费劲趴法。
白里并不能看懂太多细节。在他眼里,这完全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帅气向导骑姿!
——盛铭双手半圈在白虎颈部,前倾趴伏,直直看向更前方为二人引路照明的哨兵。
这简直,这简直帅得过分超过!
白里不由自主地扒紧了身下甲片,心潮澎湃。
许是察觉到什么,一直专心关注着前方的盛铭微偏脑袋,和白里对视。小哨兵脸蛋红扑扑的,冲盛铭咧出一个傻笑,盛铭也笑。
没问题的,白里坚定心想,两个哥哥都这么厉害,他们一定可以的!救出姐姐,还有其他那些向导,他们一定可以!白里充满信心。
炫酷的新型生物交通工具成功转移了青春期小哨兵的注意力,让他忘掉出发前的些许不安,对黑暗道路的尽头充满自信。
盛铭转回视线,安静看着前方只留个后脑勺给他的哨兵。
身下的素威背肌起伏,长尾甩动如鞭,跑得非常专心。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大猫有点不太理人。
盛铭想了想,放低身子,双臂收紧,努力用侧脸蹭了蹭大猫脖子。他能清晰感受到虎背肌群的瞬间绷紧,也捕捉到了大猫条件反射的亲昵回蹭,但只回贴了一秒不到,又恢复成原来的冷淡样子,不肯理他——这显然是主体哨兵的刻意授意。
还在生气,而且有点难哄,盛铭如此想到。
“抱歉。”向导贴近低声,多道道歉总归是不会错的。
素威:“……”
大猫沉默,半晌之后,哨兵的回复才通过意识姗姗传来。
谢轶:“……你没有错,是素威太没用了。”
盛铭刚想反驳,不防素威突然步频乱变,急蹿急刹,毫无规律。几轮之后,盛铭被迫放松全身肌群,整个趴在白虎背上。
素威低低嗷了一嗓子,谢轶同步传讯:“趴着,不用你费劲去撑。它虽然没用,但也没有这么废物,连个人都载不好。”
短时间内被连骂两次没用的素威:“……”
完全无法反驳。
精神体情绪不高,盛铭摸摸大猫耳朵,放松趴好,没再说话。
*
十多分钟前,在地龙残头享受烈火灼烧时,谢轶抓着盛铭紧急进行精神回蓝。
——与地龙的精细游击对战,对他的消耗同样不小。调回正常的五感后,脑内每根神经都像绷得过紧的橡皮筋,全部都在弹弹弹、嗡嗡嗡。
丑东西还没彻底解决,他们必须随时做好二次应战的准备。
链接后的哨向双方互相提供安抚的方法很多,他们时间不多,而且还有个过分胆小的未成年哨兵在场。
两人不能离开太远,又有哨兵的奇怪占有欲作祟,总之,白里只不过是漏看几眼,再转脸时,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个哨兵背影——高大、严密。
对他很好的向导哥哥被哨兵推着笼在黑暗角落,低声密语。
光线太差,白里不太能够看清二人在干什么,只隐约瞥到谢轶很快低下脑袋,颈后搭了条向导手臂。
应该是精神梳理,但又好像有点微妙不同。
新觉醒的哨兵白里似懂非懂,却也识趣地垂了眼,大着胆子又往旁边挪了挪,避免多看——但还是要保证视野里时刻有哨兵裤脚的存在,不然万一发生什么同伴的神秘消失事件,白里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惊吓而亡。
不愧是强大哨兵的向导,白里心想,这个向导哥哥也好厉害。
白里七想八想,等到一旁的地龙残头烧得差不多时,两人也重新走回了小哨兵身边。
盛铭对他解释:“精神梳理。”
白里严肃点头,眼睛盯着脚尖——盛铭的。
“我们、我们怎么追啊?”白里小声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它它它、它应该跑了很远了吧?”
“来得及。”盛铭看了谢轶一眼,忽然转头问他:“会游泳吗?”
“啊?”白里愣住,迷惑道:“会、会的。小时候学过,还、还拿过奖。”
盛铭弯了下眼,两掌一合,下一秒,一只深棕色的巨地穿山甲骤然出现在隧道洞口。
盛铭回忆着陶冉曾经的某种说辞,尽力模仿道:“曲折幽暗的地下过山车,要玩吗?”
白里:“……?!”
啊??以及向导哥哥的精神体竟然是穿山甲吗?好大好厉害!
盛铭看他愣住,以为他是害怕,于是认真补充道:“很安全的,绝对不会摔,也不用担心地洞塌陷。我保证。”
白里忍不住想笑,却在余光瞥见哨兵的表情时,即刻噤声。
怎、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就脸比黑洞还黑了??
白里手足无措,害怕自己犯错。
小哨兵都能发现的情绪不对,盛铭自然也注意到了。向导很自然地转头,平静看向谢轶,等他发问。他大概能猜到一点。
谢轶和他对视,沉默两秒,什么也没说,反而率先转向隧道洞口,道:“出发吧,我在前面带路。”
哨兵拧亮一根照明棒,一脚踩碎焦头残渣,奔入洞中。
大体型的白虎则在盛铭面前站着,一动不动。
白里求救般看向盛铭。
盛铭:“去吧,它背你走。”
它指洞口正在轻晃尾巴的巨地穿山甲。
小哨兵一步三回头地趴了上去,紧张兮兮。
盛铭冲他安抚笑笑,冷不防被白虎绷起的尾巴尖在鞋面点了一下。盛铭低头,正对一双直勾勾看向自己的冰蓝眼睛。
素威耸耸脊背,尾尖又不轻不重地抽了盛铭小腿一下,含义明确——上来,我背你。
盛铭绕到白虎面前,弯腰捧住大猫脑袋,额头贴贴。
——不要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素威用湿凉凉的粉鼻尖贴了下向导侧脸,哼哼一声,再次绕到盛铭前面,尾巴卷着向导往身边拖,执意要背。
……
黑暗静寂的地底让白里丧失时间感知,不知过去多久,从耳畔擦过的风声也让人习惯到彻底忽略。
他们应该很早就脱离地下城的建筑范围了。这条地龙似乎在地下城附近活动了很久,无人知晓的地下深处,到处都是它挖出的曲折隧道,纷繁杂乱,岔路很多。
这是一个比地龙巢穴更四通八达,也更压抑瘆人的广阔领地。
谢轶是凭着素威在它身上留下的气味标记进行追踪的——爪牙在攻击的同时,也留下了长期有效的腺体气味。
除开最初的强横挣脱,这条接连受伤的地龙,更多的还是在借助于原有的地下通道。虽然又绕又晕,但总体来说,还是在往东方前进。
小哨兵有些不安。
他们越往东追,便越能明显感觉到土层内的湿度变大。而且,许是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白里总觉得鼻腔喉咙里都腥腥咸咸的。
该不会有海水突然压破土层倒灌进来吧?
白里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因为很快,他们顺着土石通道往上,停在了一处明显属于人造的地下设施。
近圆形的隧道建筑,看起来年龄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大。水泥劈出的开阔的空间内,严重锈蚀的铸铁管道错综排列,粗细都有。照明棒扫过,轻易就能看到满地的青苔霉斑,人味很轻,咸涩海味极重。
好像是座废弃的地下排污设施?
白里战战兢兢地走在穿山甲旁边。盛铭也从白虎背上下来,和谢轶一前一后,不停地四处探查。
——地龙就在附近,但是气味标记突兀消失,所以具体位置不明。
白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尽量将自己的打扰降到最低。
某一时刻,二人忽然同时看向某根排布在地面的排污管道。那根管道的直径在一米左右,比受伤后的地龙体宽还要细上不少,且密闭良好,二人起初并未太过在意。
但,此时此刻,那根相对较新的塑料管道忽然隐隐颤动起来。裂缝爆出,一缕消失许久的浓甜向导素气味忽的飘了出来。
盛铭拽着白里往后退了几步,神情警惕。
谢轶直接招呼素威上去挠了一爪,噼噼啪啪,塑料网状开裂,露出一小片猩红内壁……不,那不是管道应有的内壁颜色,而是那条不知何时硬挤进去的感染地龙!
随着管道破裂面的蔓延增大,更多甜腻的向导素气味在不断往外溢散,地龙蠕动,转瞬又将破口处堵了个严严实实。
它应当是从某个检修口处钻入的,烈火灼出的焦黑甲片已经被它全部丢掉,只剩下遍布肉芽的新生鲜红软肉。
它明显已经察觉到了盛铭几人的靠近,但对他们完全不感兴趣,只沉浸上头地大口吸取着从管道另一端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甘甜食粮。
他们甚至无法确认此刻展露在眼前的是地龙身上的哪一段?!
而且,即使此时发动攻击,不仅伤害效用不大,还无法阻止这条贪吃软虫顺着管道再次逃窜离开。
预想中的惊险对战变成此刻的束手无策,白里忽然觉得脸热不适起来,烦躁地抓了抓手背,粗着嗓子开口道:“那我们、我们现在、现在做什么?”短短一句话,竟然连咬两次舌头。
无法召回的蛛群精神体再次爬上他的脖子手背,刺入螯肢,进行代偿性觅食。
盛铭偏头看他,轻轻吐出一个字:“等。”
巨地穿山甲没有被召回,一直牢牢守在小哨兵身旁。
“等?等、等什么?”白里脸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身上蛛群愈发躁动。
等那个疯子的后手,盛铭在心里回道。
盛铭抬手,在小哨兵后颈捏了一下,巨地穿山甲甩了甩尾巴,将倒下来的白里接住。
白里本人,连同他身上的蛛群精神体,一齐被巨地穿山甲卷在腹部,团成一个保护圆球。
一直堵在饵料管道的地龙显然触发了什么反应机制,从管道远端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盛铭走到谢轶身边,在他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召出了第二只精神体。
比正常更大的巨型金鹰,收拢翅膀,蹲在盛铭身后。
谢轶和鹰对视。
盛铭微微歪头,灰眼含笑,道:“过来抱一下?”
谢轶:“……”
谢轶停止对视,谢轶默不作声,谢轶转头看虎。
谢轶冷漠开口:“没用的废物。”
短时收获三连没用的废物素威:“……”
白虎沉默消失,返回图景之内。
盛铭招手:“过来吧,男朋友。”
谢轶慢吞吞地挪了过去,表情活像自己是个断手断脚、无法自理的废物死人。
盛铭抱住谢轶,两人面对而站,蹲在身后的金鹰展翅将其围拢圈起。就在鹰翅将二人严密护好的同时,一声爆响,在近处炸开。
本就被地龙躯体挤得不堪重负的塑料管道彻底崩裂炸开,被强行压缩到极限的软红身躯一瞬膨胀变大。爆炸导致、来自精神体的攻击,还有一路逃窜剐蹭出的各种伤口,全部因这一下如花般绽开。
然后是从断裂管道末端喷涌而出的黑色粘稠液体,巨大的水力压强之下,无一不争前恐后地、挤进占满地龙身上的每一条伤口缝隙。
随之而来的,是其余数个管道先后爆出的尖锐鸣响——它们,全都炸了。
滚滚黑色洪流冲出,将地龙和盛铭几人,一齐冲向排污尽头,势不可挡。
鹰翼笼起的小片空间内,盛铭与谢轶额头相贴,含笑说道:“剩下的,就靠你了。”
谢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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