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铛。
断开两半的眼罩摔落在地上。
岳遥清秀的脸上多了一条红线,左起额头右至脸颊。刺目的红缓缓向外渗出,被劈开一个缺口的口罩摇摇欲坠地挂在岳遥面上,身残志坚坚守岗位。
刀疤男显然嫌它碍事。
闪现到岳遥身前抬起就是一脚,岳遥直直朝身后的墙飞去,后背砸墙上还没来得及往下掉脖子已经被掐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在场的三个半哨兵没有一个跟得上节奏,反应过来时岳遥已经被掐着脖子吊在半空。
本就岌岌可危的口罩在岳遥的背和墙面亲密接触时就受不住刺激离开了岗位,此时岳遥的脸毫无遮挡完全暴露在外。
“你……岳扶风,是你什么人?”
刀疤男的劲使得恰到好处,能让在场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的同时岳遥的声带又能顺利发声。岳遥此时全身上下都在疼,哪怕刀疤男问他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是男是女他都得思考两秒才能回答,可偏偏对方问的,是岳扶风。
岳遥不需要回答,刀疤男从他控住不住的表情,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刀疤男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岳遥才发现自己居然站不起来,贴着墙滑坐了下去。
“走吧。”
静默两秒后,林桉率先反应过来,以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拉起岳遥,架着他就往出口走。杨一律和庞袭互相搀扶着艰难移步,小敏依依不舍地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咬牙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
行至拐角处,岳遥转头回望刀疤男,发现刀疤男也在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是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岳遥无比庆幸他还有一台小破车,破是破了一点,好歹还有椅背还能遮风挡雨,就现在这状态,给他一台再豪华拉风的摩托他都骑不动。
司机换上了杨一律,重伤小队里他是受伤最轻的人,战绩包括但不限于贯穿伤一记刀伤若干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部份内脏损伤以及肋骨骨折。多亏了他是哨兵且刚刚岳遥为他进行了紧急处理,否则他现在也不用逃了,直接找个洞跳进去躺下更实际点。
车外仍是漆黑一片,稻城的夜仍是死一般寂静,仿佛和他们进医院前并无二致。岳遥瞄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不到。
才不到四个小时,车里的五个人已经参观了一趟黄泉又回来了。
岳遥坐在后排无力地把头挨在车窗玻璃上,头像一颗开球前的乒乓球一样不断与玻璃桌“哒哒哒”地碰撞。他认出了这方向并不是出城,反而是驶向市中心。
如果是四个小时前,他可能还会怀疑这三个哨兵会不会对他不轨。可现在不论承认不承认,他们五人恐怕已经被绑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不一定能俱荣,但一损绝对俱损。
岳遥深吸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这三个哨兵脑子转过来没有。
岳遥的小破车最终开向稻城唯一称得上安稳有序的市中心唯一一处高档住宅。
高档住宅进出管控极严,在杨一律出示了自己的临时访客证并被再三验证真伪后,一行五人在小破车里顶着保安怀疑的目光缓缓进入住宅区。和外围死一样的沉寂不一样,凌晨四点的住宅小区仍是一片流光溢彩。
也不知道流给谁看。
只是这绚烂的光彩,让原已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小敏又恢复了些许活力,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原来漫漫长夜除了月亮和星星,还能有如此多的色彩,甚至比春天的花儿都毫不逊色。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一车的目光都落在岳遥身上,小敏更是直愣愣地盯着岳遥看。
岳遥转过头看着小敏笑了笑,“这是一首宋词,是地球人类文明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华夏文明里的一种文学体裁。我特别喜欢,第一次看到张灯结彩的繁华夜市,就想到了这一阙,觉得贴合得不得了。你说,几千年前母星上的古人,连电灯都没见过,是怎么写出几千年后几万光年外一个破落小行星上这么美的一幕的?”
小敏有种听不懂老师提问的窘迫,随即又想起岳遥不是她那个凶巴巴只会骂人的老师,“其实,我没听懂……但是,我觉得很好听,我觉得,好像唱歌一样好听。”
岳遥没接话,只是笑着摸了摸小敏的头。
“你这车,距离宝马雕车都赶上银河系宽了。”后座另一边安静了一路的林桉悠悠接话。
“意境!意境你懂不懂!”岳遥拼命在心里开导自己,这是不久之前才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现在还身负重伤,再欠揍也不能揍。
“意境也要基于实际,宝马雕车是不仅是物质的奢华,更是权贵的象征。这和我们哪里沾边了?这意境不想还好,越想越心酸……”
林桉转过头看到岳遥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身体内伤口愈合的痛痒感突然异常明显,“但有时候想想也是好的,做人要有阿Q精神,有益于身心健康。”
林桉求生欲满满的生硬转口逗笑了岳遥,前座的杨一律和庞袭也忍不住笑了出声。小敏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保护了自己一晚的大哥哥们都笑了,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最后连林桉的嘴角也忍不住上翘。
一车的半残,被按着揍了半个晚上,终于在笑声了舒了一口气。
进门的一瞬间岳遥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下意识抬头向天花板看去。
“不是真的有水,只是声音。”身后的林桉关上门。
岳遥了然,“稻城政府居然特意给你们造了间静音室?”
杨一律笑了笑,“怎么可能,只是我们在这房子內围加置了屏障和音响而已。”打开冰箱拿出几瓶能量补充饮料抛给两名队友,然后走过来又分别递了一瓶给小敏和岳遥,“我们几个精神力都有不同程度损伤,强撑出城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回来先行休整……”
明明方才在医院时杨一律一度连话都要庞袭代说,现在看上去就已经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身上的各种伤痕,岳遥都要怀疑刚刚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杨一律斟酌了一下措辞,“而且,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需要修复精神图景。”
岳遥了然,“我确实也需要休整,但和你们不一样。经过今晚,我认为你们这个房子不太适合作为我们互相深入了解的场所。”
杨一律不愧是哨兵小分队的头脑担当,马上明白了岳遥的意思,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留下一句“你随意”后,三名哨兵回房自行休整。
房子是个三室两厅,在豪宅区里算是迷你单元。三人刚好一人一间,哨兵们都进房后,岳遥领着小敏在客厅沙发上瘫坐下来。
本来出差欠下的睡眠就还没补回来,又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哪怕清楚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且身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可身下的沙发实在太舒服,耳边还有若有似无的潺潺流水声,背部刚贴上沙发,岳遥觉得自己的神识就要远离自己的身体。
就在神识将离未离的时候,岳遥好像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对不起。
“嗯?”岳遥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旁边的小敏。
小敏没有回望过来,单薄的身躯缩在沙发一侧,脖子上的红痕十分夺目,“对不起。”
小孩子精力怎么这么足呢?
岳遥艰难调动着所剩不多还清醒的脑神经,“今晚的事怪不到你头上。”
“我不是说今晚的事。”小敏缓缓转过头直视岳遥的双眼,看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说在车站,偷你箱子……”
确实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是这错能全怪她吗?怪不怪她似乎都不对。
“……这次就算了。”岳遥摸了摸小敏的头。
小敏有点意外,表情蒙蒙的,“就,这么就算了吗?”
岳遥点点头,“那不然呢?找你赔偿你也赔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吧?”
小敏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错了就是错了,你目前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岳遥重新把自己摊沙发上,“况且我只是说算了,这是一种又怂又无奈的说法,你也不用太感动。”
小敏的小脑瓜显然不太能理解,鼓起脸颊想了一会,觉得自己还是不懂,转头还想再张嘴时,一旁的岳遥已经沉沉睡去。
意识回笼时,耀眼的阳光刺得岳遥睁不开眼。
耀眼的金色中出现一片剪影,是一张侧脸,错落有致,好看得很。
人类发展到如今,美貌算不上什么特别资源。一来经过层层基因筛选,能降临到世上的人类除非是后天意外,否则都丑不到哪去,二来是整容手术成熟且便宜,人造美貌唾手可得,在中央星联更是人均五千年一见美人。
眼缘这玩意就是这么玄幻,岳遥自认也算是阅美人无数,可眼前这张脸,确实是有点东西。
岳遥正陶醉着,美人转脸看了过来。
嗯。正脸也好看。清冷帅哥,和爸爸一个型。啧,比爸爸还是差点,没有人能比得过爸爸。
但你也不差。
美人性感的嘴唇微张。
这是要干啥?
自己到底醒没醒?这难道还是个春梦?
一个透视屏突然弹出,就差没贴到岳遥脸上,一名男子侧脸躺在沙发上的睡颜照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眼前。
比眼睛晚一步醒来的大脑缓缓坐上工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岳遥这才认出照片里的男子居然是自己!
斜靠在后座的背脊“biu”地一下挺直!这个睡得五官都扭曲了还张大嘴巴流口水的陌生男子居然是自己!
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隔壁的美人,什么仇什么怨要拍下如此杀人诛心的一幕?
林桉回过头看向前方,却没有收起透视屏,“我喊过你,但你一直没反应。”
旁边的小敏补充,“林哥哥还怕你是太虚弱晕过去了,给你打了一支补充剂,可是打完之后,你好像睡得更香了。”
副座上的杨一律也加入补充大队,“我们觉得那个房子实在不安全,不能再拖了,最后是三木背你上车的。”
庞袭一直安静开车,没有说话。
但岳遥此刻最感激的就是庞袭。
希望庞袭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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