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宁伤还没好,又讲了一下午故事,精神早就支撑不住了,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角落里倚着柱子睡着了。靳向原一回头,就看见他睡得正香。
靳向原用外套盖住曲宁的脸,俯身把他抱起来送回房间。也是运气好,回房的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人。
他帮曲宁脱掉外套,将人放在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靳向原不经意发现,好像曲宁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有些人从小孩变成大人之后,会判若两人,变丑或者变好看的都有,有些甚至会连风格都产生巨大变化。靳向原小时候在其他人眼里就长得很可爱,直到十六岁进入军队后才变得截然不同,方舒说他是从小猫咪变成了大老虎,尽管靳向原本人对此并不认同。
而曲宁则属于原模原样等比放大的那一类。小时候长什么样,长大后还是什么样,只是五官变得更立体更成熟了一些。
其实不仅是外貌没变,他身上的气质也和以前非常相似。靳向原说他看起来改变了许多,甚至连曲宁自己也承认了,但实际上靳向原只是想说他行为模式上不一样了,并不是说他这个人本质改变了。
实际上,曲宁还是和当年那个就算打不过也要站着不肯倒下的莉莉安,以及被当成金丝雀一样囚禁的继承人修斯里安没有任何区别。
他向来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最外层是柔软的云,乍一看感觉能任人宰割,但内心的深处却是坚硬寒冷的冰。
靳向原从不怀疑曲宁内心的强大,因为只有足够坚定的人才能在他所说的那种成长环境下坚持下来。而且正因如此,打压和强迫改变不了曲宁,只有用心感化,他才会融化、沸腾,然后重新变成会主动围绕你的柔软的云。
尽管曲宁斩钉截铁地说靳向原不会喜欢上以前的他,但靳向原却认为不见得如此。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发现别人最真实的一面,并且从发现对方的优点到欣赏优点再到被对方的优点吸引之间需要一个过程,只能说曲宁那时还小,靳向原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就能压倒一切,确实没有产生其他方面的想法。
但是现在呢?
靳向原坐在曲宁床边,扪心自问,却看不清自己的心所回答的结果。
回到家天色已晚。
方舒出来迎接,疑问:“先生今天不是下午休息吗,怎么到这个时候?”
“去接曲宁出院。”靳向原进屋,“明天呢?”
曲宁那天晚宴后来这里时,明天刚巧被靳向原送去了瑞斯星的祖父那里,没能让双方见面。后来他派人将明天接了回来,曲宁却又没来过了。
“正在温柔乡里洗澡呢。”
明天长得可爱,很讨女佣们喜欢,每次洗澡都被一大帮子漂亮的女士围着。方舒好奇:“先生今天怎么突然问起来它了。”
不等靳向原答,他又了然笑道:“噢,忘了您刚从修斯里安殿下那回来。看来是想起专门将小家伙接回来又没能让他们见面,所以觉得有些可惜了。”
靳向原不置可否,但却也不忘记反击这位故意调侃自己的管家:“你最近话变多了,方舒。唠叨是老年痴呆的前兆,记得预防。”
“哎呀,劳您挂怀。”
靳向原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帮我把曲宁前两年送的生日礼物找出来。”
很突然的要求,方舒闻言有些不解但照做了。他转身上楼,过了会儿找出两个丝绒盒子:“先生要这个干什么?”
靳向原不吭声,接过后将盒子倒过来,果然发现一个小暗格,用力一推,里面掉出来一粒袖扣。
小拇指盖大的蓝宝石袖扣,在不明亮的灯光下深得有些偏黑,但在掌心滚动的时候,切面又透出蓝色的投影,光彩熠熠。
“这是……生日礼物的附赠品?”方舒意外挑眉,“修斯里安殿下还真是大方。”
靳向原翻出第二个盒子,将藏在其中的袖扣也取了出来,和前一枚袖扣摆在一起。它们虽说是一对,但竟并不是完全一样的,两枚银托的纹路各不相同,初看只觉得简约,但细看花纹繁复鲜明,精致非常。
饶是见过不少奢侈品的方舒也不由感慨:“感觉是很珍贵的藏品呢。”
靳向原沉默片刻:“是曲宁母亲的遗物。”
方舒哑然。
靳向原将东西收拾起来,冷不丁问:“你觉得我和曲宁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先生,你问我吗?”方舒无奈地摊手,“那我恐怕给不了您靠谱的答案,毕竟恋爱我也没有谈过呢。”
靳向原闻言抬头看着方舒,直到把对方盯得不明所以,才继续说:“为什么一定是谈恋爱的关系?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想问,你觉得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太难为人了先生。您作为这段关系的亲历者尚且弄不明白,我又怎么能看清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我是担心……”靳向原顿了顿,“当局者迷。”
方舒很少看见靳向原处于这么摇摆不定的状态。他总是游刃有余,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已经知道答案的自信,但此刻他竟然有些茫然,可见感情是一个多么充满难度的课题。
方树摇着头笑了笑,“您非要我说的话,那就是殿下在追求您,而您也不抗拒,甚至在想办法让‘接受他’的这个行为合理化,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靳向原愣住,然后眉头皱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发生几番细微变化,但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份安静持续了太久,久到方舒甚至想站起来利用这段时间去干点活儿,靳向原终于再次开口:“但我之前是他的监护人,现在要跟他发展恋爱关系的话,这其中似乎缺少转变的理由。”
方舒听完目瞪口呆,随后忍俊不禁,“您是想说,您作为他的养兄,对他的感情是对弟弟的感情,但现在要突然转变成一种情人之间的爱,总要有产生变化的原因对吗?”
靳向原用沉默表示赞同。
“先生,尽管我在这方面不精通,但我认为感情是没办法用这种死板的逻辑思维去推演的。”他说着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完全继承了夫人在情感上的天赋呢。”
“年轻的时候,我也听夫人诉说过相同的苦恼,尽管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
方舒站了起来,从架子上拿下了一副相框,里面是靳向原一家三口的合照。笑得很灿烂的靳楚,和面无表情的程钏,还有同样没什么表情的靳向原,三个人站在一起,尽管只有一个人在笑,但却看得出来他们很幸福。
方舒是个孤儿,从小在靳家长大,靳楚和程钏谈了五六年的恋爱,他是全程的见证人。
程钏是一位手段了得的商人,却自认不是一位合格的恋人。她和靳楚之间一开始只是朋友,后来靳楚主动展开追求,程钏才逐渐接受谈恋爱,但却一直没有松口答应和靳楚结婚。
一次程钏来靳家做客时,偶然跟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方舒有了独处的机会。方舒当时留下来帮着出门采买的女佣们照料鲜花,大概是他天生就长着一副知心弟弟的模样,一向沉默寡言的程钏居然跟他闲聊起来。
两人什么都聊一点儿,但因为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有一搭没一搭的。
当被方舒问到为什么一直不答应靳楚的求婚时,程钏的回答是,她和靳楚从朋友关系开始,时至今日仍然没有找到感情转变的契机。程钏担心自己实际上对靳楚还没有产生真正的爱情,只是妥协于对方的追求而不自知。
她在感情上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进步,永远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而荆楚的感情却总是很浓烈,这让程钏觉得他的付出比自己的付出多得多,她担心没办法回馈给对方同等的爱意,不愿意草率地进入婚姻后伤害他。
“但感情不是算术。既不能用一加一等于二的方式去叠加,也不能用数列的方式去分析它的进程。”
方舒把原来讲给程钏的话,再一次讲给靳向原听,“感情是种下一株花,发芽、生长、开花都需要时间,虽然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称呼,但是他们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你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真正开花的那一瞬间。恋人最终也会变成家人,怎么能期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从始至终是单一,且有明确的切换节点的呢?”
“而且感情也不能对比。有些花它一株天生就只能开几朵,而有些花它却天生可以开满一树。差异是天然存在的,但谁都不能说开得少的那株花没有在认真对待春天。”
“所以啊,先生。”方舒笑眯眯地把相框擦干净了,放在靳向原面前,“不如由您来评价一下,您觉得夫人对靳楚先生有没有充满爱呢?”
靳向原目光落在照片里父母的脸上。
见他长久地不说话,方舒下了结论:“先生,其实只要您能接受,并且认为自己的决定经过了深思熟虑,那我认为没必要给您对修斯里安殿下怀有的感情以及你们的关系一个泾渭分明的定义。因为很多事情它都不是非此即彼的,更何况‘爱’这么复杂的存在。”
“……”
靳向原带着收拾好的礼物一起站起来,脸上分辨不出情绪。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再睁眼时,那种犹豫不定的感觉消失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曾经答应要给曲宁的回复还一直没有给。其实今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但不知道为什么,曲宁只是讲完了他自己的故事,没有找他要答案。
或许心思细腻的对方早就察觉到了,他其实还没有完全思考好。
就在靳向原准备上楼的时候,他的终端强制性亮了起来,一条紧急信息跳出来——
“赛德潜逃,言多明失踪。请立即归队,来司令办公室。”
靳向原眼神一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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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感情是种下一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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